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不敢再多言,恭敬行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死一般的静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空气流淌的声音。
鄯烨抿了抿唇,只觉心中犹如大石压住,沉甸甸的窒闷。
“采苹……”他喉结上下一滑,薄唇翕合,忽地轻喃出口,如同耳语:“或许,你不知道,巴特巴德巫术卓绝,从你唱那首歌的时候,朕便知道,只有你才能寻回朕的娘亲。这,便是天意。”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继而又道:“可是,朕忽然想放弃,因为,不想再让你受罪,朕,不忍心……”
他抬起手臂,向前伸出,似乎女子单薄的身躯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眨了眨眸,继续自语:“朕的心,真的在痛。”
巴特巴德曾经说,即使娘亲已死,只要用异界女子的血浸泡尸身,便可以使娘亲起死回生,活在异界。
可是,心的某处,为什么痛得如此灼烈?唯一的希望便是,娘亲没死,那样,就可皆大欢喜。
弥勒禁不住采苹的倔强,只好同意替她保住了孩子,但是,有个条件,若是要孩子,孩子出生前不许踏出墓室一步,若是敢偷偷出去,孩子必死无疑。
古墓中一直燃着灯盏,可是即便烛光通明,采苹依然觉得自己身处暗无天日的地底,时间似是笨拙的蜗牛,爬得缓慢,不知道自己在古墓中已经呆了多久,只知道沙漏中的沙砾淌个不停。弥勒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采苹叹息一声,百无聊赖中干脆双手托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愣愣盯着眼前悬挂的纱笼,兀自出神。
这灯笼瞅着甚是眼熟,她眯起清眸,思忖片晌,蓦然恍悟,这种如雾般细薄的纱竟是精绝特产,可是这种精绝特有的鲛纱,只有皇室才有资格使用,怎会出现在苏毗墓穴之中?
她心中登时疑窦丛生,站起身,绕着灯盏走了一圈,脑中蓦然灵光一闪,喃喃出声:“难道……难道……”
难道这里葬的,竟是精绝皇室之人么?!
可是自己在这里,为何没有发现一樽棺椁?
原地兜走一圈,依然毫无头绪,索性迈开脚步,朝古室靠里的一盏纱灯走去,每次弥勒出去,都是走到那个地方,神神秘秘的鼓捣一阵,然后才消失不见。弥勒不仅是个用药高手,还是个布施机关的高手,他手段高明却又处处透着诙谐滑稽,使人中计之时又倍受捉弄,令人狼狈之余又苦笑不得。那日在古殿遇到的鬼影,便是弥勒所为,他终日呆在古墓中,闲来无事,便弄出了这种影子戏,自娱自乐。
后来,他倒立起身子,又给采苹演示了一遍,斜着眼睛洋洋自得的样子,采苹还历历在目,虽然他不明白小孔成像的原理,却将它应用的淋漓尽致,竟是利用玉娃娃的鼻孔,将影子投到了外面墙壁之上。古人的智慧,有时候的确让人惊叹不已。
采苹双手捧着纱灯,摩挲抚摸,她心里明白,这灯或许是另一扇门的机关。
可是,如何启动?
鲛纱是朦胧如烟的藕荷色,里面的灯芯一小簇,隐在纱中,甚是朦胧,只是影影绰绰地闪耀着温暖的橘红之焰。
火焰?
采苹瞳孔一缩,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将视线从眼前的纱灯挪开,投到旁边灯盏之上,侧目望着旁边一模一样的灯笼,怔然出神,同样藕荷色的轻纱,同样温暖的烛焰,唯一不同的便是……
倏地,她双目一瞠,樱唇一勾。
不同的是,光点。
灯笼身上闪耀的光点,一个在轻轻跳跃摇曳,另一个,却是岿然不动。
采苹挑了挑秀眉,释然一笑,踮起脚尖,欲将藏有机关的灯笼拿下来看个究竟,谁知灯笼皆是和墙壁固定在一起,动弹不得。
她试了几试,均以失败告终,不禁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瞟过一排排整齐的灯盏,无奈地叹息一声。却在此时,眼角余光扫过灯笼底座,裱糊平滑的底部,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每一盏灯皆有,似是裱糊之时,工匠特意留下的标记。
她眨了眨眼,霎时幡然恍悟,跳起身来,柔荑抚上凸起,轻轻一摁,果不其然,“咔嚓”一声轻响,灯笼两侧分开,露出其中“烛焰”,这烛焰竟是一块打磨精致的橘色晶石,做的惟妙惟肖,和真正的烛光形状一般无二。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外表纵然可以以假乱真,却是缺失了灵魂与精髓。
真的火烛荏苒跳动,假的却是纹丝不动,若是不仔细观察,混在数十盏灯笼中倒也不易发现。
采苹咬了咬唇,伸出手指,捏住“烛焰”试探着左右轻旋,猝不及防之间,只听轰隆隆一声,眼前墙壁霍然闪开一条狭长的甬道。采苹悚然一惊,一双澄澈的眸子,微微抖颤。愣了片刻,方缓缓回过神,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徐步进入甬道。
这甬道比刚进古墓之时,更显狭窄,空气愈发的稀薄,采苹紧蹙娥眉,只觉得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干净。就在头晕目眩,渐渐支撑不住之时,眼前霍然开朗,这里烛光并不是很明亮,却是朦胧温暖,丝毫没有突兀刺眼之感。
采苹先是弯腰,大大喘了一口气,才直起腰,慢慢打量周围。与其说这是一处墓室,不如说是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布置摆设皆是高贵典雅,照明之物并非灯盏,而是四颗鹅蛋般大小光润的明珠。
采苹似是看傻了眼,没想到古墓之中,还有这么一处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的地方。咽了一口口水,边走边看,越朝深处走,光线越暗,明珠由四颗变成了一颗,采苹抚了抚双臂,只觉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似乎是前后两殿,有点像精绝皇宫各处妃嫔宫阙内殿外殿的格局,采苹走到珠帘处停住了脚步,一颗心砰砰乱跳,欲挑开珠帘的纤手,顿在空中,不知该不该进去一瞧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