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雷破因筹划赈灾一事尚还未到,早先抵达的相王世子兼皇命特使,便受到众人超热情的逢迎和拍马抡屁。上官兆华见这小人儿一路走来笑呵呵的很是好脾气很是好耐性,不由感觉有些奇怪。正琢磨着眉儿这么肯委屈求全只怕其中有着什么用意的时候,就听得园中侍女悠悠一声唱和。
“苏园女主上官夫人到!”
呵,感情人家这位前朝大长公主的架势十足,是要在最后才肯出场。
杭州的地方官虽都收过这苏园女主的好处,可对方到底是个前朝的公主,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这位前朝长公主竟然明知道相王世子驾临还摆出这么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出来,人人只道会有好戏看了。
话说这相王世子自小便恶名满京城,虽说如今大了,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眉儿好奇这前朝公主长得到底是何等模样,倒也不计较这位长公主自抬身价的傲慢做法,只静静地随便坐在苏池边戏台子对面主位的太师椅内,见那些官员在听到唱和后不由自主起身相迎,不由冷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将一概官员给笑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有机灵的,赶紧又落回座去,尴尬着脸儿互相对视后,虑着这位世子的恶名,便不敢再对这位即将到来的苏园女主表现出过于奴颜卑膝的表情出来。
只见圆润若明珠宝玉的鹅卵石直路两边,各走来十二个一般高一般服饰的家生丫环,众丫环在观戏楼二楼的楼梯口前住了足,个个平心静气垂手侍立,稍顷,那位年已六旬的前朝大长公主便穿着一身前朝公主的服饰,在两个贴身丫环的服侍下,一步三摇地出现在直路尽头。
眉儿所在的位置竟只是观戏楼一楼拓进苏池的露台部分,虽然此处也算观戏的绝佳之位,可到底不如二楼的位置来得高贵。
往常里这二楼是向来上着锁,是上官府上内眷专用观戏的地方。出借给地方官府待客的只是一楼。杭州知府并没想到这老太太突然也跑来参合,她这一参合不要紧,可这楼上楼下的明摆着想压这相王世子以及奉旨钦差一头。
若按她长公主的身份,这么做也不为过,可她那长公主已经是亡国的长公主,算不得数。
见这老太太穿金戴玉一身环珮叮当,旁若无人地上了二楼,猜出这苏园的女主是故意给自己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眉儿一双葡萄紫的眸子渐渐射出冷厉的光,手中端着的茶杯忽然突突地往外冒着热气,竟一时间煮沸了一般。
上官兆华自听到那苏园女主的通报便隐身在眉儿身后,此时见眉儿神色异常,周身火气乱串,那内火竟将手中茶水沸起,隐约见藏于眉儿手臂上段的血玉镯也有红光自锦袍映出,知道眉儿心中已起杀意,不由双掌落在眉儿的肩头,轻声道:“何必跟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置气。”
掌中传来的凉意很快将眉儿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眉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若自己与上官一族发生冲突,上官兆华会帮着自己还是会帮着上官家?这双手掌给自己带来清凉的同时,却也隐约罩住了自己的死穴。
是威胁自己么?是威胁自己不得动这苏园的女主吗?
眉儿眉心一皱,刚对上官兆华心起怀疑,就见二楼上下来两个小丫环,径自走到自己这一桌前,对着自己福了一福道:“我家老夫人有请特使大人进二楼赏戏。”
“不要去。”身后人密语传音。声音之急促,似乎非常担心眉儿接受那老太太的邀请。
啐,不就是个老妖婆吗,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见识见识。
眉儿不满上官兆华直到此时还不对自己说明真实身份,装着没听见他那声提点,笑嘻嘻地起身对那两个丫环道:“二楼定是比一楼来得舒服,看来还是你家老夫人会享受。舒某初来乍到,还未拜访过上官老夫人,就麻烦两位姐姐给引见引见。”
二楼上虽与一楼一样也是红木桌几,桌几上用的茶具杯盘可比一楼精制华美,竟是各色美玉雕琢而成。茶杯是白玉的,其中绿茶盈盈,晶莹剔透,非常美观。桌子中间是碧色玉雕荷叶盘,里面盛着红色的樱桃,枇杷,以及杨梅。
“老夫人,京城里来的特使大人到了。”两个小丫环行走无声,回禀了一声后便闪身在一边侍立。
眉儿看着那位端坐在椅子中的老夫人,面如银盆,一派高华,实在想不出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太太,竟然逼得亲生的儿子湖上钓鱼为生,如今年已四旬的儿子病重请不起大夫,却眼看那个不肯守贞节的改嫁儿媳在西湖边卖樱桃维持生计,也不肯派人送上一两银子。
眉儿今天不但吩咐无染无尘,将那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兑换成现银,买了粮食,还派二十四卫暗中调查上官兆华的身世。意外得知,自己的这位师兄,竟然就是上官一族长房的遗腹子,而那位害得上官兆华自小离家的寡母,竟就是那位不肯背贞节牌坊毅然嫁给自己小叔子的女子。
上官兆华以自己不贞的母亲为耻,也以默许了这件婚事的上官老夫人为敌。如今眉儿上楼,上官兆华自然也不得不跟着走了上来。
“晚辈舒梅轻见过上官老夫人!”见那老夫人微眯着眼目,手中拿着白玉茶盅,似乎在品茶,眉儿合手略略行了一礼。既然是师兄的祖母,自己称一声晚辈也不算吃亏。
“舒梅轻?可是相传中的相王世子?”那老夫人大模大样在上首坐着不动,眼皮子一撩,听眉儿行礼,方正眼看了一眼眉儿。
“正是晚辈。”眉儿淡淡一笑,也不待那老夫人开口让座,(心中也知道这老太婆八成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径自自来熟地走到左手边客人的位置上坐下来道:“不知道今晚会演什么戏,竟然连老夫人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