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冷眼瞥向萧十一郎,见萧十一郎目光灼灼盯着轻眉,眉目间竟隐隐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由心中突得一跳。
这少年,怎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目光分明有着爱慕、宠溺的意味,就像看着自己任性中的小情人。
天哪!小情人?
轻眉不过才一岁!
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南歌急忙摇了摇头,眨动了一下眼目。心想自己近来都让夏晴朗这事给闹腾得有些魂不守舍了。
定了定神,再往水晶棺看去,却见小轻眉已经收了顽劣之心,正全神贯注地将玉瓶打开,对着夏晴朗的百汇穴释放那一魂一魄。
众人看到此处皆长长舒了口气,也就在那口气似吐未吐之际,只听得“啪”得一声,轻眉手中的玉石净瓶竟然掉落在地砸得粉碎,一片玉片飞起,恰恰将轻眉额头刺破,殷红的血珠瞬即涌出,在那声“哇”得啼哭涌出那张粉嫩的小嘴时,那血珠竟飞速落在夏晴朗的双眉间,竟很快沁入皮肤不见踪影。
所有人都被小公主的突然受伤所惊吓,并没有发现那滴血珠的怪异。轻眉委屈地缩进最先飞落到身边的萧十一郎的怀里,两只手臂紧紧缠着少年的脖颈,低低抽泣之余,葡萄紫的眸子里竟汪满了晶莹眼泪。
萧十一郎刚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这位古怪精灵的少主眨眼间竟合上了眼目昏睡过去。
黑黑的长长的路,长的没有了尽头,长得没有了边际。
小小的人艰难地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任凭睁大了眼目,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瞧不清。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连声音都给吞噬了,竟然大声地叫喊都听不到半点回声。
“回去吧……”低低的叹息声似从黑暗的尽头传来。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轻眉刚要发足前奔,小小的身子却仿佛撞到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上,瞬即弹了回去。
“痛,好痛……”细碎的童音,自那樱珠儿唇间吐出,立时将坐在一旁彻夜未眠天亮后才打了个盹的萧十一郎给惊醒过来。
“少主,你醒了?少主,你可算醒了……”
九天九夜,少主整整昏睡了九天九夜,萧十一郎衣不解带在床边守候了九天九夜。
乍见少主终于清醒过来,萧十一郎禁不住喜极而泣。
弯儿细长的睫毛颤了颤,像被春风吹醒了的小草般,慢慢舒展开叶片,茸茸的睫毛开合处,黑盈盈的瞳仁里闪烁着星子般璀璨的晶光。
少主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萧十一郎惊诧地发现,那双美丽瞳目,竟如被圣水洗涤了般,澄澈无垢,不染尘俗。
瞧着自己,葡萄紫的眼目眨动了几下后,小嘴一扁,竟如新生的婴孩般哇哇啼哭起来。
“少主,少主,我是十一郎,你的属下萧十一郎啊。”
少主这是怎么了?
萧十一郎只当少主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小心翼翼将那女孩儿自床榻上抱起,爱怜不已地抱在怀里,一边用嘴轻轻在眉儿额头受伤的位置呵气,一边轻轻摇晃着哄劝到:“不痛,不痛,眉儿不痛。伤口都结痂了,唔,不痛了,不痛了。”
任凭萧十一郎如何温柔的哄劝,南轻眉就是啼哭不止,一旁陪着的内侍宫女中,早有机灵的拔足飞奔,出了寝宫,往前面向皇上报讯。
勤政殿中,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陛下突然接到内侍禀报,称昏迷了九天九夜的小公主终于苏醒过来了,立时大喜。
“什么?眉儿醒过来了?”皇帝陛下高兴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陪同皇上处理政务的相王也猛然抬起头来。
“快!将小公主抱来给朕!哦,不,朕要亲自去看看朕的小公主!”皇帝陛下一展龙袍,再也顾不上什么奏章不奏章,猛然起身随内侍往轻眉公主的寝宫行去。
相王闻听那心肝小宝贝终于醒过来了,更是雀跃万分,也不等无色几人侍候,径直转动轮椅跟着皇帝陛下的背影追去。
正行得急,眼前不远处的抄手长廊中,一身白衣的男子由几个内侍搀扶着正在慢慢行走。
“夏晴朗!”相王一见到那个惹小轻眉受伤不醒的罪魁祸首就心中有气,乍见对方已能行走之下,不由扯着嗓子怒吼了一声。
轮椅靠近,火药味渐浓,扶持夏晴朗的几个小太监被杀气腾腾逼近的相王给吓得腿肚子打得瑟,几乎尿湿了裤子。
“打架了!打架了!相王太医打架了!”一见气氛不对,长廊上悬挂的鸟笼子里,正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踱着步子充大爷的妖鸟雪梨,禁不住人来疯地又开始刮刮乱叫起来。
楚京之中最有名的繁华街道有东西两市。
东市多为酒楼狭妓之所,西市之内却是四方珍奇皆所集聚。
街宽约百步,青石板铺就,街道两边皆值杨柳,柳树下是一家家挂着匾牌的店铺。什么成衣铺绸缎铺棺材铺鞋帽铺绢行米行称行麸行帛行纸行,什么六必居美味居喜来顺杏花村,经营各种商品业交易的商家近千家。
真是条条青石街,相去八九坊,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在这条街上,最为繁华的不是什么卖货的铺子,也不是什么产美食的酒肆,而是一家门脸不大的赌坊。
这家赌坊别看门脸与普通店铺一般无二,却别有乾坤。
门前一溜儿站着四个水灵灵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姑娘家穿着水红裙子,擦着宫粉胭脂,长长的睫毛长的有些玄乎,几乎可以做成扇子,只那么忽闪忽闪,小嘴儿一抿,就有好色的客人被吸引了走进去。
凡好色者必也好赌,何况美人在侧一路相伴。
走进去,越过小小的前堂,再经过一道暗漆漆的过道,客人的眼前就会豁然一亮。
因为眼前的,是极为宽敞的一个大堂,一个人抱不拢的八根原木柱子一溜儿高高撑起雕梁画栋的屋脊,柱子与柱子之间有着竹纹布做成的隔断,每个隔断里摆着一张专供赌徒摇骰子用的巨型方桌,桌子四边摆放着供庄家和玩客坐的太师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