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灯光将富悦的专卖店映照得如同水晶玻璃的方盒子,每一个盒子盛放着不同的昂贵美物。柔软的纯羊毛米色开衫、小牛皮的短靴、碎花的真丝雪纺衫、特殊印花LOGO的名牌包包、德国定制的限量版笔记本套……年轻的店员们都有一张亲切的俏脸,笑意盈盈的,让人在不自觉间就刷卡买单。
我每次跟着陌桑逛富悦,都会一次次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土包子,进门前会心虚地考虑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陌桑试衣服的时候我就坐在沙发上休息,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吊牌上的数字一定很可怕,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顾昭昭,和你逛街也太解HIGH了。”陌桑穿着新衫从更衣室出来,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对我说。店员殷勤地替陌桑拉整齐肩线,又蹲下身去为她扣上鞋扣。
她像女王一样。
“谁让你要来富悦的,如果去我的主战场,一定买个风生水起。”在我心里富悦就是一“屠宰场”,像陌桑这样的“富婆”就是一只肥美的羊羔。
“哟,还是我的错了?”陌桑笑着白了我一眼,她当然知道我说的“主战场”就是位于火车站旁的服装批发市场,“陈梓郁有的是钱,你干吗替他省钱?”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一时语塞。
陈梓郁确实待我不薄,脚上的新款Prada就是他买给我的,还有身上的大衣,手里的Gucci包。他每次送我东西的时候都已经去了吊牌,要不是陌桑识货,我都不知道原来都很不便宜。
他送我我便收着,这是他的事,可是我没办法厚着脸皮刷他的卡。
我也曾对陈梓郁说过,别再送那些昂贵的礼物给我了,我一个普通学生,真用不上那些好东西。
我说完之后陈梓郁头也没抬地“哦”了一声,但,下次送礼物还是照旧,甚至比之前更贵。
后来我就明白了,陈梓郁是个喜欢按自己想法行事的人,他听不入耳的建议只会造成他的变本加厉。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酒红色的花苞裙,都给我包起来。下次上新款了再打给我。”陌桑没问价格,直接抽出钱包里的金卡递给店员。察觉到我在看她,陌桑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反正不是我的卡,不花白不花。”她的笑容很美,但是眼睫垂下去的时候目光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让我努力花陈梓郁的钱,可是她努力花着别人的钱,却一样不开心。
刷完卡,将衣服一件一件折叠整齐放入购物袋后,店员恭恭敬敬地送陌桑和我出门:“林小姐、顾小姐,欢迎下次光临。”
陌桑点了点头,拉着我准备向下一家店走的时候,顾祈的电话来了。
“昭昭,晚上出来聚聚不?”
“都有谁啊?”我随口问着,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陌桑。陌桑用口型说:“你去吧,我晚上还有约。”
顾祈还在卖关子:“你来了就知道了。”
“装什么神秘呢……好啦,到时候见。”好久没唱歌了,前几天和灿灿在寝室里吼了几嗓子觉得不过瘾,正想找朋友一起出来唱歌。顾祈的邀约来得正是时候,我不禁有点跃跃欲试。
“钱柜416,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顾祈声音带笑地挂掉了电话。
“看样子你们晚上的摊子还挺大。”钱柜四楼都是大包厢,陌桑组织过几次公司活动,当然不会不知道。
“快毕业了,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抓紧最后的时间狂欢呗。”我说。
穿着制服的富悦门童向我和陌桑点头致意,推开门送我们出去。
走出空调开得很足的富悦,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我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拉紧大衣。
“抓紧时间玩是没错,不过今天这个日子……你不用陪陪陈梓郁吗?他怎么说也是……”陌桑的话顿了顿,把目光投向我。
我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我不自在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至耳后:“我还真忘记了……他现在没打给我,应该是有安排吧。”
陌桑嗤笑了一声,撇过头去望了一会儿路边璀璨的灯火,过了一会儿才扭头对我说:“顾昭昭,你身为光明正大的原配,怎么沦落到跟我一样?”
