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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观音垂泪(4)

笛飞声却不理他,上下打量了肖紫衿一阵,“听说这几年来,你武功大进,江湖中白道黑道,无不默认你是如今武林第一高手?”

众人一听便知来者不善,纪汉佛沉声道:“武林第一高手云云,乃是江湖朋友过誉,江湖中藏龙卧虎,哪有人真敢自认第一高手?”

笛飞声嘿了一声,眼光只看着肖紫衿。

肖紫衿不能在众多宾客面前做缩头乌龟,双眉一振,朗声道:“肖某绝非武林第一高手,但如笛盟主要仰仗武功,扰我婚宴,莫怪肖某不自量力……”

笛飞声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今日你如能接我一掌,这盒中之物便算我赠与你成婚的贺礼。”

肖紫衿一怔,喜筵中众人大奇,这笛飞声竟不是来报金鸾盟全军覆没之仇,而似乎是来比武的,这地上木盒之中不知放置着什么事物,人人好奇得很。

肖紫衿振了振衣袖,朗朗一笑,“既然笛盟主是为送礼而来,肖某便接你一掌。”

笛飞声脸色淡漠,缓缓往前踏了一步,肖紫衿身后众人情不自禁往后便退。旁人不知笛飞声的武功究竟如何,当年四顾门下士却再清楚不过。纪汉佛低声嘱咐肖紫衿千万小心,笛飞声的武功刚强暴戾,虽是一掌,但已是性命交关,若是不敌,万万不要勉强,往后避走就是。他和白江鹑站在肖紫衿身后,肖紫衿一旦不敌,便立刻着手救人。

方多病心头怦怦直跳,他未曾想到今日竟会看到笛飞声,以他的武功地位,这等大事自轮不上他插口,他却情不自禁地瞄了眼李莲花的坐席,不知李莲花可有化解局面的妙法。却见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着笛飞声,就似也被这传说中的魔头镇住了,没有半点反应。

这时只听门前地面一声咯啦轻响,却是笛飞声踏上了一块稍微翘起的青砖,众人为之一凛:他面对肖紫衿,踏前两步,竟然全身放松,尚未运劲,比之肖紫衿全神戒备,已是胜出一筹,若非对自己极有信心,绝不能如此。

纪汉佛和白江鹑都已将真力运遍全身,一旦发生变故,便当机立断,决计要保肖紫衿全身而退。笛飞声踏前第三步,简单地扬手挥掌,往前劈出。坐在方多病身边的方而优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一拍桌面,喝道:“白日销战骨!”方多病吓了一跳,才知这一掌掌力炽热刚猛,乃是笛飞声极其出名的一记杀手,若是被此掌所伤,必定高烧七日而死,自有此掌而来,未曾有人能自掌下逃生。宾客席中多有惊呼。

肖紫衿双眉耸动,一掌拍出,竟对笛飞声那一记“白日销战骨”迎了上去。方多病心里佩服,大赞肖紫衿豪勇,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既无想象中土木崩裂、飞沙走石之相,也无血溅三尺、惨烈悲壮之幕,却是笛飞声噔噔噔连退三步。

众人大奇,看这两人对了一掌,竟是肖紫衿胜了!纪汉佛和白江鹑甚是不解,肖紫衿自己也十分茫然,只见笛飞声嘿了一声,“这地下木盒,算是你的贺礼。”言罢转身,大步离开,竟然掉头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均是莫明其妙,浑然不解。

“这魔头岂会安得好心,木盒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关河梦道。纪汉佛摇了摇头,“笛飞声一代枭雄,虽是滥杀无辜,却从来光明磊落,他既然说是贺礼,那便是贺礼,决计不会虚言欺诈。”关河梦便不说话。

肖紫衿酒意已醒,对笛飞声的来意全然摸不着头脑,拾起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中空空,只放着一个小瓶。那瓶子洁白如玉,上有青花小字,写的是“观音垂泪”四字。纪汉佛突然领悟,心中暗道:看来那熙陵中的“观音垂泪”确是被笛飞声取走,他失踪十年,此时方才出现,必是当年受伤极重,无法复出。如今突然出现,只怕是已经服下灵药,伤势已经痊愈。今日挑战肖紫衿,必是为了试验他的武功恢复了几层!方才看似肖紫衿胜了,却不知这魔头施展了几层功力,何况他灵药服下不久,想必武功尚未全复,时日一久,肖紫衿定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肖紫衿已经把小瓶打开,其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瓶塞拔开,但觉清香扑鼻,嗅之可知其中放置过上佳灵药,却不知笛飞声将此空瓶当作贺礼送与自己,究竟是什么用意。纪汉佛踏上一步,与他低声解释“观音垂泪”的来龙去脉,白江鹑等人退回正席,各自坐了下来。方多病心里对笛飞声的气质风度倒是颇为欣赏,只觉这位所谓“魔头”并不如何穷凶极恶,其他人却知笛飞声杀人不眨眼,实是松了口气,这顿喜筵是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前头喜筵奇峰突起,洞房之中却也另有别情。乔婉娩头戴红巾静坐洞房之中,突地一阵微风吹过。她在野霞小筑中久居,立刻便知窗户洞开,奇的是这窗户开得无声无息,她的武功虽未称得上一流,却也在一二流之间,窗户近在咫尺,竟未听到丝毫声息。当下撩起红巾,猛地看见窗外有张脸对她一笑,只见黑夜之中那张脸红红白白,却是一张彩绘的鬼脸。

