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事如箭在弦,只等法律程序走完,这段二十年的婚姻便宣告结束。父亲生意忙,一拖再拖。母亲也未催促,拖了这么些年,她不争朝夕。
父亲先从家里搬了出去。据母亲说,他的一个朋友生意破败,急欲将一栋别墅折价还债,他趁便接了手。期间我始终避免与他交流。
那日阮峰从镇上老家回到县城填报志愿,约我去喝冷饮。我在房间换衣服,父亲敲门进来。他穿灰色长裤,浅棕间白竖条纹短袖衬衣,一头浓黑光亮的短发,身形颀长匀称。
“我刚听你妈说,你考得不错。”他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填志愿很重要啊,你想学什么专业,报哪个学校?”
“跟你没关系。”我冷冷道,自顾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我是你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气度威严。以往我最怕他发火,现在他越生气,我就越开心。
“我只知道你是背叛我妈的那个人。”我冷笑道,毫不示弱的盯着他。
父亲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出话来,最后他态度软和下来,走到床边坐下,长长的叹息一声。
“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妈,我很内疚。这些年我尽力去挽回,你妈始终不肯原谅,我也没办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说罢直接离开了房间。我一向吃软不吃硬,父亲萧索的神情让我有些难受,心头浮现许多与父亲有关的往事。但我不会轻易原谅他。
外面阳光灿烂,热浪初升,马路上人车匆匆,仿佛另一个世界。我茫然而哀伤的来到约定的冷饮店。阮峰站在门口,他理短了头发,穿着浅蓝色短裤,纯白T恤,看上去清爽干净。他略感抱歉的说还有两个同学在里面。
“怎么还有别人?”
“在路上遇到的。应该没关系吧?都是同学。”
“那我先走了。”
“唉,你别这样。”他说。
我不理他,我径直走了。我走得很快,他没有追过来,我觉得失望。我以为我是特别的,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他诸多朋友中的一个而已。
我不想回家,我没地方可去。我在街上闲逛,人渐渐多起来。最后我在常去的书店里呆到中午才回家。
母亲下了班,在厨房做饭。我面对空荡的客厅,恍惚了片刻。想到今后不再会有一家三口围桌吃饭的场景,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饭间,母亲说他始终是我父亲,她希望我们父子和平相处,还责备我不该对父亲无礼。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母亲说,她放下了筷子。她一向吃得不多,年轻时买的衣服,现在也穿得下。“等你再长大一点,接触社会后就会懂。”
“我不想懂,错就是错。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自有判断。”我说。
母亲苦笑无语。饭后我上楼午休,炎热的风从敞开的窗吹进来,挟裹着蝉鸣和阳光炙烤水泥路面散发的气息。我关上窗户,打开空调,思绪纷飞,无法入睡。
自高考结束后,我像被一阵狂风卷入半空,失去依凭,迷失了方向,一颗心无处安放,左摇右摆,惶惶难以自处。我想或许等上了大学就好了。
我还是睡着了,醒来后母亲已去上班。我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做,我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听歌,无聊又觉孤单。我拿出早上买的书翻看,心思却不在书上。
我的思绪似乎被一股强力拧聚在了父母的离婚上。我试着想些别的,最终又全不受控制的绕了回来。我自小恋家,他们的离婚粉碎了这个家,我的世界也随之分崩离析。
感伤之际,听得有人敲门,我放下书去开门。阳光照在门口,阮峰站在阳光里,浑身闪闪发光。他笑着,手上提着两杯带水汽的奶茶,一口白牙折射出夏日清新光泽。
“真怕你不在家。”他举起奶茶,“我一个人可喝不完。”
“进来吧。”我早前的怒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已湮没在喜悦里。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你干嘛来找我,你不觉得我太矫情吗?”我说,奶茶又甜又凉,足以熨帖所有烦躁情绪。
“今早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你也知道,我没你那么细心敏感。”他笑着说。
我是感动的,我也清楚这样的暧昧已是顶点,再无法往前推进。他无法成为我新的堡垒,但岁月漫长,我相信那个对的人总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