我的心在这个寒风瑟瑟的隆冬黄昏,突然抖了一下。
我和陌桑相识于微时,我们来自同一座小城,有类似的生活轨迹,知道彼此最落魄的样子。我比谁都清楚如今看起来那么精悍、美丽的林陌桑,当初其实也不过是个自卑、内向的普通女生。毕业时为了在这座大城市留下来,她花了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准备笔试和面试,终于如愿进入某国企,却很快成为办公室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人逼得不得不走。
那时候陌桑毕业才一年,而我高三。她受的苦没有办法和家里人说,最难熬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千言万语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握着话筒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高三那一年我的情绪也起起伏伏,成绩一度滑落到谷底,陌桑一哭,我也跟着哭。我们俩哭完后又互相鼓励,陌桑继续投简历找工作,我抹把脸坐回台灯下做那些好像永远做不完的习题。
之后我考上了大学,陌桑也找到了比之前的铁饭碗更好的新工作,我们两姐妹终于苦尽甘来。我们打电话或者见面时再也不用抱头痛哭,总是只谈欢喜不言悲伤。
大约从前年的夏天开始,陌桑的衣服越买越贵,换的车一辆比一辆气派,她请我去的餐厅装潢一次比一次奢华。
我隐约知道或许这一切来得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但她不说,我亦不会问。
陌桑在我心里,永远是最亲爱的姐姐。
而此刻她眼底隐约有泪光闪动,脸上却带着动人的笑容对我说:“顾昭昭,你身为光明正大的原配,怎么沦落到跟我一样?”
这话虽然是问我,嘲讽的却是她自己。
我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缓过气,说:“陌桑,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希望你好,比希望自己好更希望你好。只要是你选择的,我就不会反对,哪怕那是一个全世界人都唾弃的选择,我也会陪你站在一起。”
陌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笑出了声:“顾昭昭,你也太矫情了吧。”
我好不容易“琼瑶上身”说了这么一番感天动地的话,陌桑居然就这么对我,内心不由得默默含泪:“你个没良心的快走吧,不是说晚上还有约吗?我在这里自己打车就行了。”
“差点忘记了,我还约了Jack谈下星期会议上要重推的那个项目。”陌桑看了一眼她纤纤皓腕上银色Omega女式手表,确定我不用她送后,踩着五寸高跟鞋走向停车场,“拜,亲爱的昭昭。”
陌桑的背影在寒风瑟瑟的街头显得尤为消瘦,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有点婴儿肥,而现在瘦得简直成纸片人了。
我还在望着陌桑离去的方向,熟悉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我从包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有点发愣——居然是陈梓郁,我的“夫君大人”。
“喂,你好。”因为太过紧张,我竟然有点微微的结巴,这让我本来就过分礼貌的开场白显得极为生疏和怪异。
果然电话那头顿了顿,陈梓郁才开口:“昭昭,是我,陈梓郁。你现在在哪儿呢?”
“刚刚陪陌桑逛了下富悦大厦,等下准备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或许是因为觉得我应该像个等待被召见的妃子一样时刻准备着,得知我的生活安排得如此丰富之后,陈梓郁又有一个短暂的停顿:“那你好好玩,我只是通知你,下周四我父亲五十大寿,你也要一起参加。”
“好的,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街上有点冷。”我速战速决准备结束这通电话。
“嗯,那下周四见。”陈梓郁似乎也正有此打算,收线比我还迅速。
我瞪着手机有点微微生气——每次我和他打电话总是我先听到那单调又重复的电波声,没有一次例外。有几次我预谋好要比陈梓郁挂得快,却还是输给他。他对我到底是有多唯恐避之不及啊?
算起来我和陈梓郁认识也有五年了,我们拥有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缘之外最亲密的关系,可是我却始终看不透他。
从怀宁路到中山西路,撑死了十公里的路,却堵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我在车上几乎听完了凤凰传奇出道以来的所有歌曲,那销魂的旋律直到我走进钱柜大厅时还在我脑海中一阵阵盘旋。
我到416门口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想着等下进去被顾祈他们罚酒三杯该怎么推脱时,包厢的门居然开了。
大约是有人出来拿吃的或者上厕所吧。我不及细想,刚准备扬起大大的笑容打个热情洋溢的招呼,结果在看清来人后硬生生地刹住车,表情尴尬得几乎要面瘫。
开门的人居然是骆亦航——顾祈在电话里没说骆亦航也会来!