乔婉娩着实吃了一惊,那张鬼脸很快被人拿下,鬼脸之下的娇颜令她心头一跳。世上貌美之人众多,但这窗前女子的容貌竟能让她也为之怦然,实在是美得异乎寻常,何况容貌虽美,仅是有形之相,此女天然一段绝世风华,仅是眼眸微微一动,便让人觉得如流水桃花,清艳交融,令人心魂俱醉。

这面带鬼脸的女子,自是角丽谯。乔婉娩与她十年未见,此女已年逾三十,却依稀比十年之前更美了些。只见她在窗口招了招手,乔婉娩将头戴的红盖头握在手中,心下戒备。却见角丽谯那张色泽柔美的红唇在窗口无声地道:“李、相、夷、还、活、着……”乔婉娩心头大震,失声问道:“他现在何处?”突觉口中一凉,原来角丽谯的鬼脸之中暗藏细微暗器,她一张口,那暗器由口而入,随即融化,再也吐不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窗前的女子嫣然一笑,若是有人见她这一笑,非倾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只见她纤指一弹,一封红色的书信自窗口射入,堪堪插在床头枕下,随即转身而去。偌大洞房,床椅空洞,只有红衣新娘的衣角和飘落一旁的红盖头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三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庭院中众人虽已没了喝酒的兴致,却还在谈论笛飞声的来意。关河梦心神不定,方多病也暗暗奇怪:经过笛飞声这么一扰,苏小慵竟然还不回来?难道真的出了事?但在野霞小筑又能出什么事?

喜筵很快散去,大多数宾客纷纷离去,肖紫衿在外送客,未过多时,野霞小筑只余下十来位与他相交较深的好友。方多病已忍不住从方而优身边远远逃开,和关河梦一起四处寻觅苏小慵的下落,方而优却将李莲花叫住。

李莲花本坐在第七席发呆,突地被方而优叫住,满脸茫然之色,只听方而优问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出生?”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姓李,叫莲花……那个……戊子年,七月初七,子时生。”

方而优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父母为谁,家里可有余产?”

李莲花歉然道:“家中父母双亡,有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名叫李莲蓬。还有发妻一人……”方而优眉头一皱,只听李莲花继续说下去,“小妾一人,但因家乡贫困,瘟疫流行,发妻和小妾都已过世多年……”

方而优道:“你既是当世神医,怎会发妻和妾氏都因瘟疫而死?”

李莲花正色道:“只因发妻因瘟疫而死,我方才奋发图强,花费十年光阴苦练医术。”

方而优脸上不见喜怒之色,上下看了李莲花一阵,“你家住何方?家乡特产何物?”

李莲花对答如流,“我家住苗疆思毛山,家乡特产乃是一种剧毒木薯,生食有剧毒,用清水浸泡之后再烤熟食用,味道却十分鲜美。”

方而优微微一怔,“你那起死回生的医术,原来出自苗疆?”

李莲花连连点头,“思毛山上有一种异草,果实生满茸毛,共有一百三十五粒籽,颜色是青中带黄,茎上仅有两片叶,籽上茸毛约有半寸长短,折断之后它流出鲜红色汁液,犹如鲜血……”

方而优沉吟了一阵,他本料定李莲花满口胡言,但却是越听越难以断定他是否胡说,如果李莲花真是出身苗疆蛮荒之地,又曾有发妻小妾,无论何晓凤怎样中意,“方氏”不能和他结亲。

正在此时,突地方多病从厢房中快步奔了出来,大叫道:“死莲花快来,苏姑娘受了重伤……”他一句话未说完,肖紫衿横抱一人自洞房中大步走出,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颤声道:“婉娩她……她被角丽谯下了剧毒……”方多病一句话哽在咽喉,瞪大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心里惊骇异常。

众人听闻苏小慵出事的消息本已吃了一惊,猛地又见肖紫衿把乔婉娩横抱了出来,更是大吃一惊!有人咬牙切齿地道:“我终于明白笛飞声那恶贼为何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原来是声东击西,让角丽谯这妖女对后房的两位姑娘下手!真是奸诈险恶,可恶至极!”稍有头脑的却不免奇怪:角丽谯给乔婉娩下毒自是大有道理,却为何只是伤了苏小慵?以角丽谯的心性和武功,一百个苏小慵也是顺手杀了。

