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
平生结识各级各类教育局长无数,但见过汤勇局长后,的确让我眼前一亮。
观其貌:身材魁梧,听说来自四川阆中,马上联想到手持丈八蛇矛,当阳桥上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而且曾在阆中镇守七年的猛张飞……
听其言:无官话套话,激情昂扬,真声大嗓,在每一次报告中,“本真”“初心”“常识”“回家”“朴素而幸福”等词语常常汩汩涌出……
察其行:亲履阆中,深入乡间,发现土地平旷,良田美池;进入学校,则文化浓郁,书香四溢,生机勃勃……
阅其书:勇于任事而勤于笔耕,在担任教育局长十多年里,为了给自己加压,也为了对校长、老师们的读书、写作引领,除了给教育报刊写了几百篇文章,还几乎一年一部佳作:2006年《心灵盛宴》,2007年《每天给心灵放个假》,2008年《管理心智》,2009年《修炼校长力》,2010《我的教育心旅》,2011年《素质教育突围》,2012年《做一个卓越而幸福的教育者》,2014年《做朴素的教育》,2016年《回归教育常识》,2017年《致教育》。而且一些书还是教育畅销书,实属不易。
现在,汤勇局长又把2018年的书稿放在我面前,希望我写点文字,诚惶诚恐之余,很有些感慨。
一口气读完书稿,萦绕脑际的一个词,那就是“不忘初心”。“不忘初心”,这是当下使用频率极高的一个词语。其他语境,说“不忘初心”,究竟分量有多重,不去考量,但做教育实在不能忘却的是“初心”。
对于“初心”,我一直在苦苦地追溯。从动物行为学的角度看,鸟类和哺乳类亲代与子代之间,已有“类教育”活动,且具有亲情浸润、以身垂范、因材施教、直观重复、切实管用、静待花开等等特点。这就是“初心”的最初发源吧!
再考察原初社会中部落中的“原始教育”,发现除了以上特点之外,更有全时段、全方位、全身心地浸入到生活之中的特征。再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看,人类在动物与原始社会阶段生存了成千上万年,基因、神经、心理、行为已深深打上了早期生命的烙印。有人戏言“顶着个石器时代大脑的当代人”,严格说,这个大脑怕有更早期动物的“胎记”。这更是对“初心”的一种孕育。
一万多年前,地球变暖,冰雪消融,人类才进入农耕社会。谷物畜类多了,人口多了,更多陌生人聚居,才有了分工、阶级、城市、文字、统一的意识形态或宗教……也才有了正规的教育。在六百年多年前后,人类又进入工业社会,又进而有了更正规的学校、班级、课程、教科书、专业教师等。教育有了一种朦胧的“初心”。
中国既有几千年农耕文明的文化基因,也有一百多年追赶世界工业文明的步履。对于前者,马克思称为“人的依附性”阶段,于后者,则称“物的依赖性”时代。前者容易使人跪倒在长官和权力面前,后者又使人容易跪倒在金钱与物质面前。如果一条腿跪于权,另一条腿跪于钱,“初心”就会远离教育,而教育就会远离学生、家长和社会的期待,导致越来越多的焦虑、不满乃至怒斥。
因此,西方有杜威,中国有陶行知,都曾大声疾呼,身体力行,想把教育引回“初心”,使之更有真爱、更有生活、更有创造、更有民主,从而更有希望。可惜逝者如斯,足音空谷……
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社会的转型,教育的精英化、书本化、强制化、工厂化、标准化,把教育完全与生活剥离、与亲情剥离、与言传身教剥离,让“初心”不在,“初心”远去。
正如汤勇同志在书中写道:“社会的浮躁,世俗的功利,人们的攀比,我们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完全被异化,在规律面前缺乏敬畏,在常识面前丧失良知,在分数面前顶礼膜拜,俯首称臣。分数是命根子,升学是硬道理,面子始终是第一位,是否得高分、是否读名校永远比孩子的身心发展、快乐成长更重要。”
对于当下教育的现状,汤勇同志更是针砭时弊,一针见血,“教育的对象是人,教育者眼中要有人,心中要有人。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是非人的教育,是功利的教育,是迎合的教育。为了分数,为了升学,为了我们一些所谓美好的愿望与目的,为了我们自身的一些利益和颜面,把学生完全当成一种工具,完全没有考虑学生的死活,完全没有想过学生的身心承受能力,完全没有顾及学生的天赋和学习能力,完全没有尊重学生的意愿和权利。”
那么教育的真正“初心”是什么呢?汤勇同志在他书中所收录的《唤醒孩子的生命内力》一文中从“教育的作用和意义”“教育的责任和使命”“教育的常识与智慧”三个方面作了论述。
他说:“教育的作用和意义,就是给孩子成长提供可能,就像老农对待种子一样,在于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给以适宜的土壤、气候、阳光、水分、养料,给以个性化的教育,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教会他们做人,让他们形成好的人生观,养成一些好的习惯。教育的责任和使命,就是孩子在他那样的年龄,不管是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不是一味简单地给孩子多少的知识和技能,而是把打开知识和技能大门的钥匙交给孩子,通过培育孩子的学习兴趣,激发孩子的好奇心,呵护他们的童心,启迪他们的思维,保护他们的想象力,使他们在阳光自信、活泼开朗中快乐成长,让他们在天真烂漫、灵动无邪中激活和唤醒他们的生命内力。教育的常识与智慧,就是让孩子不做学习的奴隶,让孩子成为学习的主人,让孩子进入自主、自发、自动的状态,让孩子在合作、探究、生动、能动、主动的情形下学习。”
于是汤勇同志挺身而出,以一个教育人的使命与担当,以自己的学识良知和对教育的一线实践,呼唤着教育的“回家”,呼唤着教育的春天。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我们每一个教育人,包括我们的校长、老师,还有家长,就应该在现实的教育生活中给孩子一个快乐而幸福、温馨又难忘的童年。绝不能因为享受现代科技而奴役我们的孩子,绝不能因为分数让孩子一切为了分数而迷失了孩子的童年,更绝不能因为我们的功利与无知去绑架了孩子的童年!”
“无论走得多远,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无论走到多么光辉的未来,都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无论他人怎样浮躁焦虑,我们都不要做教书匠,都要尽可能做一个卷不离手的读者、躬耕反思的思考者、孜孜不倦的诲人者;无论外界怎么喧嚣浮华,我们都要坚守职业的底线和道德的规范,用自己的言行来影响孩子的一生;无论世道怎样冷暖与沧桑,我们都能够执着坚守,求真向善,都能够宁静淡定,不易素心,都能够浅走低吟,不离不弃,都能够曼妙修行,悲天悯人。”
我在想,我们每一个教育人、每一个老师,都能够对教育有这样的一种朴素认知,有这样的一种深刻理解,有这样的一种深厚情怀,而且对教育有一种躬耕与践行,相信教育就一定能够回归“初心”,也一定能够回到汤勇同志所一直期盼的“那个充满着温馨与温情的家”。
每次无论是在电话中,还是见到汤勇同志,我都尊称他为“汤司令”——这是老影片《战上海》中对汤恩伯的称呼——固然有戏谑的成分,但不仅是玩笑,而是真心希望他在不忘“初心”的教育路上,不仅自己能从容地行走,而且还能手臂一挥,登高一呼,领起一路铁军,带着一群具有相同尺码的人,闯出一条教育的新路来。
最后还是引用汤勇同志的话结束小文:“只要方向对了,就永远不要怕路途的遥远……”
是为序。
2018年8月1日
(顾久,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长,贵州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贵州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