我转身要走,骆亦航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抱着胸倚着门,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你很怕我吗?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我顿住脚步,朝他很虚伪地笑:“骆总风流倜傥,怎么会像鬼呢?只是我想骆总并不想看到我,我还是识相点滚比较好,免得最后难堪。”
骆亦航也对我很虚伪地笑,然后把身后的门推开到极致,转过脸去对包厢里的人说:“你们看谁来了。”
坐在门边的顾祈第一个看到我,脸上出现一种又愧疚又担心的神情:“昭昭……”
灿灿什么也不知道,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我的手,说:“姑奶奶你总算来了,今天该不会又学雷锋做好事了吧?”
包厢里的人我大多都认识,一起混过广播台的胡栋、马子午,顾祈从初中追到大学的“小妖精”岳潇潇以及她最近试图“勾搭”的隔壁校草陆鹭洋——我真怀疑顾祈组织今天晚上的聚会只是为了帮岳潇潇倒追陆鹭洋。
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我,这下我是走不了了。
“没有啦,今天是真的堵车。”
我以为骆亦航已经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惊喜”了,幸好包厢很大,我只要控制自己别乱瞟,完全可以“视而不见”。
“昭昭快去点歌,我们一起飙一首。”灿灿把我推到点歌的位置,听到前奏响起来,大叫着扑向话筒,“《Super Star》我的我的!”
我正一页一页翻歌的时候,包厢的门又开了,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倾泻进昏暗的包厢里。我下意识地顺着光源望过去,看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二个“惊喜”——来人是夏樱柠,骆亦航的现任正牌女友。我手一抖,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点了一首凤凰传奇的《郎的诱惑》。我正想手忙脚乱地删除,大一时一起混广播台的胡栋凑过来猛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说:“顾昭昭你太‘欢逊’了,赶紧优先!我帮你唱RAP部分。”
“……啊?”我还在发愣,手里就被塞进一个话筒,投影荧幕上出现了凤凰传奇的MV,销魂的前奏响了起来……灿灿拍着手在笑,顾祈朝我投来敬佩的目光,以为我是故意找了这首充满逗逼气质的歌来化解现场的尴尬——我在心中默默垂泪:嘿,老子真的是手抖点错了歌!
胡栋一声“娘子”,我下意识地“a ha”了一声,整个包厢掌声雷动,而我“a ha”完之后恨不得咬舌自尽。
即使没有回头看骆亦航,我也知道他此刻的神情肯定是那种居高临下中又带着微微不屑的。以前我和骆亦航还在一起的时候,跟着他很装地听Mariah Carey、Avril Lavigne、Linkin Park之类的。
骆亦航有一副极漂亮的嗓子,英语又好,一张嘴就能迷倒一片人。他一开始听欧美音乐是为了练习英语听力,后来真的迷上了英文歌,再回来听中文歌就不行了,胃口被养刁了。我没他那么挑,有时候也哼哼几句《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或者《女人是老虎》什么的“民族歌曲”,总是被骆亦航深深地鄙视我的音乐品位。
“……你不要相信天长地久只是一种运气/郎郎郎的心郎郎郎的情/信誓旦旦守到花开不会再孤寂。”我硬着头皮唱完了女声部分,胡栋有模有样地唱着RAP,整个包厢的气氛被炒得火热,全都迎着节奏拍手跺脚,还不时欢呼尖叫几声。只有骆亦航似笑非笑地坐在我正对面的位置上,他身旁的夏樱柠也一脸高深莫测,活像个慈禧太后。
我喝了一大口冰水,内心泪如雨下——在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任女友面前,我像个小丑一样娱乐大众是为了什么哟。
我出去拿饮料,顾祈跟了出来,有些抱歉地对我说:“昭昭,我不知道他们会来。”
我强颜欢笑,拍拍他的肩大气地说:“没事。”
确实没事。能有什么事?我和骆亦航差不多整整四年没见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彻底过去了。之前避着不见是因为没有勇气再面对他,心里也仍有些美好的幻想,但我和他都明白,我们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幻想只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灿灿正在唱《可惜不是你》:“……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这首歌的内容真像是我和骆亦航的现状。梁静茹发这张专辑的时候我和骆亦航刚闹掰,学校广播台每天放学都准时播一遍这首歌,去超市买包卫生巾也能听到“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那时候我一听就哭,拿着两大包搞优惠的卫生巾在货架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样的蠢事我也不是没做过。我曾以为骆亦航是我心中永远过不去的一个坎,是我心尖上永远隐隐作痛的一块肉,谁知道心里的伤最终还是被时间治愈了。
像今天我听到这首歌依然会想哭,但是只要狠狠捏住自己大腿上的肉,勉强也能把泪意憋住,笑脸迎人好像屁事没有。即使那个我把所有真心和爱情甘心双手奉上的男人此刻正温柔似水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即使他漂亮深沉如湖水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我的倒影。
陆鹭洋被岳潇潇那个“小妖精”缠得没办法,硬挤进我和顾祈中间一条缝大的位置坐下,这下他有了左右护法,不怕岳潇潇再借着看手相之名对他上下其手。
我和陆鹭洋不熟,在顾祈组织的聚会上见过几次,听说他和骆亦航大一大二的时候同寝室,骆亦航就睡在他的下铺。谁也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对陆鹭洋就产生了一种又熟悉又陌生,又想靠近又想逃离的感觉。
我把这种“异样”的感觉告诉顾祈的时候被他嘲笑了一通,他说:“顾昭昭啊顾昭昭,你这辈子算是栽在骆亦航手上没救透了。”
我讪讪地笑着,嘴上毫不示弱地说:“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你能不能好好找个正常的女的来爱啊?”
