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采苹四肢冰凉，小手死死揪住甫佑衣袖，抖着唇，“怕”字还未出口，甫佑已经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奋身往下一跳，采苹吓得紧阖上双目，风声在耳边呼啸，只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下坠，似乎失去了永无止境。
几名黑衣人紧追几步，站在崖边向下观看，可是下面黑漆漆一片，纵然目光锐利炯亮，也是不济于事。
“这崖深不可测，他们坠落必死无疑，我们回去覆命吧。”一个下属沉不住气，朝深崖下瞅了几眼，侧脸向头领请示。
“不！”头领一摆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切下江采苹首级，使命才算完成。”
他煞是精明，虽然不敢确定两人为何纵身跳崖，可是从甫佑坚决自信的表情来看，或许，他们早有准备，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眸光一亮，又跳上马，扭头命道：“去边关，必须要过溱河，我们去那里候着，若是他们没死，哼，溱河就是他们葬身之所。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他人等随我去溱河。”
甫佑紧抱着采苹，在崖壁上起起落落，陡峭的悬崖在他脚下仿若修垒了阶梯一般，脚尖总是能找到借力点，行走纵跃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风呼啸在鬓边，寒风刺得面颊生疼，鼓鼓的风吹着大氅，衣带张扬，发出簌簌声响。
采苹紧紧攥住甫佑的手臂，使劲闭着双眼，黑衣人那句“杀无赦”却依然紧紧纠缠在耳畔，将她的一颗心揪成了一团，萦绕着千丝万缕化不开的疼痛与伤心。
下坠了片刻之后，脚下忽地一顿，竟似着了陆地一般。
“到了，睁开眼吧。”温润的嗓音，柔和的微启。采苹闻言，将心中的伤痛强行压制下去，双眼战战兢兢地睁开一条缝隙，环顾四周。
在这千尺绝壁之间，有一处极其阔绰的空地，空地上俨然矗立着一颗生命力旺盛的大树，树根牢牢地扎进岩石深处，树身很粗，因是冬天，灰褐色的枝桠藏匿在悬崖半空，与黑甸甸的夜色，浑然融为一体，自上而下，全然看不真切。树身一侧，有一个偌大的树窟窿，恰好能容一人。
“采苹，夜深风寒，你进树洞将衣服穿好，小心着凉。”
甫佑说着，将手伸进树洞，摸索了一阵，竟掏出了一盏小巧的琉璃灯盏，他用火折子点着了灯芯，罩上琉璃灯罩，摆在洞口，豆大的火苗即便微弱，却也给这无边的黑寂，带来了一丝光亮。
采苹点点头，挨着岩壁而站，横着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树洞。
甫佑见采苹进了洞，便背身，颇为细心的用身躯堵住了洞口，为她遮挡寒风。片晌洞里传来一阵衣裙窸窣声，待窸窣声慢慢微弱，他才轻问道：“采儿，换好了么。”
采苹“嗯”了一声。
“你先休憩一会吧，一会，趁着夜色，我们还要赶路。”甫佑说完，一个纵身，跃上树丫，斜靠在树身上，仰头眺望天际，一弯上弦月没有星子的陪伴，形单影只，清冷地挂在苍穹，挥撒着冰冷的银辉，甫佑颦眉眯眼凝睇着弯月，缄默了一刻，自怀中掏出一只玉箫，凑到唇边。
箫声悠扬缠绵，哀愁无限，一声一声，似是杜鹃啼血一般扣人心弦，令人忍不住心生凄惶之感。
龙榻上的狼藉一幕，女子不着寸缕的身躯，屡屡在他眼前闪现，每每想到她已委身他人，便心如刀绞，明知道自己和她毫无结果，却还要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执萧的白净手指又是一紧，眉心紧拧，眉宇间的忧伤愈甚，箫声低低呜咽，盘旋萦绕在这陡崖上空，似要将他心中的忧郁发泄淋漓。
采苹靠在树洞里，脑子里乱纷纷的，一闭眼，便是梦中和鄯烨缠绵的场景，心中千端头绪，乱如团麻。恰逢箫声响起，她索性张眸，起身循着箫声，悄然出洞，抬眸望向独立于树枝之上面如冠玉的男子。
他眯着眼，兀自沉溺在箫声中，绝美的轮廓里漾出丝丝不容忽视的哀伤，眉宇间隐着几许黯然，这表情和以前在泌心宫时，竟是如出一辙，他心中的伤虽然隐敛极深，却又不知不觉间汹涌外泄。
一曲吹罢，甫佑垂首，瞥见女子高扬的脸庞，微微一愣，眉尖哀伤收敛，冠玉一般温润的面上立刻蕴起如风淡笑，他从树丫上跳下来，拍拍采苹肩头，优雅颔首，“休息好了么？”
“不用休息了，我们赶路吧，我能吃得消。”
甫佑也不再多说，只是拉过来栓系在树身上的长绳，递到采苹手里。
顺着绳索到了崖下，旁边一颗小树上，俨然拴着一匹骏马，正低头嚼着树边的枯草。
甫佑见采苹面露诧异，便莞尔一笑，“我早已计划好了，你入宫不久，我便开始盘算将你送出宫，所以，不管路线还是换乘马匹，全部一一策划完全，确定万无一失，才敢带你出来。越是危险的地方，准备越是充裕，所以，不管碰上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害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会安然无恙地抵达将军营地。”
采苹眨眨睫，心内一暖，重重点点头，眸底盛满了信任之情。
甫佑半抱着她的腰，让她轻而易举地坐在马背上，换好衣衫的采苹，腰肢柔软如蒲丝一般，让甫佑一怔，很快地松手，自己紧接着跃上马背。
“驾！驾！”
两人依然是同乘一骑，甫佑挥着手中皮鞭，催促着身下膘壮的骏马，疾驰着融入夜色，沿途的景物被清淡的月色蒙上一层轻纱，向后迅速的飞掠。
愈是朝北走接近两国交界之壤，天气愈是寒冷，地上的积雪也是一寸深胜一寸。偶尔有枯叶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啪嗒”一声掉落下来，砸到路面积雪上，发出沉闷诡异的声响，将四周映衬的愈发静寂。
晨曦微现，东方云隙之间已经泄出几丝金光。
前方隐约传来“哗哗”水声，骏马又继续疾驰了不过一炷香的光景，面前就出现了一条大河，靠近岸边的河水中冰雪半融，水面上薄薄的寒冰酿生寒气，寒气丝丝相扣，氤氲在河面上空，袅袅缭绕，较远些的地方，似乎河水很深，水流逐渐湍急，寒风吹过，不时卷起阵阵白浪，拍打着水中大石，激起千万朵水花，涛声夹杂着风声怒吼，冷森森一股寒气袭来，声势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