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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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毒你没理由

乡下的毒物,也还是蛮多的,有有毒的动物,也有有毒的植物。我们行走在有毒的世界里,安然无恙,有大自然平衡法则的作用,也有人为的作用。

大人们会耳提面命,反反复复告诫小孩子,哪些是有毒的,不能碰,不能吃,不能玩。告诫排行榜上第一位的是楝树。楝树春天发芽,夏天疯长,秋天落叶,冬天沉睡。楝树树形优美,羽状的绿叶、紫白色的花蕊、芬芳的幽香、金黄色的果实形似橄榄或红枣,整个生长期都拥有着美丽的姿态。每当初夏,楝树花开的时候,翠绿的丛中点缀着一簇簇的白花、紫花,令人心旷神怡。花谢之后,长出碧绿的果实,果实和枣树上的果实大小、颜色、形状,几乎一样。枣儿又甜又脆,是小孩子的心头好,楝树果毒死人不偿命。大人担心小孩子误把楝树果当枣,也担心小孩子去摘那美丽的小花,还担心小孩子去掰树皮,总是不厌其烦地讲楝树的毒性,还编造很多被楝树毒到的可怕故事和场景,来吓唬小孩子。

小时候,曾一度很困惑,既然楝树这么毒,危害这么大,为什么不砍掉它们,让它们消失呢?

大人们说,从祖辈到这里安家落户开始,楝树就已经存在,它们是大自然赐予的,不能随意毁灭;第二,楝树木材轻软,易加工,是制作家具、农具的方便材料;第三,据说,楝树的花、叶、种子和根皮均可入药,经医生之手处理后,可以治疗相关疾病,很有用处。

要是我们对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爱讲古话的天爷爷,就会讲一段《西游记》里桥段:唐僧师徒过通天河时,答应背它们的神龟代其问问如来它能活多少岁,可是唐僧取经归来,却忘了这回事,神龟一气之下,把四人甩进河里,经文全湿了,唐僧师徒,上岸晒书,将经文晾于树上,这个树就是楝树。

所以,楝树是经书普照过的,有一定的佛性,我们不仅不能毁坏它们,还要加倍爱惜它们呢。

所以,对于楝树,我们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告诫排行榜第二位是曼陀罗。乡下的曼陀罗,经常和菇娘果混长在一起,同样巴掌大的叶子,半灌木状,菇娘果结出酸酸甜甜,美味的果实,曼陀罗结出有大毒的果实,甚至可能毒死一头牛。我们基本不会去采摘曼陀罗果实,因为它的果实长得像个小刺球,不好看,还刺手,有毒。但是,只要提起曼陀罗,总是忍不住要提起一段悲伤的事情。

青春的爸爸,据说,有一天傍晚,干完活回家,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便去野地里采了一些植物煮水来泡澡。结果,那天晚上,泡完澡后,竟离奇亡故了!这可是一件震惊全村的事情,穿得玄之又玄,但最终大家从野地里采植物推论出,青春爸爸一定天黑看不清楚,不小心采集到了曼陀罗,不幸中毒身亡。这个推论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全村,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谈曼陀罗色变。

一个人的离奇亡故,对他人来说,只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对亲人来说,却是一种沉痛的打击,以至于坚强勇敢热情的青春,渐渐变得胆小敏感冷漠。这个过程是缓慢的,就如同他对父亲亡故的悲伤一样,也是缓慢的,但都是持久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次见青春,和他谈话,谈着谈着,他便会嚎啕大哭,边哭边喊:“我爸爸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呢?怎么会呢?我的爸爸呀!我的爸爸呀!“

这种类似歇斯底里的声音,传达出来,便如锤子一般,一下又一下,缓慢却沉重的敲击着我们的心灵,我们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在泪水中,仿若才刚刚看透青春和他父亲的关系,是一种相爱相杀的关系。他们明明彼此爱对方爱得深沉而浓烈,却日复一日的吵架、对抗,仿若一对仇人。如今,随着一个人的离去,剩下的那一个,在回忆里才终于明白了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吧?

生活就是如此,没有办法预估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会料到,普普通通长在野地里的曼陀罗,会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的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呢?可是这样的事情,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给青春的童年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也给他的人生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影响。或许,他看到一片树叶,也无端觉得父亲会喜欢;采到一朵花,也会意外想起,那是父亲曾经喜欢的;吃到一种美食,也会在记忆里浮现,和父亲一起吃的情景......父亲虽然去世了,但留给他的是一段又一段无比珍贵的记忆。

生活就是如此,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回忆和寻找,这中间必定会有绝望与希望的交织,遗憾和美好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