刚才还很有优越感的顾祈一下子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那样瘪下来,悠悠地叹口气道:“是我欠她的吧。”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像顾祈这样一个五好青年,怎么会瞎了眼一样只看到一个岳潇潇,只要是岳潇潇说的都是对的,只要是岳潇潇要的他都要替她得到,只要是岳潇潇吩咐的他赴汤蹈火也要不辱使命。这让我们一群知情的朋友唏嘘不已,而不知情的只能解释为堂堂C大学生会主席顾祈是“瞎了他的狗眼”。
“陆草这么守身如玉?”我取笑陆鹭洋。
他睨了我一眼,装作很风流的样子搂住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无福消受美人恩——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细细品味,寸寸珍惜。”
我本来想调戏一下陆鹭洋,结果被他反调戏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连忙推开陆鹭洋,做了个“受不了”的表情。而阴郁了一个晚上的他,心情好像也稍微好了一点,终于露出美少年般纯白无瑕的笑容,看得我也差点意乱情迷。
啧,人家校草可不是白当的。
“啊——”岳潇潇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的面前,尖叫着指着我的鼻子问陆鹭洋,“她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新女朋友吧?”
虽然包厢里音乐声很大,可是因为岳潇潇的声音又尖又厉,几乎所有人都闻言一怔。骆亦航正在喝水,被水呛得连连咳嗽,胸口一片水渍。
我脸部肌肉正在微微抽搐,我不保证岳潇潇再发神经下去我还会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顾祈的脸也黑了,拉着岳潇潇警告她:“你别闹了,大家出来玩开开心心……”
岳潇潇向来对顾祈作威作福惯了,理也不理他,仍盯着我和陆鹭洋看来看去,继续尖声说道:“陆鹭洋你不能和顾昭昭在一起。”
“为什么?”陆鹭洋好整以暇地躺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问道。很明显岳潇潇会有“我是陆鹭洋女朋友”这样的误会是受了他的暗示。我被陆鹭洋拿来当了一回挡箭牌。
这个男人的女人缘实在是好到爆,但凡事过犹不及,太好也是一种烦恼。陆鹭洋又一直单身,所以遇到他的女人总像饿了好几年的狼一样那么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和我稍微熟一点之后,陆鹭洋还奇怪地问过我:“你从没对我产生过一点点异样的好感吗?”
我打着哈哈,然后认真地摇摇头。其实帅哥谁不爱呢,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他曾经夜夜睡在骆亦航的“上面”,他曾和那个人那么接近,我心中就会浮起许多回忆,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顾不上对美少年的那些小心思了。
陆鹭洋当时似乎还有点惊讶,然后很不见外地搂搂我的肩说:“难得碰到不被我美色所迷的女人,以后你就算我女朋友好了,免得那些人再烦我。”
我以为陆鹭洋只是开玩笑,所以就一口答应了,还想着如果是真的也不错,有个校草当男朋友,说出去还不是替我顾昭昭长面子。
我没想到的是,岳潇潇也会迷上陆鹭洋,而陆鹭洋会对她用这招来脱身。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岳潇潇又以压倒背景音乐的高分贝声音尖声说:“因为顾昭昭是你好朋友骆亦航穿过的破鞋,你那么好,怎么能……”
我“霍”地站起身,原本准备甩她一大嘴巴,结果右手臂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抽筋了,我一时没想到我还有左手,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音乐声不知被谁停掉,顾祈抓着岳潇潇的手臂把她向外拖,用少见的生气神情呵斥她:“岳潇潇,你够了啊!”
