大概任谁都想不到,完颜花见吃完饭后,去了外门弟子所在的西北院落。
因为她问到了那些日子里给她送饭的人是谢还城。
谢还城的工作除了给门派一部分有需要的人送餐之外,还包括浆洗一部分内门弟子的衣服。
完颜花见去的时候他正卷着袖子和裤管对着木桶洗刷衣物,桶里的污水溅了他一身一脸。
夏翰远就坐在谢还城的旁边,盘膝练功。
夏翰远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谢还城现在负责了他的工作,但他仍会跟着谢还城。一是防止他偷懒,也防止别人来时被人发现自己偷懒。
夏翰远修炼也颇为努力,但不知是资质还是心态的原因一直还只有二级巅峰的实力,迟迟无法突破到三级。照理来说,二级和三级之间不应该有什么瓶颈和门槛才对,所以面对如此怪异的现象,他自己心里也是十分着急。
完颜花见开门见山地就问谢还城:“你给我加的菜?”
谢还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干巴巴地回了两个字:“不是。”
他其实想回答些什么理由,但发现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只能抵死不认。
夏翰远停止了修炼,听到完颜花见问话,他站起来对着完颜花见行了个礼,笑着说:“这位是新进门派的师姐吧?您别理他,不管是不是,他给您加菜都是应该的,即使他将所有的饭菜都给你也是应该的。”
对星月门现在的所有人来说,认出完颜花见都不太难。关于她的事迹和容貌这三个月里都传得太多了,即使是外门弟子也都知道。
而这三个月里谢还城也弄清了夏翰远的性格,这家伙只要见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无论是地位上的还是级别上的,他便会百般讨好阿谀奉承,就像当天第一次见到谢还城时一样。而如果一旦发现对方不如自己,那现在的谢还城就是榜样了。
完颜花见没有理夏翰远,她仍看着谢还城问:“真不是?”
“不是。”谢还城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承认。
“师姐,他最近倒是有被安排给你送饭。”夏翰远不怀好意地看了谢还城一眼,继续说道,“想来他是对师姐的花容月貌动了心,便献起了殷勤。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位师弟也是新进门的,但连一级入门的功力都没有达到,浑身上下也就只有眼光还算不错了……”
“我没有!”夏翰远话音未落,谢还城便对他大吼了起来。
谢还城的声音大得让夏翰远愣了一下。
但美女在旁夏翰远也不会示弱,他嘲笑道:“还没有?你入门的当天不就跟我打听过师姐的事情……”
“闭嘴!”谢还城突然扔下了手里的衣物,径直向夏翰远冲了过去。
只是他的愤怒在夏翰远眼中看来笨拙可怜得像是个三岁小孩。
运起内力的夏翰远潇洒地一挥手,谢还城便摔了个饿狗吃屎,惹来了夏翰远的一阵大笑。
谢还城满心的愤怒换来的只是地上的污泥和手掌上擦破了的皮。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像夏翰远所说对完颜花见动了心,但毫无来由的仿佛是条件反射般的自卫,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完颜花见有什么关联。
夏翰远甩趴谢还城之后,回头又对完颜花见行了个礼,笑着说:“师姐,刚才献丑了。”
“二级实力的话,对内力的控制还不错。”完颜花见淡淡地说道。
夏翰远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地上的谢还城,笑着说道:“虽然师姐谬赞,但你这个连入门都没有的贱民还是省省吧,除非是我愿意,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碰到我。门派里也就你这么一个没入门的废物了,你想一下师姐都是对她的亵渎,还想辩解什么?”
谢还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回答夏翰远的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用一辈子那么长,只要两年。”
“两年什么?”夏翰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这个废物还能怎样?”
