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蔷薇并不知道陈小诺已经见了顾向南,而且还发生过那么危险的事。而她自己这些天也并不好过,总是故意避开苏乐生,却又渴望和他每时每刻在一起。
那天上午的第一节课原来是语文课,可是临时换成了化学课。
化学老师是个秃顶的老头子,上课很幽默,大家平时跟他都没有什么代沟,看到他都是亲切地唤他“老李”。
今天也不例外,老李一走进教室就对大家笑道:“因为下午要陪娇妻去医院做复检,所以和你们班主任将课掉换了。大家有没有兴趣去实验室看看?”
整个学校都知道老李有个患糖尿病的妻子,每隔一个月要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我们今天要做的实验是将乙醇与浓硫酸的混合物加热到一百八十摄氏度,并使其产生的气体通入溴水,实验的结果会很有趣,大家会看到有气体产生,溴水会慢慢褪色,颜色会逐渐变浅。两人一组,注意安全。”
许蔷薇本来就不喜欢做实验,化学也学得一塌糊涂,考试从来都没有在化学上占过优势。因为手笨,加上苏乐生在旁边,她更加显得笨手笨脚。而且她对硫酸这个东西一直都很畏惧,所以拿试管的手不停地抖着,几滴硫酸怎么也对不准试管。
“别怕,这些只是试验用的硫酸,浓度没有那么高,你只要小心一点就好。”苏乐生看出了她的紧张,小心地提醒道。
许蔷薇一心扑在实验上,并没有料到苏乐生会和她讲话,一分心她的手猛地一偏,那几滴实验用的硫酸朝着桌子的方向洒了出去。她记得桌子上面搁着苏乐生的手,她丢掉试管就向苏乐生的手抓过去:“有没有弄伤你?”
苏乐生悄悄地将手藏在背后:“没有,硫酸这么少,都溅到桌子上了,我没有事。”
“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真的没有事。”
“拿出来给我看看!”许蔷薇急了,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苏乐生慢慢地将手伸到她面前,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小小的红点,那正是被硫酸灼伤的皮肉。
她望着苏乐生,因为疼痛他紧紧地蹙着眉头,可是他却故作轻松地对她笑:“真的没事。你没有见过我爷爷,他的胸膛上有条指头一样粗的伤疤,那可是被子弹生生刺穿胸膛的,可是他却说一点都不痛。我这只是掉了一块皮,真的不痛。”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那被硫酸化解掉的可是皮肉,怎么会不疼。小时候她被蚊虫叮一下,也会钻心般地疼。而且他的演技还那样拙劣,装得一点都不逼真,她望着他,一语不发的她睫毛之上已经结了一层雾气。
苏乐生望着她泪盈于睫,心里一疼,伸出手替她抹掉那些水汽。他靠她那样近,他的呼吸离她那样近,似乎吹得动她额角的短发。他的指头触到她的眼睛,那种暖暖的指温带着微微的酥麻一路钻进了她的心里。
“不要哭了,我真的没有事,回去贴一个OK绷,明天就可以下水了。你一哭,我就什么主张都没有了。”
她看着他缩回了手,可是她脸上的温度却怎么也减不下来,应该红得快要燃烧起来,耳郭烧得都要熟透了。她不敢应他的话,就怔怔地站在原地,最后是老李打断了两人:“咦,你们两个将硫酸撒了吗?人没事吧?”
实验结束后,一群人放下器皿准备离开实验室,许蔷薇故意慢慢地靠在了队伍的前面,准备在大家出去时和人流一起挤出去。
就在她往前钻时,有一只手却拖住了她的衣角:“许蔷薇,你就想这么走啊?老李说我们这一组实验失败,要留下来打扫实验室的卫生。今天托了你的福,我居然也会成为留堂的学生。”
许蔷薇不以为然地抿抿嘴,拿起挂在门后的抹布开始清洁实验室的桌子。
苏乐生端着盆子收拾着试管,边收拾边偷偷看向不停抹桌子的许蔷薇:“许蔷薇,你怎么从医院回来后就怪怪的?”
