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还城的父亲,身形仍和他以前的差不多,高,偏瘦,精练。
他穿着灰色的长袍,左手打满了绷带,发角已经有些灰白,让人看起来感觉更加苍老。从他脸上的轮廓看来,曾经应该是个俊秀的人。但现在他的脸上、手、脖子、所有露出在衣服外面的皮肉都布满了一道一道细小的伤疤,甚至脸上的五官都布满了伤痕,无论是眼睛还是嘴角。
如果说村长罗叔脸上的疤会他带来了粗犷的感觉,那么谢还城的父亲脸上那过多的密密麻麻的伤痕,轻易就能让人感觉到恐怖是怎么一回事。他看起来像是被人凌迟后又活过来一样。
“我是人,还城的父亲,我叫谢春风。这是一次战斗留下来的伤痕。”谢春风对姬天子说道。
“不对啊。”姬天子左右踱着步子,又上下打量着谢春风说,“你只有五级,但是我觉得有点危险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完全没有发现你什么时候出现的。你身上的内力也很奇怪,应该是五级吧?但比正常的五级的内力又感觉弱很多。”
“大概是因为我受伤了。”谢春风指了指左手上的绷带说道。
“哦……”姬天子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我还以为你缠这个是为了耍帅。”
“……”这次谢春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姬天子了。
“爸。”谢还城叫道。
“你长大了,做得很好。”谢春风说,“有了自己的朋友,把那个人赶跑了,知道了要守护自己应该要守护的东西,很好。”
姬天子停了一下,看了看谢还城和他父亲。
“你真的要留在这不走了?”姬天子问道。
“嗯。”谢还城回答道。
“明白了,那我去跟他们说说。对了,以后你要是想加入我的门派了,然后又听说有个天下第一的门派叫钢铁帮,你就去那里找我,我还让你当长老。”姬天子临走的时候说。
“你朋友真有趣……特别是他的门派的名字。”谢春风看着儿子说,又看了看姬天子的背影。
“他……”谢还城想到姬天子的行径,有些答不上父亲的话。
“去看看你妈吧。”谢春风说着,谢还城跟了上去。
虽然父亲不如他所想象中的那般好,但现在站在他的身边,从前的那些感觉似乎又一下子回来了。
那种温暖得难以言喻的感觉。
完颜花见他们只在村子里逗留了一天,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
姬天子和夏翰远各自骑在自己的马上,而完颜花见将马留在了村子里,抱着自己的剑站在他们旁边。
谢还城出去和他们道别。
完颜花见和夏翰远他们说起了任务,之前是星月门得到消息,一个叫元斯伯的散人因为重伤不日即将坐化,他是一个精神修炼、内力控制和幻兽驯化方面都很杰出的七级高职者。因为没有弟子,所以完颜花见他们要去他的洞府找到他的秘籍,之后关山海便会传她星月决。
听到完颜花见说她的任务时,谢春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谢还城看着坐在马上的夏翰远,问道:“你也去吗?”
“去啊。”夏翰远指了指完颜花见和姬天子说,“有这两个在应该没什么危险,而我也刚好去锻炼一下,那我们走了哦?”
“我也去,感觉挺好玩的。”姬天子笑着说,“顺便看路上能不能招几个人加入门派。”
谢还城对他们点了点头。
然后三人转身离去,临转身时,完颜花见看了谢还城一眼。
只是一眼,她什么话都没说。
谢还城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爸……”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谢春风说,“你长大了,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
“对不起。”谢还城大声对父亲说道。
“那我去了。”他看着父亲说。
“去吧。”谢春风笑了笑说,“我以前也是忍不住要出去的。对了,以前我用的那把匕首你有带在身上吗?”
“带着的,不过没怎么用。”谢还城说道。
“那当然,你又不用给野兽剥皮了。”谢春风笑着说,“这个也给你带上吧,也是你爷爷和那把匕首一起留下来的。”
谢还城接过了父亲递过来的一个圆形的玉佩项链,戴了上去。
“去吧。”谢春风说道,他的笑容很慈祥,但面容可怖。
谢还城点了点头,回村里拉过完颜花见的那匹白马,一跃而上,赶了上去。
“孩子长大了。”村长在谢春风的背后说道。
“是啊,你也当村长了。哈哈,罗小胖啊。”谢春风说着大笑了起来。
村长的名字叫罗小胖,与他如今的形象相差甚远。如果想当年,那都是遥远的事了。
谢春风回去的时候,妻子正躺在床榻上,他说:“城儿走了。”
“嗯。”妻子点了点头。
“对不起。”谢春风坐在床头说,“没能好好照顾你。”
“哪里的话。”妻子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为村里的安危奔波,你是村里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妻子的手轻轻地抚过他那满是伤疤的脸,她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无限的美好和温柔。
大概只有在她眼里谢春风才仍是从前那个英俊而意气风发的少年。
相比起母亲因为有丈夫的陪伴而睡得甜蜜,谢还城昨晚则是一夜未睡。
他在想着姬天子所说的话。
姬天子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傻气,所说的话也粗俗,但不可否认那是真实的。
谢还城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弱者,即使成为了从前梦想的高职者,但却仍是从未想过的弱小。诚然,如果面对普通人他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但在高职者的世界里,他仍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他可以龟缩起来,也可以像姬天子所说的那样,出去做从未做过的事,成长起来。
对一个从未强大过的人来说,龟缩是一种最容易的选择。
但看着朋友离开时的背影,谢还城的心里还是有些悸动。
他知道,人如果要达到从未达到过的高度,那就得做从未做过的事情。
昨天晚上谢还城想了很久,他突然觉得,如果还没到死的那一刻,那么那些勇往直前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极限巅峰在哪里。
所以他选择了去做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他觉得那样至少能在临死前知道自己极限的巅峰在哪里。
那样才不枉此生!
