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因张晖的恶意诋毁,夏家焕被调到更苦寒的地方劳作,有时候生病,连药也不给他,都是顾思澜偷偷拿来给他,照顾他,两人互相扶持着度过这艰难的日月。
三个月后,村里的学校缺老师,有人想起夏家焕是大学生,这才调他去学校当老师,因学识出众,一身正气,他很受学生和家长们的欢迎,日子也渐渐好转,只是一有空,他就要赶去顾思澜家,帮她干农活,让她在一边陪女儿玩,自己在地里挥汗如雨,她有些过意不去,不想让他再做这些,给他递了杯热水,他却扬起一张阳光的笑脸,“女人怎么能干这么粗重的活呢,这是男人该干的事,你带着瑶瑶玩去吧!”
“那你一会留下吃晚饭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做,等我干完活来做啊!”他再三嘱咐,她才勉强答应了。
待他做好了饭菜,三个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晚饭过后,趁瑶瑶出去玩了,他嗓音低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没有啊!”她语气轻快。
“是不是最近收成不好,赚不到钱。”他边说边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塞到她手里,“你拿着吧!给自己和瑶瑶买点好吃的!”
她想还回去,他却在仔细端详她的手,心头一紧,眼眶泛红,抬起头来,“我能想象以前这是一双最美的手,它绘画出了世界上最美的画。”他的心隐隐的疼。
她这才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因执笔努力练习绘画而留下的茧子被干农活磨出的茧子替代了,曾经的她风华无限,是上海有名的才女和画家,她善良温柔,喜静,阳光好的时候,她会在窗前,看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偶尔突发灵感,她就把它们一一画出来,那时的她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对未来总是充满了向往,猝不及防的一滴泪滴落到略显粗糙的手背上,她慌张地抽出手来,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她已经被折磨的快要枯萎了,而他依然朝气蓬勃,他终会回到他的世界去,而她的一生或许......只能如此了,所以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太深的羁绊,那样对他不好!
她把钱塞给了他,站起身来,“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天你也不用来了,我自己能行,你要是来了,我也不会开门的!”
夏家焕不知道她怎么了,想去拉她,她却退了好几步,表情倔强,声音淡漠,“你走吧!”
“我可以走,但我明天还会来,我说过我要保护你!”
“不需要,你跟他们一样。”她暗暗握拳,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都是对我有所企图。”
他微微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努力让自己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他有些震惊,心被揪起,赤忱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真的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气氛安静的可怕,好久,他忽然笑了一下,眼里却尽是泪水,哀莫大于心死,他到今天算是彻底体悟到了它的实相,他木然地转过身,每走一步,都有泪水滴落,走到门边时,他停了一下,“我本以为,我寻得了此生挚爱,与我生死与共,起先,我并不愿来这,可是直到遇到了你,我甚至觉得......让我在这里待一辈子我都愿意,是我自作多情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放声大哭,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扯着她,心痛到无息,眼泪断了线似的,肆意放飞,她呆呆地呢喃着,“我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拖累你啊,你那么好,是我不够好......真的对不起!”
她从未想过,她顾思澜此生所有被埋没的才华和美好,还能被人发现,被人珍惜,他就像透亮的阳光一样,温暖了她早已变得冰冷漠然的心,让她还愿意去相信人,此时此刻,直到失去他,她才知道,她早已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他,但她别无选择,她带着所有的遗憾,闭上了眼睛,让心静静地在漆黑的夜里默默哀号!
他真的没有再来,有时候,她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门口,明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心里却仍怀有小小的期待,希望能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听到那阳光般的笑声。
“这几天顾思澜怎么没来啊?”生产队的几个人在闲聊。
张晖晃晃悠悠的进来了,“人家勾搭上夏家焕了呗。”
“不会吧,她不是那种人。”
“你们以为她有多清高,不过是个寡妇。”
虽然顾思澜和夏家焕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但风言风语却越传越厉害,夏家焕被校长叫去谈话,可他据理力争,说他和顾思澜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要诋毁她的名誉,校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好安抚叮嘱他,“其实我早都看出来你对她不一般,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再说她的家庭成分不太好,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了。”
“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好的女人!”他声音清亮,眼神清澈。
校长语气深沉,“但是你会给她带来麻烦,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张晖已经带着人去她家了。”
夏家焕一听,二话没说冲了出去,一路上心急如焚,坑坑洼洼不平的路上,跌倒了就爬起来,来不及顾及疼痛,只是不停地拼命往前跑,心里不住地祈祷,“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否则我会疯!”
顾思澜和女儿刚吃完饭,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她还以为是他来了,欣喜的去开门,当看清来人时,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张晖趾高气扬的带了好几个人闯了进来,扫了她一眼,“你已经有几天没来生产队了?”
“我身体不适,请过假了。”她镇定自若。
“是吗?”他咧嘴笑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你当我不存在吗?”
“我去的时候你不在。”
他忽然凑近了,她立刻退到了一边,“可据我所知,你没来,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在和夏家焕鬼混。”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严厉地瞪着他,“我顾思澜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就清清白白,闭上你的臭嘴!”
“呦,脾气还挺大,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那个顾家大小姐吗,如果当初你跟了我,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她“呸”了一口,“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滚出去!”
张晖被激怒了,过来拉她,她骨子里贞烈,对着他的手就是狠狠的一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气急败坏,“把她给我带走!”
她顺手拿起门边的木棍,对着他们乱挥,瑶瑶吓哭了,躲在她的身后。
张晖看到了孩子,马上转了方向,“把孩子一起带走!”有孩子在手,他还怕什么。
正在僵持不下时,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大家都扭头望去,直到看清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她忍不住泪水决堤,心绞着痛,他这个大傻瓜,为什么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