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吉祥纹莲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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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经声佛火(2)

石水突又插口,阴恻恻地道:“你的声音很耳熟。”那人赔笑,“是吗?哈哈哈哈……”纪汉佛淡淡地道:“第三个问题,你若真是如此胆小,为何敢深入地道如此之远?”他虽然不知地道通向何方,但距离普渡寺门口显然还有相当距离。

那人干笑了一声,“我迷路了。”纪汉佛不置可否,显然不信。石水又阴森森地问了一句:“你是谁?”那人道:“我姓李,叫、叫……”石水青雀鞭一紧,他叫苦连天,勉强道:“叫……莲花。”

“李莲花?”纪汉佛和石水都是大出意料之外。那人惭惭的,觉得很是丢脸。石水青雀鞭一收,“原来是李神医。”他虽然说“原来是李神医”,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久仰久仰”之意,就如说了一句“原来是这头猪”。

李莲花却因说破了身份,解了误会,松了口气,微笑道:“正是正是。”

纪汉佛淡淡地道:“在下纪汉佛。”石水跟着道:“在下石水。”李莲花只得道:“久仰久仰……”

纪汉佛道:“既然你我并非敌人,李神医可以告诉我等,你如何下到这地道之中,又是所为何事而来?”李莲花叹了口气,让纪汉佛抓住了把柄,想要摆脱真不容易,索性直说:“其实是因为,我今日给无了方丈治病,发生了一件事……”

他把早上那事说了一遍,“我想……那树倒得奇怪……”纪汉佛淡淡地道:“声东击西。”李莲花点了点头,突又想到他看不到他点头,连忙道:“极是极是,纪大侠高明。”

纪汉佛皱起眉头,李莲花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已记忆不起究竟是像谁的声音,听着他说“纪大侠高明”,只觉别扭至极。只听李莲花继续道:“普渡寺里平日最引人注目的是方丈禅室外那尊舍利塔……能将五丈来高的树梢一下弄断,一种可能是有一阵大风,另一种可能是被打下来的。除了大风之外,只有在同样五丈来高的舍利塔上,才有可能把树梢打断而不是把整棵树打倒。”顿了一顿,他又道:“舍利塔内藏高僧舍利子,位于普渡寺中心,平日塔边人来人往,我不知道里面怎么藏着有人,但是如果里面有人,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只有五丈来高的舍利塔里出来,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所以……”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不知为何在舍利塔中,他想要从里面出来,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打断大树,引得和尚们围观,他趁着和尚们注意力集中在断树上的时间,从塔里出来,逃走了?”石水冷冷地道,“令人难以置信,那人呢?”没有抓住人,无论什么理由都难以让石水信服,那舍利塔里曾经有人。

李莲花苦笑,“这个……这个……大部分是猜测……”纪汉佛缓缓地道:“这倒不至于难以置信,石水,这里有一条地道。”

石水哼了一声,“那又如何?”纪汉佛低沉地道:“你怎知这地道不是通向舍利塔?”石水一凛,顿时语塞。

纪汉佛继续往隧道深处走去,“如果有一个人,他从藏书楼入口下来,沿着这隧道能走到舍利塔,打断大树,从舍利塔中逸出,再从百川院大门回去——你说不可能吗?”石水阴沉沉地问:“你说百川院里有奸细?”

纪汉佛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他突地问李莲花:“李神医单凭猜测,就能找到这条地道,倒也了不起得很。”李莲花啊了一声,“其实是因为普渡寺的柴房在冒烟,我出来的时候又看到舍利塔也在冒烟,突然觉得这两个地方是不是相通的……后来又看到百川院好像有栋房子也在冒烟,就想到这三个地方是不是都是相通的……”

纪汉佛也不惊讶,“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李莲花有些被他逼得难以应付,目瞪口呆了半天,“我……”纪汉佛淡淡地道:“你想到普渡寺和百川院可能是相通的,所以找了个你觉得可能存在地道的地方,挖了个洞口,下来了,是吗?”李莲花干笑一声,“啊……哈哈哈哈……”

纪汉佛又淡淡地道:“这条地道的确通向百川院,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另一头是不是通向舍利塔?”李莲花顿了半天,只得叹了口气,“是。”

纪汉佛缓缓地道:“李神医……若是我门主还在世,他定会将你骂至狗血喷头……”李莲花继续苦笑,“是……”

