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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纸生极乐塔(13)

李莲花看他脸色苍白,又叹了口气,“那个……我也不爱探听别人家的私事,何况是死人的私事……不过……不过……直到如今,还有人在为了这个杀人。”

杨昀春点头,“不错,不论如何,不能再让人为此而死。当年极乐塔之事无论真相如何,终该有个结束。”

李莲花微微一笑,然后又叹了口气,他走向那张床左侧,提起烧得差不多的中衣对墙上照了照,“这里有风。”

杨昀春凑了过去,两人对着那有风的墙细看了一阵,李莲花伸手按在那有风的缝隙上,略略用力一推,只觉泥墙微微一晃,似乎藏有一扇门。杨昀春内力到处,那门闩咯啦一声断开,泥墙上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扇泥门。

原来墙上有门,却是一扇泥门,那扇门竟然是从外面闩上,若非杨昀春这等能隔墙碎物的高手,密室里的人是不能打开的。两人面面相觑,提着燃烧的中衣往前便走。前面是一条密道,却修筑得十分宽敞,四壁整齐,还嵌着油灯。密道并不长,道路笔直,两人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另一扇门。

那也是一扇黄泥夯实的泥门,古怪而坚固,两人用力敲打,那扇门却是被封死的,完全推不开。李莲花奇道:“这里既然是封死的,怎会有风?”他举高火焰,但见火焰直往后飘动,抬起头来,在那被封死的泥门之上,有一排极小的通风口,不过龙眼大小,并且似乎年久失修,已经堵死了不少。

两人一起跃起,攀在泥墙上凑目向外看去。

外头月明星稀,花草葱葱,红墙碧瓦,十分眼熟。

竟是长生宫的后花园。

李莲花和杨昀春面面相觑,杨昀春大惑不解,“那井下的密室怎会通向长生宫?”

李莲花喃喃地道:“糟糕,糟糕,不妙至极,不妙至极……”

杨昀春颇觉奇怪,皱眉问:“怎么了?”

李莲花叹道:“既然今夜你我又到了此地,少不得出去之后,也要和鲁方、李菲等人一般命运了。”

杨昀春哈哈大笑,“若是有人向我动手,我生擒之后,必会让你多看两眼。”

李莲花欣然道:“甚好,甚好。”

既然那泥门封死,两人只得再回密室,又在密室内照了一阵,李莲花从泥箱里选了一颗最大的夜明珠,与杨昀春一起通过水道潜回井底。

夜明珠朦胧的光晕之下,两人一起往井壁看去,只见井壁上依稀曾经刻有什么花纹,时日过久早已模糊不清。李莲花伸手触摸,那井壁果然不是石砌,而是腐烂的木质,用力一划便深入其中,露出白色的木芯。

两人在井壁照了一阵,未曾发现什么,夜明珠的光晕一转,两人突地看见,在那清澈的井底有一块依稀是布匹之类的东西在随水而动。杨昀春再次沉了下去,轻轻扯了扯那布匹,一阵泥沙扬起,珠光之下,只见另一具骷髅赫然在目。

李莲花和杨昀春面面相觑,不想这井下竟是两条人命,却不知究竟是谁和谁死在这井中,他们是一起死去,或者只是偶然。

围着那意外出现的第二具骷髅转了两圈。这骷髅留有须发,年纪已大,死时姿态扭曲,他身上残留少许衣裳,衣上挂得有物,闪闪发光。李莲花从骷髅胯骨上拾起一只铜龟,对杨昀春挥了挥手,两人一起浮上。

浮上水面,外边星月交辉,悄无声息。

李莲花那件中衣已经烧了,爬上岸来光裸着上身,方才在密室里光线暗淡,杨昀春也没留心,此时月光之下,只见李莲花身上肤色白皙,却有不少伤痕。杨昀春本来不欲多看,却是看了一眼,紧接着又看了第二眼。李莲花见他对着自己看个不停,吓得抱起外衣,急急忙忙要套在身上。杨昀春一把抓住他的手,“且慢!”李莲花被他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做什么?”