许蔷薇手中的动作仍未停:“我哪里怪怪的啦?”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了呀?”
“我和你有什么话说啊?我和你又不是很熟。有话你找孙佳君去说呀,你们两个不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吗?”许蔷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她只是心下焦躁却又找不到理由。
“我们只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好朋友而已,像亲兄妹一样,你是不是心里酸酸的啊?”苏乐生看着她焦躁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欢喜。
她该怎么回答他?她害怕她愚笨的答案会令他再次从心里觉得她可悲和可笑:“什么酸呀?我只是随便说说。”
这个答案照样没有令他满意:“许蔷薇!”他厉声叫道,没有等她回头,他已经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他的怒火已经被她的愚笨点着,这一次来得这么凶猛。
“你怎么了?”许蔷薇望着他灼热的眼神,继续傻傻地问道。
苏乐生用手捶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己已经被她激怒了,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生是用什么构造的,思维可以如此跳跃,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那黑亮的眼睛有多么吸引人吗?
可是许蔷薇没有意识到他的窘态,看他垂头不说话,便用手戳着他的心脏处:“被我戳中痛处难受了吧?”
苏乐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的手会过来,他想抽身已经来不及,她指尖温暖的气息将他包围了起来。他俯下身来紧紧地拥抱了她,终于颤抖地将灼热的唇烙在她的唇衅上。
少女花朵般的芳香和化学物品形成了一种能令他窒息的气氛,他笨拙地、用力地在她唇上摩挲,动作有一些生涩,他拿捏不住节奏,喉咙里细碎地喊她的名字。
这突然的袭击让许蔷薇的脑子有瞬间的短路,之后她开始用力挣扎,刚刚还不能自拔的苏乐生突然清醒过来。
他松开她,望着她的脸,她不肯看他,眼睛哀伤地看着窗外,眼泪决堤般地往下流:“苏乐生,你欺负我。”
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却哭得更厉害,推开他的手,不顾未整理干净的实验室,向教室的方向奔了去。
强吻事件后,两个人的关系再次微妙起来,许蔷薇开始完全地避开苏乐生,上课时踩着铃响进教室,下课后跑得比脱兔还快。
那天下课之后,她照例把头埋进“四方阵”之中,翻弄着自己的小说。陈小诺跑过来用手敲着她的桌子:“许蔷薇,那个顾向南来看你了,他在走廊那里等你。”
许蔷薇并没有发现陈小诺的变化,这一次她不再开口闭口地叫他小混混、坏小子、痞子了。
出了教室许蔷薇才发现顾向南正被很多人围观,他穿一件很简单的白色T恤、卡其色的裤子,坐在学校的阳台上,看到她出来了,他径直从阳台上跳下来:“许蔷薇,你怎么没有去看我?”
“没有时间。”
“可是朋友之间不是要有亲密的互动吗?”
许蔷薇瞪了他一眼:“无聊。”
“就是因为无聊了所以才想来看你。”他夸张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自从上次说和她做朋友后,他每个亲近的动作都似乎有了借口。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马上又要上课了。”许蔷薇浅浅笑道,“下节课是我最讨厌的数学课,我要提前进去做准备了。”
她回头时看见了苏乐生,他环抱着双臂,带着一股淡淡的玩味望着说话的她与顾向南,一脸阴沉地对她叫道:“许蔷薇,要上课了。”
许蔷薇没有看出来苏乐生与顾向南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转身冲顾向南笑道:“不能跟你再聊了,我进去了。”
“许蔷薇。”顾向南叫住了她,“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南方,你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等她回答,顾向南向楼梯口走去。这些天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来找她,可是最后他仍是向自己的心脏妥协了,他无法忍受那么长一段无法见她的日子,因为她是寄居在他心脏处最柔软的小虫。
谁能不对自己的心脏妥协呢?
许蔷薇回到自己的座位,苏乐生的脸阴阴的,她不以为然地翻弄着课本,她那无所谓的态度正慢慢将苏乐生的心脏钉得血淋淋,一整天苏乐生的脸色都怪怪的。
上完最后一节课,许蔷薇收起课本,正准备离开座位,一个纸盒被重重地摔在她的座位上。她望着那个精致的纸盒,上面一朵水墨的桃花美得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心脏,使她忽略了苏乐生的坏态度:“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不会打开看呀?”
