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读的初中坐落在远离县城的一个村庄里。背靠大山,三面荒田,高高的围墙外小溪环绕流过。低矮的建筑散布其中,外墙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灰旧斑驳。作为全县教学质量最好的初中,貌不惊人。
学校实行寄宿制,每个月只放两天假。开学那天,父亲开车送我来报道。人很多,我有点不知所措。待费用缴清后,我们找到宿舍,父亲替我铺好床,叮嘱了几句话,便要走了。
他说:“从此以后,父母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懵懂点头,心里弥漫着一股说不真切的哀伤。我紧紧跟着他,一路跟到了校门口,他回身拍拍我的肩,开门上车,消失在大门外那条碎石路的拐弯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弄清楚那股哀伤的真面目。离开父母的庇护,是成长道路上无法避免的阵疼。
我茫然返回破旧而充满霉味的宿舍,呆坐在生了锈的铁床上,心里慌乱害怕。窗外云层堆积,阳光难以穿透,无风,闷热异常。
陆续有新来的同学和家长进进出出,狭窄的过道堆满了行李。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并无兴奋感,只觉得到处充满了让人不安的气息。我很想回家,回到父母身边。想着想着鼻子发酸,眼也发酸。
“同学,被子可以放你床上吗?”
一股淡淡的汗味飘来,我抬头,只见一个瘦而高,头发自然卷的少年冲着我笑。他肤色麦黄,牙齿很白,眼睛又黑又亮。
“可,可以的。”我忙站起来。
只见他麻利的解开绳子,抽出褥子抱在怀里爬到上铺,他铺床的动作很麻利。
“把被子递给我。”他说。
很快他便把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下了床。
“我叫陆尚飞。”他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卢青。”
“真像女孩的名字。”他大笑,笑容里虽无恶意,我却有些恼怒。
“你怎么不叫草上飞!”
“我的外号就叫草上飞啊。”他再次大笑,推了推我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睡上下铺的兄弟了。”
他似乎很爱笑,有一股超出年纪的成熟感,仿佛一切困难都难不倒他。
“你一个人来报道的吗?”他的笑容卸掉了我的心防,让我觉得亲近。
“对啊,我爸妈都忙着呢,哪有空管我。”他满不在乎的说。
“忙什么啊?”我觉得不可思议。
“忙赚钱啊,平时都在南边打工,过年才会在家。”
“你会想他们吗?”
“不想。”他想也不想便答道。“你是城里人吧?”
“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啊,你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没干过农活。”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离家的伤感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缓解许多。少年时代的友情,往往很容易建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惶惶不安,宿舍里三十来个同学们吵嚷不休,我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兴奋。
“你怎么不说话?”
陆尚飞突然从上铺探下头来,隔了一层蚊帐,也能看清他黑亮的双眼。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熟。”
“随便说啊,又不是回答老师的问题。”他笑道。
可我还是没有开口。熄灯之后,热闹延续了一阵子,渐归于安静,呼吸声此起彼伏。我却睡不着,没来由的想哭,仿佛有无限委屈在心中,甚至开始埋怨父母,他们非要把我送到这偏僻荒凉的地方来上学。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嗓子发哽,我怕被人听见,用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儿便热出一脸的汗,湿透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