杨昀春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喃喃地道:“好招……此招之下,你……你却为何未死……”李莲花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东张西望了一阵确定全身上下再无半点伤痕可让杨昀春看见,方才松了口气。杨昀春突地唰的一声拔出剑来,在月下比画了几个招式,一剑又一剑比向李莲花身上方才的几道伤痕,显在冥思苦想那绝妙剑招。李莲花见他想得入神,那长剑比画来比画去,招招向自己招呼,若是杨大人一个不留神学会了,这一剑下来自己还不立毙当场?到时他说不定吸取教训,为防“你却为何未死”,一剑过后,再补一剑,便是有两个李莲花也死了。

越想越是不妙,再待下去,说不定杨大人要剥了他的衣服,将他当成一本“剑谱”。李莲花足下微点,飘若飞尘,趁着杨昀春醉心剑招之时,没入树林,三晃两闪,半点声息未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井下之秘

方多病夜闯尚兴行的房间被困火海,卜承海很快赶来,对方大少那番说辞不置可否。他既然不否认,那就是默认。皇上也听闻方多病协助卜承海办案,却遭遇埋伏,险些送命,顿时大为赞赏,第二日一早就召见方多病。

方多病一夜未睡,一直坐在昨日起火的那行馆中,昨日傍晚方则仕闻讯赶来,对他这等冒险之事一顿疾言厉色的教训,又啰唆了一晚上见到皇上要如何遵规守纪、如何恭谦和顺、如何察言观色如此等等。偏生他这儿子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遵规守纪,两人大吵一夜,不欢而散。

李莲花自皇宫归来,背着好几本书,揣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本想给方大少炫耀炫耀他昨夜居然见识到了大内第一高手杨昀春,无奈方多病和方则仕吵架正急,他在屋顶上听方大少昨夜的英雄侠义听到一不小心睡去,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方多病换了一身衣裳,花团锦簇地被拥上一辆轿子,抬往宫中而去。李莲花坐起又躺下,阳光映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又过一会儿,只听下边又有动静,有人搬动着什么东西,咔啦咔啦作响。他爬起来一看,却是赵尺在打包行李,准备要回淮州。

赵尺搬了一个颇大的箱子,那箱子看似十分沉重。李莲花心中微微一动,揭起一片屋瓦,啪的一声击中那箱子。赵尺正吆喝着两个伙计帮他抬行李,瓦片飞来,撞正箱角,砰的一声巨响,那箱子仰天翻倒,里面的东西顿时滚落出来。

赵尺大吃一惊,只见身旁的屋顶探出一个头来,那人灰衣卓然,趴在屋顶上对他挥了挥手,正是六一法师。

这……这人不是那逃出大牢的重犯吗?禁卫军追捕了他一日一夜毫无消息,怎生会躲在自家屋上?

只见那六一法师指了指他木箱里掉出的东西,露齿一笑,阳光下那口白牙熠熠生辉。赵尺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将那些东西匆匆塞回木箱。那木箱已然摔坏,他却顾不得了,指挥伙计立刻抬走。

李莲花眯着眼睛,那从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是数个布包,有个布包当场散开,里头依稀有几串珠子,一串是红色的珊瑚珠子,一串是黄金的莲花莲蓬。

原来如此。

他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仰天摊开四肢,数日以来,从未有如此惬意。

方多病被他老子逼着换了身花团锦簇的衣裳,被塞进轿里抬进了皇宫。也不知在宫中转了多少个圈,方多病终于听到外边太监尖细的嗓门吆喝了一声,“下轿。”他精神一振,立刻从轿子里蹿了出来。方则仕一旁怒目而视,嫌弃他毫无君子风度,方多病却不在乎,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这所谓的皇宫。

下了轿子,进了个院落,又跟着太监转了不知多少走廊,才进了一个屋子。只见这是间有些年月的屋子,里头光线暗淡,虽然木头的雕刻十分精美,但方多病对木雕全无兴趣,自是视而不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画,自也是什么名人所留,价值连城,偏生方多病少年时不爱读书,虽然认得是某幅字帖,却也不知究竟好在何处。正张望得无趣,只听身侧扑哧一声,有人笑了出来,那声音却是好听。

那人道:“你看他这样子,就像土包子。”

方多病转过身来,顷刻摆出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模样,对说话的人行了一礼,微笑道:“不知公主觉得在下如何像土包子?”

此言一出,方则仕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面前坐着的人斜举起衣袖掩住半边面颊,嫣然一笑,“就你问的这句,分外地像。”方多病却不生气,两人对看两眼,都笑了起来。

只见那坐在房中的公主一身藕色长裙,发髻斜绾,插着一支珍珠簪,肤色莹润,便如那发上的珍珠一般,眉目婉转,风华无限。她身后站着两个年纪甚小的丫鬟,也是美人坯子。方多病瞧了两眼便赞道:“美人啊美人。”

方则仕气得全身发抖,怒喝道:“逆子!敢对公主无礼!”

那公主却掩面咯咯娇笑,“方叔叔,你家公子有趣得很,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同呢。”

方多病也赞道:“你这公主美貌得很,和我以前所想的都不同。”

昭翎公主放下衣袖,露出脸来,那袖下的容颜果然是娇柔婉转,我见犹怜,闻言奇道:“你以前所想的是什么模样?”

