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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记忆中的橡皮擦(六)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怎么换车啦?”

“不是和你说了吗?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反正周末你也没事,这是你说的。这两天就帮着我干活,当作补偿给我的修车费吧。”

张芸努着嘴,满眼狐疑的看着他。

面包车后面装满了一箱箱的物品,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秘兮兮的样子。

车开向了郊外,驶入一个市里较为古旧的小区。在一处街道外停下,两人下车走进了一所房子里。

外面挂了不少横幅和贴画,大概是街道办的一些宣传贴示。

民里居委会办事处?

周宇成敲响了门口的门板,喊道:“赵姨,罗叔,你们好啊!我来了!大壮?你怎么也在这,不用去干活吗?”

“哎哟!看看是谁来了呀,小宇呀!来来,坐吧。”

“唉?今天不是一个人哦,还带了朋友啊!”

“你们好。”

张芸有些害羞,面对大叔大妈热情的目光,显得有些拘谨。

“不错啊,周哥还带了帮手来,女朋友吧?”

大壮撞了一下周宇成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

“别瞎说话,人家第一次来,正经点。你又长壮了?再这么下去你都能扛起一头牛了,整天别想着吃,该减肥了。”

“哈哈,没办法家里伙食好,喝水都能长肉。”

“谁来啦?这么热闹呐?哟,小宇啊!回来啦?”这时,办公室内走出一位年纪较大的阿姨,看到周宇成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方姨,我回来了。”

“好好,辛苦了。”那位方姨拍着他的胳膊,面露笑意那眼神和举动,和亲人一般的熟络。

“这位是?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呀,让人家姑娘站着干嘛?坐坐,都坐吧,喝茶还是清水?”

“不用了,您不用客气。您好,我叫张芸,周宇成的朋友。”

“哦,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漂亮。哎呀,手滑嫩滑嫩的真好,个子也好两人真般配……”

方姨看着张芸,拉着她的手一时看得入神,竟也忘了松开。

张芸颇为尴尬,也不好说什么。

“我说,老方啊,你就别像看媳妇一样的盯着人家小姑娘看,脸都红成啥样了!哈哈!”

“对对对,你别见怪啊,小芸。我这是高兴呀……”

“好了,别围着她转了。她,就是来帮忙的,一个苦力别当成客人啊!大壮,帮我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吧!”周宇成说着,就出去打开后车门,卸下十箱左右的货物。

“又瞎花钱,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邻里乡里的又不像以前。现在的日子呀,家家户户都过着好呢!啥也不缺……”

“我的一份心意,都是生活用品。什么时候都用得上,老规矩……方姨你有空就给大家分下去,我下午还得去一趟区里的福利院。咱社区里的活,啥时候开始?”

方姨笑着说:“现在就开始呀!”

说完,办公室的人都往外走,在门口各自拿起了扫把、垃圾篓、铁夹子还有其他的工具。街道上还看见不少人,也陆续的集中起来走向同一个方向。

“这是要干嘛啊?”

张芸跟在后边,不知所措。

周宇成塞给她一把扫把:“大扫除!社区每隔两个月都会有一次全民大扫除活动,刚才那位方姨是居委会主任,我的老前辈了。你就跟着大家,他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喔……”

“来,别动。我给你套上。”

周宇成接过大壮给的红色马甲,转手给张芸穿上。

“社区义工?”

马甲上面,印有居委会的义工字样,很醒目。

“哎!那你去哪啊?”

“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你干不了的,就跟着方姨她们清洗街区,捡捡垃圾吧你!努力……加油!”

周宇成做了一个“拼搏”的手势,带着大壮走向了另一处小道。

张芸有点小紧张,义工还真是第一次当。问题是,没他带着又不认识人,十分拘谨尴尬呀。

四处都是人,居民们都自发的走出家门,来到街道上一路的排扫过去。在方姨等人的带领下,张芸也有样学样的用铁夹子夹起垃圾,归拢在篓子里。

“很不习惯吧?累了可以休息会,你是客人没必要真这么卖力的干。那个臭小子真是个粗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呃?还好吧,不累。就是有点热……呵呵。”

“他呀!经常回来,都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过他带女孩子回家,你是第一个。”

“啊?”

