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说:“这话一晚上我听了不下十次。”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
良久,冯月宴叹一口气,一杯普洱下肚,她人也清醒了些:“京墨,你这次回国,我很高兴,但我感觉……”
“比起我,我倒是更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与我的合作。”
冯月宴如何听不出他强行转了话题,但他们两人能在宋京墨极少回国的八年里保持了这份友谊,正是因为冯月宴在很多时候都足够知情识趣,当退则退。
宋京墨看似冷淡,实则是个在任何方面都非常强势的男人。
对付这样的男人,“顺”是第一位的,然后才能谈别的。这是多年下来冯月宴自己的总结,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一招仍然是她与宋京墨交往时的第一准则。
因此她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一直以来都对香水感兴趣,这你也是知道的,从前我也托你帮忙带过两瓶国内没有卖的香水。第二,自然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京墨,我做这个选题,就是看中它足够专业、有趣、又有话题度。反倒是我现在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合作项目有些……”她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有些排斥?”
宋京墨说:“有关我工作上的一些事,因为涉及合约和保密协议,我不便对你多说。但我此前就说过,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巅峰状态了,与我合作,你或许会吃亏……”
“吃亏?”冯月宴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摇了摇头,看宋京墨,“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传媒行业,这么说吧京墨,你觉得你出品的Pure争议很大,甚至有很多业内专业人士这一次都给出了不太正面的评价,但这恰恰是热点所在。有争议的东西,才是好东西,才是大家目光所向。”
冯月宴是谈判高手,再难听的话到了她嘴里,也能舌灿莲花,变成让人听了飘飘欲仙的赞誉之词。饶是宋京墨听到这儿,也禁不住笑了。
尽管那只是很浅的一个弧度,冯月宴一见,仍然心花怒放,她知道这是有戏,赶紧最后又加了把火,道:“这么说吧京墨,若你想我这本书卖得好,就帮帮忙金盆洗手,让这支争议最大的Pure成为你职业生涯最后一支香水。若这样,我敢赌这本书销量会创造一个你不敢想象的奇迹数字。”
……
九点多钟已过了平城一般的晚高峰时间,因此路途虽然不算近,车子开得却很顺畅。下车时温南栀仔细收好小票,对司机道了声谢,转身看向矗立在街边的高楼。
Four Season酒店,这里她曾陪冒娜一起来过,过来蹭下午茶,味道很好,但价格对她这样普通的学生党而言有些高昂,若不是跟着冒娜一块,她想也不敢想进这种地方消费,却没想到才上班没两天,会一路打车到这种场所给boss送资料。
夜晚的平城街道,车辆虽不那么拥堵,但也川流不息,远远望去仿佛河面流动的灯火,璀璨得不似真实。眼前的酒店则如同灯火长河上的一颗明珠,温南栀仰头望着眼前的高楼,吐出一口气,加快脚步进了旋转门。
走进大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一路走到休息区,几乎一眼就找见冯月宴的所在。她似乎偏爱蓝色,今天穿一件宝石蓝色开司米连身裙,耳垂上的钻饰熠熠闪光,咖啡色波浪卷发披在肩头,正对桌子对面的人笑说着什么,显出几分白天在社里少见的慵懒。
她抬头,也瞧见了温南栀,朝她招了招手。
温南栀看到她脸颊染着红晕,走近看得更清,她眼睛也亮晶晶的,如同两汪温泉,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主编。”温南栀递了一只黑色手提袋过去,手提袋是她在办公室的沙发拿的,之前见冯月宴用过几次,也是装资料一类的东西,这样拿着也方便点。
冯月宴接过手提袋,眼睛里透出愉悦的光,往里挪了挪:“坐吧。”她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给这位小姐一杯大麦茶,一份鳗鱼饭。”
温南栀连忙摆手:“不用了,我……”
“一直加班到我刚给你打电话,肯定没吃晚饭,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客气了。”冯月宴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说话没有平时在社里员工面前那般盛气凌人,对着温南栀,隐隐还透出几分亲昵的味道。
温南栀慌乱间扫一眼桌上,餐盘碗碟都没怎么动过……她悄悄抬起眼,正对上那双好看却冷冽的眼眸。
是宋京墨。
已然是第三次见面,对方又是那样出众绝尘的长相,温南栀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你见过的,宋先生。”冯月宴在一旁笑眯眯地说。
“宋先生好。”温南栀连忙打招呼。
原以为宋京墨不会应答,却没想到宋京墨点了点头:“晚上好。”
冯月宴说:“南栀虽然才来社里不到一个月,但非常刻苦,天资很不错。”
温南栀心头如有鼓槌,心中暗想,哪里是不到一个月?分明是还不到10天!她悄悄偏头偷瞥冯月宴,冯月宴的目光却在宋京墨身上流转……温南栀发现,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冯月宴虽然言笑晏晏,可看对方的眼神并不是女人看热恋中的男人的眼神,没有暗送秋波,也没有情愫内敛……更像是,在看一件精美艺术品,欣赏,喜欢,但又藏着算计。
冯月宴确实在盘算着自己那套主意,她深知宋京墨不爱与生人打交道,可要促成这桩合作,总要安排一个让他看得入眼的人才行。社里不乏有文采有能力的编辑,但那些人都是老油条,就和她手头攥着的其他合适人选一样,各方面条件都是上乘,但心里太多盘算,让这些莺莺燕燕和宋京墨朝夕相对,难免不惹出点什么麻烦来,宋京墨这人脾气龟毛得很,一个弄不好合作就黄了。
所以她要找一个有能力,性格也比较单纯的,刚来社里没什么根基的新人最合适。
同一拨新人里面,张亚楠不是做这块的料,萧怡太小家子,丁溶溶各方面都是上佳,奈何野心也大,纵向横向一路比较下来,就属温南栀最合她的心意。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宋京墨不买账。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位置,选择用不用一个人,能力重要,性情重要,合不合眼缘更重要。
宋京墨没有接她的话,目光不紧不慢在温南栀脸上打了个转,开口讲的第一句话,全然在冯月宴意料之外:“栀子花香很好闻。”
在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可以说十分宋京墨了。
温南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谢谢,应该,应该……是我身上的香囊味。”
宋京墨说:“我可以看看吗?”
温南栀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香囊:“是我家人自己配着玩的……”
香囊是蛋壳青色的,碧色绳结,上面并没绣什么花样,领口扎紧,简洁又秀气,并不让人觉得俗气。宋京墨接过,先是在鼻端闻了闻,问:“可以打开吗?”
温南栀说:“可以是可以,不过里面的药囊是封口的。”不然平时很容易会洒出来。
宋京墨又嗅了嗅:“香气很别致。”随后将香囊递了回去:“不过好像和温小姐身上的香气不完全一样。”
温南栀脸颊微烫:“……可,可能,是还有洗发水一类其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