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泽觉得莫名无助。
这种无助感,在六年前,那个大雪飘飞的冬日里,也有过。
甚至,比那时更甚。
他七岁时,跟随云游的师父来到这座隐藏在山崖下的寺庙,相依为命了十年。
十年间,他依然成长为了另一位师父。
将师父的肉身埋葬于崖下的思过洞,看着漫天大雪,他深感无助。
甚至已经打算就在这洞中陪着师父度过余生。
一阵沉闷的响声一路从崖上滚落。
他终究是不能心如死水,一出来,就看到蜷缩在雪地里的小人儿。
佛曰,度人如度己。
师父曾和他说过,心中有责任,未来可期。
虚泽总结的是,为众生活,或者,为一个人活,活着便有意义。
就那一眼,他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支点。
彼时的虚泽,只是想要一个需要他来负责的生命或者事件。
他甚至连雪地里小人儿的脸都没看清楚,也不晓得那裹成一团的是男是女。
假如从崖上坠下来的是一只兔子,或者一只小野猪。
只要还是活的,是他能够救助的,那便满足了他自己求生的诉求。
将小人儿抱着带回寺庙,给她清洗、察看伤势的时候,他才晓得这是个女孩儿。
虚泽的性子和他师父一样,一旦开始做一件事情,绝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阻拦而放弃。
他从那件披风领口,看见了一个“颜”字,便唤她“颜颜”。
虽然她不能动弹,也不能应他,奇怪的是,他心中缺失的那个角落,居然就这样被填满了。
暑往寒来,六个春秋就这样过去了。
为了养活自己和颜颜,虚泽打开庙门,收了一群弟子。
这群弟子住在外院,从没人能得到允许进入内院。
但虚泽还是非常谨慎,在院中种植了层层叠叠的花树绿植。
使人即使闯进院门,也不能立即便到了内室,亦或看见室内的情形。
正如颜颜醒来,他不让她走出门,是一个道理。
虚泽明白,鲜妍明丽的颜颜,他是关不住的。
关不住,自然也保护不了。
她,注定在醒来的那个瞬间,就不再属于他。
“不,再住几天吗?”这是他能提出的最卑微的请求。
“不了!我想明早就走。”少女没有一点犹疑。
“好。”虚泽点头,起身出门,端来了斋饭。
是香甜的八宝粥和流油的咸鸭蛋。
唐果心中很是不舍,吃得很慢。
虚泽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
两人都没有说话。
饭毕,唐果洗漱后,就无聊地躺在了床上。
虚泽在屏风外蒲团上打坐。
唐果辗转反侧后,爬了起来,推开了窗。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一湖碧水。
微风徐来,伴随不知名的淡淡花香,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只是,有点儿冷。
毕竟是暮春,早晚还有倒春寒。
“果果,当心着凉。”虚泽沉寂的声音轻轻响起。
“噢!”唐果淡淡应了,关了窗,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书桌上静静燃着一炉香,香味极淡,有隐隐的桂花雅韵。
虚泽坐得端端正正,眉目低垂、宝相庄严。
并未抬眼看她,亦未开口。
唐果也没说话,在他对面放下手中的宽大枕头,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继续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