“你是第一个被他带回家来的女孩子。”

“家?他的家在这里?不是,他不是住在市里吗?”张芸满脑子的问号。

方姨笑了:“那不是,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了解他多少?”方姨反问。

“一点点,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我也不好问……”

“唔……”方姨点了点头。

“你们还没开始吧?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俩都有那么点意思。其实啊,他不差的。表面上看总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什么事都无所谓。那是假的……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懂得照顾人,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凭自己的本事走出了这个穷地方,看着他从一个襁褓嗷嗷待哺的小家伙,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呀,很不容易。你应该是一位家境不错的小姐,娇生惯养的……有时候要互相理解互相体谅,才能走在一起。不过呀,我也看得出,你是一个好姑娘。因为你,懂得尊重我们这些老人,也能吃的苦。”

张芸一时愣在原地,面对方姨的这一番话,委实是吓了一跳,也有点焦虑。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唔!他是个孤儿,一出生就给遗弃在了这里,就放在了居委会的门口。那时还是我抱着他,到处给他找奶喝呢!哎哟,那时候呀想起来都可怕,哭了一整晚那是听得都撕心裂肺啊!多大的小不点,你说哪个母亲能做到这么狠心!才几个月就给丢了!哎……”

“……孤儿?”

张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惊模样。

“对哟,一晃眼三十年了。他今年正好32岁了吧,也不知道他是哪年出生的,所以就按捡到他的那天算,当成他生日了。你呢,几岁啦姑娘?”

“我,我……今年24岁。”

“喔,相差八岁,还行。呵呵……我这岁数大了,啰嗦了一些。姑娘别介怀呀……”

“不会,只是有点突然,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那个,方姨……那你岂不是,算是他的监护人了吗?是你把他带大的?”

方姨挥了挥手,笑道:“我那时也成家了,带着这么一个不明来路的小孩成何体统?区里的人们,也不可能随意接纳一个孤儿到家里,但是呢这么小的婴儿总不能丢了吧?交给医院?交给警察?都没用!

既然是社区里的事,就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只能我们自己解决呀。如果哪一天,那个母亲回来找孩子了,也能找的着嘛。所以啊,我们居委会就合计了一下。决定大家一起供养这个小孩,就在社区里给他安置一个地方住下来。今天住这家,下周住别家,大家轮着来照顾他……结果,好嘛。这么一照顾,就是十几年!

他没读过幼儿园,但是小学中学都读完了,也是咱们一针一线,一分一毫的给他攒出钱来,供书教学。他也很争气的考上了大学,从他懂事以来就开始自食其力。十八岁以后呀,基本都不怎么需要我们给他钱了,反而还会不定期的给大家送些东西。这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我说……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这么辛苦都值得的。因为我们,挽救了一个好孩子。”

看着张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方姨给了她一张纸巾,说道:“所以呀,如果你不是真心想和他好的话……那就,不要伤害他。他这个孩子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如果他……真的在乎一个人的话,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张芸擦拭了一下眼泪,讶异的抬起头看向方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不然他不会带你回来见我们。说实话,这里的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乎都是他的长辈,按理说他都得喊一声爸爸妈妈。可是,这也是他心里最大的痛苦,那就是……他从来都没有喊过一声爸爸妈妈。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爸爸妈妈。你懂吗?你的爸爸妈妈……能接受这么一个男人?!孩子,当普通朋友就好了……”

“我懂,我知道了。方姨,我听明白你说的意思了……您放心吧,我和他没什么……我们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哎,那就好……那就好呀……”

方姨用手背擦了几下眼角,拿起扫把继续沿着小道的两旁,脚步缓慢的一下一下的慢慢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