方多病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公主在宫中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多半身高五尺,腰如巨桶,面如磐石……”

方则仕大喝一声:“方多病!”方多病仰天翻了个白眼,便是不理。

公主笑得打跌,过会儿坐得端正起来,“皇上过会儿就来,在皇上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她挥了挥衣袖,给自己扇了扇风,“皇上指婚,要我下嫁与你,我本在好奇方叔叔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死死板板的读书人,我可不愿。”

方多病大喜,指着方则仕,“就如这般死死板板的读书人万万不能嫁。你若是嫁了,那就如我娘一样,几十年被这负心人丢在家中,一年也见不得几次面。”

公主微微收敛了笑容,小心看了方则仕一眼,只见他已气到脸色发黑,倒也再看不出气上加气是什么模样,稍微放了点心,背过身来对方多病悄悄一笑,做口型道:“那你娘命苦得很。”方多病连连点头,便如瞬间得了个知己一般。

方则仕气则气矣,却见两位少年意气相投,他本以为方多病顽劣不堪,一旦得罪公主,少不得被打断两条腿,谁知两人越说越有趣,倒是一见如故。

未过多时,门外太监扬起声音尖声道:“皇上驾到——”

昭翎公主站起身来,屋里人一起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方多病还没打定主意要跪,然而既然仪态万方的美人儿都跪了,他也马马虎虎跪上一跪。不过跪虽然跪,“万岁”是万万不说的。

进来的是一位明黄衣裳的中年人,这便是当今衡徵皇帝。方多病本以为皇帝老儿在宫中也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闲着没事还抱抱美人,多半既老且胖还纵欲过度,结果进来这人不过四十出头,眉目俊朗,居然既不老,也不胖,更不丑。

衡徵进了屋子便请平身,几人站了起来,方则仕便又拉他跪下,对衡徵道:“这便是劣子方多病。”

衡徵的神色甚是和气,微笑问:“爱卿读书万卷,却如何给自己儿子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方则仕略有尴尬之色,“劣子出生之时下官并不在家,夫人说他自幼身体瘦弱,怕难以养活,故而起了个多病的小名,之后……也就未起正名。”

衡徵哈哈大笑,“爱卿忠君爱国,却把妻子儿女看得太淡了些,这可不好。”

方则仕连连称是,方多病在心里一顿乱骂,脸上却依然恭谦温顺。

衡徵和方则仕说了几句,便让方多病平身。方多病站了起来,只觉这皇帝老儿不但不老,甚至比他还高了点,年轻之时多半还是个美男子,心里不免悻悻,身为皇帝,已享尽荣华富贵,坐拥江山美人,居然还是个美男子,岂非让普天之下当不成皇帝的男人都去上吊?

衡徵自然不知方多病心里许多曲折,见他也眉清目秀,心里甚是喜爱,“朕早听说方爱卿有一爱子,武功高强,英雄仗义,少时有神童之誉,现有侠客之名,十分了得。”方多病对自吹自擂从来不遗余力,听衡徵这么说,难得有些脸红,惭惭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要说自己少时其实并非神童,自己确实早早考了童生;要说自己其实并不怎么英雄侠义,又似乎自己当真做了不少什么英雄侠义的事,虽然那些事倒也不全是自己一个人做的……“我这个女儿……”衡徵一手拉起昭翎公主——公主嫣然而笑,容色倾城——只听衡徵道:“是朕‘御赐天龙’杨昀春的亲妹子。杨爱卿武功绝伦,在大内数一数二,不知你与他相比又是如何?”

方多病差点呛了口气,瞪大眼睛看着衡徵,杨昀春那是得了轩辕箫数十年的功力方才如此“少年英雄”,他又不是自娘胎里就带出武功来,如何能与杨昀春相比?正要认输,又听衡徵说:“若是你胜过了杨爱卿,我这公主就嫁你为妻,你说如何?”

方多病那认输的话说到嘴边又噎住,只见公主正对他微笑,那温婉的眉目、光润的肌肤……一时间认输的话竟说不出来,心里叫苦连天,这当驸马的活儿也忒辛苦,原来还不是白当的,皇上还要摆一摊比武招亲,方才肯将公主嫁他。方则仕站在一旁,他虽然和儿子不亲,却也知方多病比之杨昀春远为不如,正要婉拒,却听公主道:“皇上,那英雄侠义岂是以武功高低来分的?我哥武功虽高,怎比得上方公子昨夜为了缉拿凶徒被困火海来得英雄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