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只见泥水混着石块从山上滚滚而下,将山下的农庄完全吞没,向河边涌来。水里的人急急的向对面的岸上走,终于,所有的人都上了岸。上岸后,梅清展看了看浑身都湿透的大家,从自己的内襟撕下干爽的布条,嘱咐栾亦言将受伤的手包扎起来,这时在梅清展怀中的孟南嘉已经醒来,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梅清展没敢让大家停留,立刻让大家上马,冒雨向木梓县赶去。大家几人一匹马,策马狂奔,也顾不上漫天的大雨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好在没走多久,就重新上了官道,到达木梓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只是依然下着大雨。
住进客栈的时候,栾亦言已经发起了高热,不知是淋雨的原因还是受伤,只是人已经意识不清了。反而孟南嘉除了受了些惊吓外,没有其他的伤。梅清展试了试栾亦言的额头,心下大惊,连忙冒雨去找大夫,给栾亦言看病。大夫来开了些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栾亦言是伤口处理不及时导致的发热。服了几服药后,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么严重的灾涝,朝廷会怎么办?”栾亦言问来看望她的梅清展。
“以前皇上都会要求各地拿出赈灾办法,统计灾民,就地安置。现在看起来虽然灾情严重,但基本上都是在田间农舍,城内依旧秩序不错,我看已经有粥铺在城外支起,并没有大规模的动荡。”梅清展的话让栾亦言放下心来。
“没想到姑娘对百姓民生这么关心。”
“自己就是百姓,哪里能不关心,看今年这样的雨势,茶园中的茶肯定都毁了。”想起自己之前收的红裳,栾亦言的心里都是庆幸。
梅清展向栾亦言辞出,回了自己的房间。孟南嘉在房间的门口站着,看见梅清展从栾亦言的房内出来,脸上有些不满之色。这个梅清展她从来都看不懂,当年与自己一面之交,就私定终身,虽然自己在他的爱护下,生活的恣意洒脱,可是却从来不知道梅清展想要的是什么,想起遇见栾亦言后,梅清展处处表现出的赏识和关注,倒是让她第一次有了要关心一下自己身边这个男人的想法。
“南嘉,你觉得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梅清展关切的问。
“没有,挺好的。倒是你一路上淋雨赶路,有没有受凉?”
“我没事,只是我看栾亦言的病还得再养几日,我看她还是不太好。”
“你去看她了?”孟南嘉还是没忍住质问起来。
“是啊,她为了救你受伤,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梅清展没有在意她的口气,依然解释道。
“我看你不是因为她救我的原因吧,你本来就很在乎她,你一直都很关心她。”孟南嘉有些失控的情绪一时爆发了出来。
“你怎么了?栾亦言不是与你结成金兰,你们是姐妹,为什么要如此恶意揣测别人。”
“我不是揣测,是我了解你。你不是个随便就对人好的人。”
“别无理取闹。”梅清展有些生气。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更喜欢她那样聪慧的吧,那你就带她走好了,像当年带我走一样。”孟南嘉的眼中全是怒火,所有的话都横着从嘴里飞出来。
梅清展看着她默不作声,黑色的眸子里都是怒火。是不是自己将这个独立的女子惯坏了,竟然恶意的揣测别人,这个别人还是为了救她,此刻正在生病的金兰姐妹。梅清展不理解,一向有自己做事原则和处理风格的孟南嘉怎么像那些普通的拈酸吃醋的女人一样,此刻的面目可憎,让梅清展有些失望。
孟南嘉依然是怒火难平,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恐惧,那是从来没有过得感受。她恐惧自己失去梅清展,看见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子出现,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马厩中传来了一阵嘶鸣声,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一个被自己内心涌起的失望包裹,一个被心底的恐惧紧紧抓着,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还是梅清展妥协了,他不能忘记自己刚刚认识她时,那个在窑火旁一身黑衣打扮的她是多么吸引他。梅清展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孟南嘉揽在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融化着她的不安。孟南嘉也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安静下来,反手抱住了他。
直到中午时分,二人才从房中出来准备到大堂吃饭。孟南嘉不想叫上栾亦言,便让家丁送一份饭菜送到栾亦言的房中。很快家丁就下来了,一脸吃惊的模样让梅清展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主子,栾姑娘的房间已经退了,还有那几个丫鬟侍卫,都走了。”梅清展明白是自己和南嘉在房中的争吵声音太大,被他们的人听了去,让栾亦言不得不拖着生病的身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孟南嘉也明白了原因,脸上一红,觉得心中不安。
梅清展什么都没说,只是叫过店小二问话。“那个房间的人退了房,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小二一脸笑容:“有,有的,留下一张纸,让我交给询问之人。”说着小二就掏出了一张纸条。
“栾记茶庄,静候朋友光临。”栾亦言的簪花小楷秀气端庄。梅清展莞尔,如果他们不问,栾亦言也不打算让店小二将纸条给他们,只是权当没有交他们这个朋友,而自己问了,她就坦然的将自己当做朋友,邀他们上门做客。真是玲珑心思。
孟南嘉将纸条拿来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我们吃饭。”
梅清展看着孟南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等吃完饭,梅清展将家丁唤来,让他打听栾姑娘住在了附近的哪家客栈,如果找到了,就将药方送给她,并且替自己向她道歉。
家丁拿着药方就跑出客栈。孟南嘉一张脸涨的通红,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压下心中的邪火,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梅清展竟然对这个栾亦言这么用心,越想越生气,终于她将手中的茶杯掼在了地上,转身上了楼。店小二愣愣的看着这个女子,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梅清展向店小二示意将茶杯记在账上,然后却是转身出门,没有跟着孟南嘉上楼。这更让孟南嘉心中不舒服。一个人在房内哭了起来。
家丁很快就找到了栾亦言的住处,并将家主的话转述给她。因为发热,栾亦言的脸上有着些不自然的红晕,但还是很客气的对家丁说:“让你家主子不必担心我,我很好,也希望他们能很好。你家主子的右臂好像受了伤,让南嘉姐姐催他看大夫。”
家丁将话转述给自己的主子的时候,主子正在客栈对面的茶馆中喝茶。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手却微微颤抖着。家丁得令退下后,梅清展轻轻抚上自己的右臂。当时南嘉落在水里,他将她拉起时不慎将手臂拉伤,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加上一路将南嘉抱至客栈,今日竟有些难以着力了。上午在栾亦言的屋中时,并没有拿什么东西,不知怎么被她看出。想到一直跟自己吵的孟南嘉,竟然是丝毫没有发觉。梅清展想到这里,又要了一壶酒。
对梅清展来说,当年的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孟南嘉似乎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一年来,他陪着她走遍了各地,一路呵护着她的梦想,也将这个独立勇敢的姑娘惯的无法无天,刁蛮任性,不愿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只要求别人为自己付出。看着栾亦言,梅清展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事,自己亲手呵护的人被自己毁了。
或许在爱这一方面,自己并不如霂承天,看看霂承天放在心上的这个姑娘,他为了这个姑娘打破了那么多规矩,却没有让她娇宠任性。默默的在身后保护,却也不反对她自己出门游历,体验世间疾苦,为梦想实现踏出坚实的一步又一步。
梅清仰头将杯中酒喝下,想起当年霂承天欣赏孟南嘉,想把孟南嘉带回后宫之中。当时自己不忍心这样特别的女子被现实改变,而自己却终究也没能呵护住她纯真的心,而是让她在另一种禁锢中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