岳潇潇死命挣扎,试图逃脱顾祈的掌控,一边仍大声嚷嚷着:“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那些破事谁不知道啊……”
大学四年,除了高中时就关系很铁、大学又和我同校的顾祈,我几乎和所有高中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就是想把我的高中和我的大学泾渭分明地分开来,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我那么想要忘记过去,忘记骆亦航,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现在欢天喜地的生活中去,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放过我呢?
灿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我的身边握住了我的手。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关键时刻显真情啊。
这次真的是被岳潇潇那个小贱人害死了,幸亏毕业在即,只是接下来欢乐的聚会我大概不太能参加了。
场面已经这么难看了,我也很难再欢乐起来。拿了包,我对陆鹭洋说了句:“这次真的被你害死了。”
陆鹭洋有点无辜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们还有隐情……”
我叹了口气,确实谁也料不到我和隔壁学校八竿子打不着的骆亦航还曾有过那么深的感情纠葛,更没料到岳潇潇这么神经病,背后议论议论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这种八卦。
胡栋为了缓解尴尬又把音乐打开了,拿着话筒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HIGH起来!”我走到门口,撑起虚弱的笑容对一包厢的人说:“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灿灿也背了包走出来,和我一起回寝室。
我看都不敢看骆亦航一眼,我不知道刚才岳潇潇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我更不敢看夏樱柠的表情,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的五脏六腑早就一个接一个地气爆了。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夏樱柠之间的梁子也不是一根两根的问题了。
“要不要我送你?”陆鹭洋跟过来,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发现和另外一个人异口同声。
我抬头,看到骆亦航从陆鹭洋身后走出来。
有人在唱陈奕迅的《K歌之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心在偷看我们这里的八卦剧,走调走得很可怕。
骆亦航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似乎根本不把陆鹭洋放在眼里,直接绕过他走到我的面前,微微倾身看着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双眼皮深得好像是手术刀割一样,可是又好看得那么浑然天成,右眼角上有一个小小的疤,我记得好像是我们吵架的时候我用书砸的。他的眼神沉静如水,让人望着望着,好像会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一样。
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差点要以为眼前的骆亦航还是我的骆亦航,我可以像以前那样拉着他的手对他拳打脚踢地撒娇,让他在大街上背着我快跑,让他在路灯下大喊:“顾昭昭身轻如燕!顾昭昭美丽无双!”
还是陆鹭洋的声音惊醒了我。他说:“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
骆亦航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说:“我有车。”他大二就退学了,一开始在房产公司做售楼顾问,很快就做到销售部的部门主管。骆亦航的同学才刚刚找到工作即将毕业,二十三岁的他却已经有房有车了。他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要陆鹭洋知难而退。
陆鹭洋笑了一下,仍是一脸春风得意美少年的脸,淡淡地说:“我没有车,可是我也没有女朋友。”
我在内心默默地为陆鹭洋拍手叫好:回得漂亮!
骆亦航缓慢地扭过头去看陆鹭洋,微微眯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最后他笑了一下,说:“好,你送她们两个回去吧。”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道,“顾昭昭,我们来日方长。”
每次骆亦航笑眯眯的时候,就是他心里熊熊的怒火燃烧的最盛的时候。我记得高中时有一次全校搞游园会,做游戏的时候隔壁班一个满脸是痘的男生故意借机揩我的油,骆亦航就是这样笑眯眯地走上去,笑眯眯地把敢怒不敢言的我领下台,然后又笑眯眯地等在那个男生回家必经的路口,笑眯眯地拖进去饱揍了一顿。
后来我有说过骆亦航,虽然那个痘痘男偷偷蹭我的屁股是他的不对,但是把他打得门牙都掉了,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我记得当时骆亦航笑眯眯地折断了手里的一支铅笔,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自己都舍不得碰的宝贝,怎么允许那些脏东西碰?一想起来他的那些恶心心思,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那次我真的被骆亦航吓到了,他虽然笑眯眯的,但是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戾气能硬生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骆亦航一对我这么笑,我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真的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