她抿抿嘴唇,前不久才霸道地吻她,今天又再次霸道地送礼物给自己,虽然他态度不好,可这个纸盒这么漂亮,她还是没有抵住诱惑,将纸盒轻轻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白色的小礼服,无袖,胸襟处用亮片绣了朵小花的图案,码子也正是她所能穿的。
她拿着小礼服:“苏乐生,你平白无故送我衣服干吗?”
“下个月是我生日。”
“然后呢?”她不解地望着他。
“会有一个生日会,佳君和一群朋友弄的……你有时间吗?”他的脸有些红,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约我?”
“向你道歉啊,那天我不是故意的。”他这次说得很快,语速令许蔷薇有些失望。
“哦,这样啊。”
“那你还以为是怎样?”他虽然说得很坚硬,可看了她一眼后还是犹豫地问道,“那你会去吗?”
“或许会去。”许蔷薇抱着盒子离开了教室,可是她嘴角的笑出卖了内心的喜悦。
数一数,两个人快一个月没有说话了,虽然今天他的态度不好,可总算是他先对她做出了妥协。许蔷薇为自己在和苏乐生的交锋中扳回一局感到特别高兴。
回到宿舍,她将苏乐生邀请她参加生日会的事告诉了陈小诺,也将顾向南去南方的事告诉了陈小诺。
可是一直很八卦的陈小诺却对她参加生日会的事并没有表现出浓厚兴趣,而是轻飘飘地说了句:“顾向南去南方了?他是来特意告诉你的?”
许蔷薇觉得陈小诺也变得怪怪的了,只是很快,参加生日宴会的喜悦就将陈小诺的古怪压在了后面。
苏家很漂亮,踩在脚下的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餐桌上铺着红色的绒布,天花板上垂吊着一盏亮晶晶的吊灯。她拎着的生日蛋糕显得那样渺小,在这光亮中显得不堪一击。
“许蔷薇,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苏乐生感觉到她的安静,停下脚步。
她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整个人直直撞了上去,手中的纸盒笔直地向地面坠去。那是她从蛋糕店带来的蛋糕,可是提进苏家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傻,苏家怎么会缺蛋糕呢?
廉价的纸盒本来就轻薄,这一摔里面的生日蛋糕从纸盒破碎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奶油染污了光洁的木地板。她慌乱地蹲下去,狼狈地擦拭着:“糟了,地板都弄脏了,怎么办?”
“不要紧,等会儿有人会来打扫。”苏乐生蹲下去,提起那个已经破烂的纸盒准备带到楼上。
她眼睛里仍有些畏怯:“这些不能吃了,丢掉吧。”
他拎着纸盒望着她说道:“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吧?没有摔坏的这部分还能吃的。”
许蔷薇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这句话让她的心起伏不定。
苏乐生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眸子,以为她不相信,任性地将手中那个破掉的纸盒送到嘴边:“怎么,你不相信我?”
她看到他张开嘴,像小猫舔食一样将溢出来的奶油含在嘴里。
“你疯了吗?”许蔷薇尴尬地抓住苏乐生的手。
苏乐生眉头一皱,望着她,她的眼睛在卷翘的睫毛下张得大大的,因为紧张,眼神有点闪烁不安。
“我没疯,这一点脏东西吃不死人。许蔷薇,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今天在这里我就跟你说了吧,我喜欢你。”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般,听着他霸道的话,许蔷薇静静地凝视着苏乐生:“你在胡说什么?”