石水也冷冰冰地道:“聪明人装糊涂,乃天下第一奇笨。”李莲花连声称是,满脸无奈。

三人穿过天然缝隙形成的隧道。这隧道共有两个出口,一个是普渡寺柴房,另一个果是舍利塔。只是柴房的出口被柴火给牢牢压住,只有舍利塔的出口能够走通。舍利塔的出口是因为年代久远,铺底的石板断裂而成,柴房底下的出口似乎才是真正的出口,只是被普渡寺和尚堆了许多木柴在上面,却打不开。三人瞧明了地形,由原路返回百川院。

李莲花突听纪汉佛道:“李神医,或者有人伤人之后从地道逃离,在我百川院地道入口,留有一具尸体。”

李莲花大吃一惊,“尸体?”正当他说到尸体的时候,突觉右足踩到了什么东西,大叫一声:“有鬼!”石水青雀鞭应声而出,啪的一声卷住那条东西,微微一顿,淡淡地道:“不过是一块鸡骨。”李莲花啊了一声,“惭愧、惭愧。”

三.人事已非

待纪汉佛、石水和李莲花三人慢慢走向放着尸体的地道口,光线渐渐地充足,以纪汉佛和石水的眼力,只需一点光亮,身周数丈之内便清晰可见,突然看到李莲花的脸,两人都是脸色大变,“你……你……”

李莲花眨眨眼,“我什么?”纪汉佛沉着冷静的面容极少见惊骇之色,“你是谁?”

李莲花满脸茫然,“我是谁?自天地生人、人又生人、子子孙孙、孙孙子子,‘我是谁’倒也是千古难题……”

纪汉佛再往他脸上仔细端详半晌,长长吁了口气,喃喃地道:“不……”石水脸色难看至极,突然大步走开,一个人跃出那洞口,竟自走了。

李莲花摸了摸脸颊,“怎么了?”纪汉佛轻咳一声,“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不过你眉毛很淡,他有长眉入鬓,你肤色黄些,他则莹白如玉。他若活到如今,也已二十八九,你却比他年轻许多。”李莲花随声附和,显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纪汉佛默然转头。两人往前再走出十七八丈,那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断了一只手的尸体就在眼前。

李莲花蹲下身验查尸体,纪汉佛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认定李莲花并非李相夷,除了眉毛、肤色并不相同之外,李莲花鼻子略矮,脸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麻点,虽然并不难看,但是比起李相夷那绝世风采仍是差之甚远,何况李莲花为人举止与李相夷相差十万八千里,即使门主复活重生,也绝不可能变成李莲花这种样子,那容貌的相似,或许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这个人被油淋、被砍手、被人刺了一剑,还撞破了头。”李莲花对着那死人看了半天,“她被人杀了四次。”

纪汉佛点了点头,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李莲花任他看着,悠悠叹了口气,在地道里东翻西找。这地道里只有三根粗壮树枝搭起的一个如灶台般的支架,估计是放油锅的,却没有见到油锅。地上有许多树枝,还丢弃着许多鸡骨鸭骨。

白江鹑在外也已经看见李莲花的相貌,他和纪汉佛一般细心至极,一眼看出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心里疑窦重重,不知到底能不能相认。

百川院弟子开始着手收拾藏书楼和搬运尸体,李莲花碎碎念了半晌,没认出死人的样貌年纪来,愤愤然说要回家苦读医书。纪汉佛本要相留,却想不出什么理由,让白江鹑送人出门,他却不送,自行回房,对窗似有所思。

吱呀一声,纪汉佛的房门突然开了,他蓦然转身,负手看着走进门来的人,眉心微微一蹙,“你?”

来人白衣披发,尚未进来,已咳嗽了两声,“咳咳……是我。”纪汉佛见到此人,似乎并不感到愉快,淡淡地道:“你竟出门来了?”来人容颜淡雅,只是形貌憔悴,正是云彼丘,闻言剧烈地咳了一阵,“咳咳咳……我……”他咳了好一阵子,才缓了口气,“我看见门主了。”纪汉佛仍是淡淡地道:“那不是门主,只不过长得很像。”

云彼丘摇了摇头,轻声道:“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脸上的麻点……是针眼……咳咳……金针……刺脑……咳咳……刺脑之术。我当年用‘碧茶之毒’害他,要解‘碧茶之毒’,除了我的独门解药,另一个方法就是金针刺脑……要刺得很深,才能导出脑中剧毒……咳咳……”他咳个不停。纪汉佛全身一震,“你的意思是——他当真是门主?可是事隔十年,他怎会如此年轻?”李莲花看起来只约莫二十四五,他既然受过重伤,怎么可能反而年轻了?

云彼丘道:“你忘了他练的是‘扬州慢’?‘扬州慢’的根基连我下‘碧茶之毒’都无法毁去,让他驻颜不老,又有什么稀奇?”