所以谢还城追了上去。
姬天子正坐在马上,和完颜花见谈论着说:“我觉得你的根基太不稳了,而且和我打的时候也一样,来来去去就那么一招。如果你加入我的帮派,我就找个厉害的人帮你重新打好根基怎么样?”
“不用了。”完颜花冷若冰霜,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有时间,而且,一招就够了。”
姬天子歪着头想了一阵,说道:“要说够也够了……不过你这样……以后很不利就是了。”
就在这时谢还城追了上去,他骑在马上,大叫着说:“等等我!”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谢还城的时候,三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谢还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但仍是跑上前来。
他在完颜花见面前拉住缰绳,停下了马,然后跳了下来,对完颜花见说:“上马吧。”
夏翰远笑着,颇有深意地看了完颜花见一眼,说:“你们看,我就说他会来。”
完颜花见察觉到了夏翰远的目光,给了他一个白眼。
夏翰远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姬天子疑惑地问道。
“他觉得我一剑刺不死他。”完颜花见应道。
“怎么可能?”姬天子惊讶地说道,他是知道完颜花见一剑的威力的。
夏翰远也急忙解释道:“师妹,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嘛,谢还城回来了,我们应该高兴。”
“谢谢你们,我的伙伴。”走在前面的谢还城回头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可能真的不会再出来了。”
“谢我吗?”姬天子看着他问,“要加入我的门派吗?”
“不要。”谢还城干脆地回答道。
夏翰远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次就连完颜花见都露出了点笑意。
一行人出了谢还城的村子后不久便去临近的一个镇上购置了马车,因为接下来的漫长路程都有大路可走。
而这漫长的旅程下来,几个人的关系都似乎变得比以前好了不少。夏翰远不时地向姬天子请教着修炼上的问题,完颜花见不怎么出声,但谢还城觉得她听着应该也有些收获才对。姬天子原来是个钢铁属性的幻战士,也就是说他的内力能变化成各种铁制的东西。
不得不说的是这家伙虽然个性有点傻缺,但说起修炼来确实有一套。他还敢一口断言,完颜花见肯定是靠晶币提升的内力,而且根基极为不稳。
谢还城当时有点怀疑,因为他不觉得平日里拼命修炼的完颜花见会是那种靠晶币走捷径的人。
但完颜花见却亲口承认了,她说因为她没有时间。
大家都不知道她所指的没有时间是什么。
姬天子虽然知无不言,但却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师承。
不过大家也都能猜得到,像他这样的年纪达到六级巅峰,那肯定是什么势力精心培养出来的。否则以他幻战士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靠自己年纪轻轻就达到这个级别。这让谢还城忍不住有点嫉妒,但夏翰远觉得神很公平,因为他认为姬天子的智商绝对平衡了他在修炼上的天才。
完颜花见的目的地在碎星镇,传说中曾有星星跌碎在那块地方。
但事实上那镇上有没有星星跌碎大家不得而知,倒是他们在差不多快要到碎星镇的时候,马车的轮子碎了。
姬天子能者多劳,直接用内力弄了个铁轮子来装了上去。
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铁轮因为重量和震动的原因,将木制的轮轴给弄断了。
看得夏翰远都忍不住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有点羡慕幻战士了。”
暴怒的姬天子正准备用内力弄个铁轴出来的,夏翰远犹犹豫豫地说:“你说那铁轴到时会不会把马车的木底给弄碎呢?”
“那到底要不要弄?”姬天子一听也犹豫了,说,“要不我弄个铁马车出来?”
“那马估计拉不动。”夏翰远说,“你可能得顺便弄个铁马出来拉车。”
“……那我不得累死啊?控制那么大的内力,那跟我自己当马拉着你们走有什么区别?”姬天子鄙视了夏翰远一番。
就在众人停在大路边上议论的时候,远处一驾马车疾驰而来。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豪迈的红发中年男子笑着问他们道:“马车坏了?”
“轮轴断了。”夏翰远答道。
“那简单。”红发中年男子说着,“你们先用我的马车吧。我们骑马去就行,我们在前面的镇子等你,你们到时把马车还给我们就好了。”他说着,有两个男人从马车上走了出来,换上了马。
“那真是谢谢你了,阁下怎么称呼?在下是星月门,夏翰远。”夏翰远拱了拱手。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小朋友也是高职者啊,很有前途嘛,我是四象宗的暴经天,你们也是去碎星镇的?”
“是啊。”夏翰远答道,“你也同路?”
完颜花见听到暴经天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