在她厉声质问的时候,苏乐生的手霸道地伸过来,拽着她的手臂:“我没有胡说。上上上次我抱你,上上次在医院,上次在实验室,你以为我真把你当成小狗小猫才抱才亲的吗?许蔷薇,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见不得你哭、你受委屈。你知道吗?每次你一哭,我的心就慌了。”
许蔷薇被他的话惊住,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什么都不说地凝视着他。
“谈恋爱也不知道避讳。”一声轻笑打断了两人的凝视。
许蔷薇看着声音的主人,她颤抖了一下,正是那天在娱乐城令她不舒服的韩青。对方也在看她,她发现自己非常厌恶他看她的表情,于是往苏乐生的身后躲了躲。
苏乐生并没有看出许蔷薇的惊恐,拖着她的手从韩青身边擦身而过。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许蔷薇感觉到韩青的手指似有意地拂过她的手背,那快速的感觉令她泛了一身寒意。
“苏乐生,刚刚那男人是你家什么人?”许蔷薇忍着心里嫌恶的感觉,问道。
“我父亲一个故友的儿子,我和他并不熟。”苏乐生没有感觉到许蔷薇话里的嫌恶,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楼上的一间大客厅。进去了许蔷薇才看到那是一间私人唱K的房间,孙佳君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人正在说笑,笑声那样大,大得几乎掀开了整个房顶。
“乐生哥,过来开瓶吧,韩青哥带来了香槟。”孙佳君并没有和许蔷薇打招呼,径直从她身边将苏乐生拉了过去。
“他开的这瓶叫巴黎之花美丽时光香槟,被誉为最昂贵的‘香槟之花’。”有人在她身后介绍着那香槟,她听着“最昂贵”三个字,终于知道为什么苏乐生在大厅说喜欢她时,自己会躲躲闪闪。“昂贵”这两个字像一把利刃,将许蔷薇一直藏在背后的自尊心狠狠地割开了。
许蔷薇难过地回过头,却发现介绍香槟的人正是刚刚在楼梯上碰到的韩青,他的目光闪烁着令人害怕的光芒。如果说上次在娱乐城只是被他身上的匪气吓到,那刚刚他那闪烁的目光看起来,太像暗夜里吞噬食物的狼了。
许蔷薇用求救的眼神望着苏乐生,可是他正在满脸欢笑地倒着香槟。
“并不是每个人都配喝这样的好酒,是不是?”韩青靠到她的肩膀处,大胆地用一只手指头拂了一下她的肩,“真香。”
她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道他是在说酒还是说她。他走到了那几杯香槟面前,径直拿了一杯,缓缓地摇动着。
优雅的魔鬼。许蔷薇看着韩青闭着眼睛享受的表情,脑海里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唱了几首歌之后,许蔷薇想要离开,却发现苏乐生不在歌房之内。她出了唱歌房,偌大的苏家空荡荡的,看来长辈都已经走了,留下空间给他们这些年轻人玩。
她楼上楼下地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苏乐生。
“你找苏乐生?”就在她准备再去三楼找时,韩青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理她,朝三楼的楼梯走去。
“我也是苏家的客人,你到底在怕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韩青讽刺地笑道。
就是那笑声令许蔷薇停住了脚步。事隔多年后,许蔷薇回忆起这个场景,总是无法原谅自己当时的好强。如果没有好强地停住脚步,她的故事会不会有机会改写?
“谁说我怕了?”许蔷薇倔犟地回道。
“苏乐生在书房,他喜欢静,歌房太吵了。”韩青似乎并没有不良企图,对她说道。
听了这句话,许蔷薇准备上楼,韩青却又说道:“书房不在楼上,我带你去吧。”
许蔷薇并没有迈脚,韩青看着她,轻轻笑道:“这里是苏家,我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去不去随你。”
就是这句话使许蔷薇迈了步,她想,这是苏家,她和他是苏家的客人,就算他身上有再重的匪气,也是不敢将她在这里怎么样的。
可是她忘记了之前在歌厅里他那如狼一样的目光,童话里大灰狼怎么会放掉小白兔?
韩青将她带到了二楼僻静的一间房前,她看着韩青打开门,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苏乐生。”
她看到韩青认真喊人的表情,以为苏乐生真在里面,便随韩青走了进去,可是并没有在里面看到苏乐生的人影。她有些惊恐,快速地回头,想逃离这间偏僻的房间。
可是韩青整个人靠在了门上,脸上笑嘻嘻的,他的神情像是一头猎食的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