李莲花也是大吃一惊,却见肖紫衿抱着乔婉娩大步向他走来,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脸色苍白异常,沉声道:“跟我来!”李莲花喂了一声,肖紫衿的武功何等了得,他伸手来擒,饶是笛飞声也未必能轻易避开。李莲花被他一抓就抓正衣领,肖紫衿比他高大,手臂一抬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大步走向最靠近的一间厢房。众人眼见肖大侠出手抢神医,目瞪口呆,只听那厢房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将李莲花、肖紫衿和昏迷不醒的乔婉娩关在了里面。

方多病忍不住奔到那房门前,鼻子突然撞上一堵肉墙,他倒退三步,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白江鹑已挡在房门之前,脸色有些变。白江鹑身肥如梨,体形硕大,居然轻功了得,这一掠无声无息,方多病竟然没半分警觉,只听他道:“等一等。”方多病揉着很痛的鼻子,“可是苏姑娘那边也……”纪汉佛冷冷地截断,“那里有关河梦。”石水目光奇异地看着紧闭的厢房,嘴边似笑非笑,看不出究竟他是变了脸色,还是幸灾乐祸。

厢房之中,肖紫衿抓着李莲花大步入内,左手轻轻把乔婉娩放在床上,右手却牢牢地抓着李莲花,脸色苍白至极,目中神光暴长,近乎狠毒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活她!算我……求你……”

李莲花目瞪口呆,“你——”

肖紫衿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咽喉,极低沉地道:“相夷……求你……救她……”

李莲花道:“我不是……”

肖紫衿手上加劲勒住他的喉头,目中神色痛苦异常,“你不用争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怎能认不出你?你救她!这世上除了‘扬州慢’,谁也……救不了她……”

李莲花被他勒得脸色苍白,眼色很是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救她,紫衿你要先放开我。”

肖紫衿怔了一怔,缓缓松开了掐住李莲花脖子的手,突然颤声道:“我绝非怪你不死……”

李莲花微微一笑,“我明白。”他拍了拍肖紫衿的肩,“你们今日成婚,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肖紫衿目中流露出复杂至极的痛苦神色,低低一声如负伤野兽般的号叫,“你先……救她……”

李莲花在乔婉娩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掠了掠她的发丝。肖紫衿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不成形状的信笺,缓缓放在乔婉娩枕边。那是一张喜帖,也就是肖乔联姻所发的红色喜帖,上面写着几个字:冰中蝉,雪霜寒,解其毒,扬州慢。

这“冰中蝉”之毒,在天下剧毒之中名列第二十八,因其入口冰寒,容易察觉,所以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毒物,也很少有人会中其毒。冰中蝉入口,只要口中没有伤口,及时漱口吐出,并无大碍。但若是口中有伤口,又误食冰中蝉,那剧毒会顺血而入,直下肠胃,半个时辰之内,内腑会结成冰,将人活活冻死。解救之法多为驱寒取暖,但往往驱寒药物尚未生效,身体尚未被焐热,病人就已冻死,所以难以救治。唯一比较可行的治疗之法,便是寻觅一位内功精纯的好手,以至纯内力护住内腑,借之与剧毒相抗,等候冰中蝉药性发作过后,病人不但平安无事,而且自此终生不畏寒冷,可谓因祸得福。而天下内功心法,论至纯至和,首推“扬州慢”,这抗寒的内力若是有一丝霸气,便会伤及因受冻而极其脆弱的腑脏,令病人速死。

乔婉娩的脸色仍很红润,新娘的丽妆犹在。她显得端庄典雅,犹如陷入浅眠之中,只是触及她的肌肤,便会觉得一丝寒意自肌肤深处渗透出来,接触得越久,那丝寒意越是让人难以忍受。

李莲花看着那红色喜帖上的十二个秀丽的小字,那字迹虽然潦草,却不知为何有一股风姿摇曳的极美之态,他叹了一口气,“角大帮主可谓煞费苦心……”他未接着说下去,肖紫衿突然醒悟:角丽谯给婉娩下毒,只怕便是为了试验李相夷是否还活着,只要乔婉娩毒伤痊愈,便知李相夷还活着。但就算他还活着,给乔婉娩疗伤也必元气大伤,许久不得复原,便万万不是笛飞声的对手。

李莲花见肖紫衿脸色大变,突然微微一笑,“因为这十年之中我得到了一本医道奇书,上面载明了各种伤病的治疗方法,这冰中蝉的解毒之法,以‘红心鸡蛋三个,寒冬梅花六十朵,十日之内的落雪三升,蜂蜜一升,五彩公鸡一只,烈酒五升’,大火熬制一碗水服下就好,倒也不必以内力救治。”

肖紫衿沉声道:“这都是易得之物,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