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有料到,竟然又怀了他的骨肉,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才两月光景,不如,不如趁着还小,早早喝药,将这孩子打了去,免得日后无尽痛楚,可是想到这里,心中为什么一阵一阵,宛如一把利刃割去了层层血肉,痛难自抑?
“孩子?孩子?怎么不说话?你心中怎么打算?”
阿嬷见她半晌不语,便搬了一只小板凳,拉着采苹面对面坐下,连连追问。
采苹依然不吭声,只是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孩子,你别哭,倒是说话呀!”阿嬷皱着眉头,见她眸底悲恸至极,也开始忧心忡忡。
采苹伸手覆住自己腹部,来回摩挲片刻,才哽咽着双唇蠕动,微弱地说道:“阿嬷,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有没有便宜些的草药可以……”
阿嬷闻言,先是一顿,继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张着嘴惊讶地睨着采苹,良久良久,才哆嗦着手指戳了戳采苹的额头,怒叱道:“丫头,你这么善良的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阿嬷……我真的是有苦衷……迫不得已……”
采苹说到这里,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哽咽似是划破了喉咙,让她再也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是黯然垂首落泪。
“丫头,你这话阿嬷不爱听,什么叫有苦衷,有苦衷就要亲手扼杀肚中骨肉吗?阿嬷一生穷顿,却是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成人,虽然他已战死沙场,但是在这里……”阿嬷顿了一顿,将手捂到胸口,“他是我的骄傲!暂且不问你,这孩子的爹是谁,阿嬷就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爱过那个男人?问问你的心!”阿嬷从未如此严厉过,她攥拳捶了捶胸口,一双混浊的眼睛,似乎异乎寻常的闪亮。
有没有爱过?
采苹一懵,脑海中闪过男子一颦一笑,尤其是他举杯一饮而尽的刹那,曾无数次在她梦中回放。她从不知道,想起他,便会有锥心的痛在心底蔓延。
这和回忆将军时,温暖亲切的感觉,截然不同。
孰轻孰重,已是了然于胸。
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思念。
捂住腹部的手,又是一紧,心中纵使纠结矛盾,仍然无法忽视那份深深的深深的舍不得,舍不得。
她一闭眼,终是将手放到胸口,泪流满颊,轻喃道:“妈妈舍不得……妈妈不对,以后再苦,也不再轻言放弃你!”
说罢,转身端起木桌上的稀粥,舀起里面的鸡子,塞入口中,粗粗咀嚼之后狠狠咽下。为了孩子,她也要养好身体。
吃完饭,采苹挎起竹篮,将为数不多的鸡蛋放入篮中,准备去换些米回来。
起身打开门,刚刚走至拐角处,忽闻街前一阵喧闹骚动,紧接着前方涌来一队宫中出来的侍卫,一个个挥着大刀,专捉年轻女子。阵阵不绝于耳的尖叫哭喊声,正是从那边传来。
采苹僵在原处,一时有些怔然,她慌忙拉住了一个正在跑着的大叔,问道:“大叔,出什么事了?”
“姑娘,快逃吧,公主下令,凡是年轻未婚配的女子,不管丑俊,皆要抓入宫中,一旦进去,可就是有去无回啊!刚刚抬出的尸体,皆是年轻貌美女子。不能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去将女儿藏起来!”大叔言罢,又匆匆朝远处跑去。
采苹脑袋一空,呆愣一秒,惊慌失措地转身,迎面却走来一名面目狰狞的苏毗士兵,他一望见采苹,顿时双眼放光,大步流星撵上去,狞笑着一把拎起她的领子。
“放开我!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采苹惊慌的叫出来,手里的藤篮在拖扯之下落地,鸡蛋摔在地上,汁液迸溅满地。
士兵却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粗鲁地扯着她的皓腕,残暴地将她拽入不远处一行年轻女子队伍当中,这些女子年岁相近,有髙有矮,有俊有丑。她们皆瞠着惊慌失措的双眸,三三两两,畏缩在一起,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踉跄前行。
“都老实点,快走!不许哭!”
旁边的士兵重重甩了甩手中长鞭,长鞭划破空气,发出凌厉而清脆的声响,那些女孩顿时吓得抱头缩起,噤若寒蝉,拼命咬住嘴唇不敢发声,只能低首垂泪。
采苹心中七上八下,不明白紫鸢为何突然下令抓起这些年轻女子,莫不是,她知道自己住在苏毗城内?
想至此,心中愈是忐忑,一双清眸虽是低垂,眼角余光却不停地扫向四周,寻找逃跑机会。街道旁边一颗歪脖子槐树,树干粗壮,几人都合抱不过来,遮掩一名瘦弱女子身躯,绰绰有余。采苹主意打定,趁旁边监视视线挪移的刹那,身子一矮,蜷缩起来,悄无声息地移到树后,二十余人的队伍,少了一个,侍卫也不甚在意,依然挥动着鞭子,大声呵斥催促垂首哭泣的女子。
队伍缓缓移动,采苹极力缩着身子躲在树后,期待着队伍快些走过,自己便可以逃过此劫。
哪知,就在这时,街道尽处竟然传来阵阵杂沓的马蹄声,采苹躲在树后探视,只见一对骑兵自远方疾驰而来,径直奔到了队伍之后,领首之人身穿银甲,黑发张扬风中,一双狭长的黑眸犹如狐狸眼睛,眼角高高挑起,阴鸷冷漠充溢着奸诈诡异,面容虽也英俊,却让人见了有些不舒服。
采苹颦眉微愣,这双眼睛好生熟悉!
“停!”
银甲男子骑在马背上,狭眸冷冷瞥了一眼零散哭啼的队伍,挥手喊停。
队尾的侍卫不耐烦地扭头,扬起鞭子正欲发火,却在瞧清银甲男子的刹那,赫然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面孔,他慌忙收起手里长鞭,忙不迭地喊道:“前面的,快停,快停!”
队伍在槐树近旁,戛然而止。
采苹的一颗心登时悬在空中,跳若捣鼓。
只见队首队尾的侍卫皆跑到银甲男子马前,纷纷半膝跪拜,叩首:“参见安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