纪汉佛淡淡地道:“你对当年下毒手之事,倒还记得一清二楚。”云彼丘颤声道:“当年我是一时糊涂……我、我……”纪汉佛嘿了一声,“门主若是活着,为何不回百川院?”

云彼丘缓缓地道:“因为……也许因为他以为……咳咳……以为我们全都……背叛……”纪汉佛嘭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低沉,森然道:“云彼丘,不必再说,以免我忍耐不住,一掌杀了你!”

云彼丘咳得很厉害,“大哥!”纪汉佛一声怒喝,须发怒张,“不要叫我大哥!”云彼丘深吸了几口气,怆然转身,踉跄出门去了。

纪汉佛余怒未消——当年李相夷和笛飞声决战东海,云彼丘为角丽谯美色所惑,竟然在李相夷茶中下毒,那“碧茶之毒”乃是天下最恶毒的散功药物,不仅散人功力,而且药力伤脑,重则令人癫狂而死。云彼丘当年丧心病狂,不仅在李相夷茶中下毒,还将四顾门一行人引向已成空城的金鸾盟主殿,以至于李相夷孤身作战,失踪于东海之上。但是李相夷失踪之后,白江鹑持剑找他算账,云彼丘却已后悔至极,让白江鹑一剑穿胸,穿胸未死,他竟又横剑自刎,被石水救下。看在他是真心悔悟,痛苦万分的分儿上,四顾门离散之时没有将他逐出门外。但即使这十年云彼丘自闭房中,足不出户,纪汉佛也始终难以真正原谅他。

百川院中,纪汉佛心头激动,云彼丘痛苦至极,皆是因为发觉李莲花就是李相夷。而李莲花却优哉游哉回到了吉祥纹莲花楼,正在扫地,然后他也在后悔——后悔没有留在百川院吃饭,还要多花五个铜板,走二里来路到山下小镇去吃面条。

半个时辰之后,啪的一声轻响,有人的手掌搭在了吉祥纹莲花楼门上,却既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而入,就如一个人站在门口,手抚门上,怔怔地出神。李莲花扫完了地,仔细地抹拭楼里的灰尘,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来人敲门,擦完窗户的时候他咦呀一声打开窗户,探出头去,“谁?请进……诶?”

那站在他门外、怔怔不知是进是退的人是云彼丘,看着李莲花从窗户探出来的满是灰尘的脸,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知是哭是笑,“门……主……”

李莲花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你认错人了。”云彼丘默然,沉静了很久,他缓缓地道:“也是……云彼丘苟延残喘,活到如今实在无颜……门主,彼丘当年丧心病狂,对不起门主。”他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在手,就待当胸刺入,了结此生。便在此时,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左扇门打在云彼丘左肩,将他撞得一个踉跄,那匕首不及刺入胸口,李莲花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云彼丘一呆,“我是谁?”眼前这人明明就是李相夷,虽然以李相夷的为人决计不会如此大呼小叫,但是此人样貌身高声音无一不是李相夷,他怎会问:“你是谁?”

“你是谁?”李莲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有些敬畏地看了眼他手上的匕首,缩了缩脖子,“你……你你……想要干什么?”云彼丘被他弄糊涂了,茫然问:“门主?”

李莲花东张西望,“门柱?我这房子小,只有房屋没有院子,所以没有门柱……”云彼丘怔怔地看着他,困惑地道:“门主,我是彼丘,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李莲花奇道:“你是皮球?”云彼丘又是一怔,“皮球?”李莲花诚恳地道:“这位……大侠……鄙姓李,名莲花,略通岐黄之术,武功既不高,学问也是不大,不知这位大侠要找的‘门柱’究竟是……谁?”他语言诚恳,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云彼丘反而糊涂了,“你……不是李相夷?”

李莲花摇摇头,“不是。”云彼丘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但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李莲花松了口气,温和地微笑,“啊……是这样的,我出生的时候本是一胎同胞,娘亲生了两个,一个叫李莲蓬,一个叫李莲花,李莲蓬是兄长,我是弟弟。不过家境贫寒,兄长出生不久就给了一位过路的老人当义子,我从小没有见过兄长之面,但世上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是有的。”

云彼丘将信将疑,“李莲蓬?”如此说来,如果李相夷是李莲花之兄,他的原名岂非叫作“李莲蓬”?李莲花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在下从不骗人。”

云彼丘深吸一口气,此刻他脑中一片混乱,“你既然家境贫寒,这栋房屋结构奇巧,雕刻精美,价值不菲,却是从何而来?”李莲花极认真地道:“这是普渡寺无了方丈送我的礼物。”云彼丘大出意料之外,“无了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