“两年后我会将你打趴在地上,听你给我道歉。”谢还城坚定地说着,他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决绝。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欺负,但在他心里的有些底线是不能被碰的。
只有谢还城自己知道,他在心底里藏着一些秘密,并希望将那些尚未可知的秘密埋得很深,可能一辈子都不见天日。但夏翰远却当着完颜花见的面,企图将他心里的那些自卑和秘密挖掘出来。
所以他自然愤怒了。
“就给你两年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民如何将我打趴在地上,请师姐现在做个见证就好。”夏翰远说着,那笑容仿佛就像自己已经胜利了一样。
完颜花见看了谢还城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她最后还是调头走了。
这天晚上修炼时,谢还城一直静不下心来。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下午完颜花见到来时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她临走时的眼神。
他不知道,她临走时的秋波是线索,还是在告诉他千万不要想太多。
不管怎么样,谢还城和夏翰远的约战已经传开,所有外门弟子都知道了,甚至还开了一个关于这次约战的赌局,听说有些内门弟子也加入了其中。
只是这一切都与现在的谢还城无关,因为他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现在只能强行压制着心里不安的躁动,让体内的气在经脉里运转。
只是因为心境的原因,今晚的气在他体内特别不稳定,像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心。
他又想到了父亲卑微的祈求,想到母亲和村民绝望而渴求的眼神,想到他来这里所背负的一切,想到他的命途中所应该要做的事情。那团灼热的气在他的体内由缓而急地奔走,愈来愈快,直到不受他的控制。
那团暴戾狂野的气,终于在他的小腹中“砰”地一声爆开了,剧烈的痛楚过后,炸成了一个旋涡般不停流动的气团,紧接着,谢还城便感受到身体内仿佛被什么东西洗刷挤压一般。
相比刚才那团气在体内爆炸时的痛楚,这种深入骨髓的永恒折磨显得更加难以忍受。他的额头上出现了黄豆大的汗滴,而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他吸入体内。
谢还城的爆发也惊动了旁边床上的夏翰远。
夏翰远在床上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正被一道道紫黑色气体包围着正在将那些气体吸入的谢还城。
“居然入门了……”夏翰远看着他,喃喃地说着。
谢还城的突然突破令夏翰远的心里涌起一股危机感,他看着谢还城想,是不是要趁这个时候出手,毁了谢还城,令他走火入魔,以绝后患。
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年里夏翰远和谢还城每天都用最快的速度做完门派内的事,然后就是拼了命的修炼。
这两年里基本没有什么事发生,只有谢还城的父亲托人带了一个包裹给他。包裹里是他父亲的信,说村里的人安好,不用挂念。谢还城的父亲还留了一把匕首给他,他小时候见过那把匕首,那是他的父亲当猎人时最爱用的武器。匕首的刀身是黑色的,呈古怪的弧度,刀身几乎形成一个半圆。刀柄上有华丽繁复的金色花雕装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艺术品,而且谢还城的父亲说过,这把匕首很锋利。
村里曾有人说过这把匕首是谢还城的爷爷留下来的,但真假无从得知。
谢还城唯一所知的是这两年里他从这把匕首上得到了关于村子和亲人的慰藉。
两年前谢还城入门高职者的那天晚上,夏翰远犹豫了许久,但最终也没有动手,这也导致他在这两年内无数次心生懊悔。
这两年里谢还城虽然修炼很勤快,但他的内力提升的速度并不太快,仅仅到了二级的巅峰。对高职者来说,入门后的一到三级并不难,只是时间和内力的累积而已,谢还城这种速度也不过是中流水平。
但对夏翰远来说,这已经够可怕的了。
因为这两年来夏翰远的内力都没有上升过,他依然是二级顶峰,无法突破到三级。
纵然家族没落,但夏翰远的心里仍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输给谢还城这个平民。可是这两年间,看着谢还城的内力一点一点地爬升,他急切异常,越急内力就越无法提升,内力越没法提升他就越急。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但是夏翰远却跳不出这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圈子。
现在回想起两年前答应谢还城的挑战时那种自若的心情,夏翰远只想把自己揍成猪头。
当时他也是看着完颜花见在旁便想出风头,而谢还城那时还未入门高职者,夏翰远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输,毕竟大陆上还有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入门。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谢还城只好安慰自己毕竟入门的时间比夏翰远长得多,内力也应该比他精纯一些。
但安慰归安慰,两个人都还是拼了命地修炼,谁也不想输。
二级巅峰和三级的差距听起来只有一步之遥,但所有高职者都知道其间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因为每一级蜕变的结果至少就是内力几倍的增加,这已是高职者们致命的因素,入门的高职者之间所拼的也就是内力的高下。
这一点其实两人都有共识——现在他们是在赛跑,看谁先达到了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