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这张纸后,就遇到了一个人。”儒生说至此处面色有点苍白,苦笑了两声:“我打不过她,便跑了。”
“你打不过他?”柳寒明白这个儒生的可怕,而他都打不过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强者。
“她只告诉我,长孙洪从此之后便与夜枭无关。”
“……”柳寒沉默了,老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那个儒生都打不过的强者到底是何人,是否会加害于老头,他总感觉这件事情牵扯甚大。
儒生灌了一口酒:“我回来之后,就把长孙洪的情报转为了天级,若你不是他的徒弟,就算仁戮两堂堂主齐至,也是看不得的。”
柳寒旋即起身抱了个拳:”多谢,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我?浮沉沧海一书生,你就叫我沧书生吧。”沧书生打量了一番柳寒:“你要回乡了?”
“嗯。”
“你知道夜枭的规矩的。”
“知道。”
柳寒点了点头,夜枭为杀手组织,规矩森严。
北地夜枭,只收孤儿,所有人在成为执事之前,命都是组织的,只有到执事后,才会有一次机会可以选择摆脱组织。而夜枭仅有三堂十二执事,有些人穷尽一生都到不了这个位置。
离去的要求也非常残忍,需要自毁丹田,散尽内功,并且弃掉所有从夜枭兑换学习的武学,终身不得再用,然后闯暗仁戮三关,方可离去。
否则若私自离去,就会受到夜枭无穷无尽的追杀,所有相关的人也会受到波及。
五年前,夜枭一执事的弟子在外出执行任务期间,和一女子情投意合,竟偷偷和那女子私奔。
组织在罢免了其师傅的执事之职后,戮堂出动了两名执事,千里追杀,在大理将那弟子和其心爱女子斩杀,而那女子的家族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屠灭。
柳寒自从被掳至北地后,无时无刻不想回家,但他更怕误了老头和家中母亲和弟弟的性命。
虽然在夜枭的记录中,柳寒是以孤儿的身份入内,但显然在沧书生这里,他的情报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从老头那里得知了回家的要求后,他便埋头练功做任务,从十一岁开始积累功勋,到如今十九,方才有了执事的实力。
此次虽然为了老头,他放弃了执事的位子,但选择回家的权利还是有的。
“习武之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一身武学尽失,如此你还怎么去找你师傅?”沧书生边看着坚定的柳寒边握住酒壶晃了晃。
“师傅总是跟我说,人的命其实就像田间的野草一般不值钱。“
柳寒站起了身:”不过这野草啊,虽然贱,却还有一个好,那便是烧不尽,除不尽,春风一吹,便还能长起来。我猜,如果我不离开,夜枭绝不会再允许我继续追查师傅的事情。”
“哈哈哈!好一个烧不尽,除不尽,你们师徒倒是真有意思。如此,你便干了这壶酒,你暗堂的第一关,我就放你过了!“
沧书生看着无比坚决的柳寒,也不再劝说,而是将手中的酒递给了柳寒。
柳寒也不推辞,端起酒壶便仰头灌下,随着一股暖流入腹,感受着自己这么多年日夜苦修的内功缓缓消散,一滴泪从柳寒眼角划过。
-----
元治五年腊月十三,南阳郡,夜。
城南平民区,一条小巷中,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院。
柳寒的父亲,行将就木的柳坤躺在床上,他不再像平日在私塾里教起学生时那样严苛,也不再像和娘亲在一起时那般轻狂,此时的他脆弱的就像一棵即将枯萎的草儿。
“寒儿,我去之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
抚摸着在自己怀里痛哭不已的柳寒,柳寒的父亲缓缓地说着最后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你爹我潇潇洒洒这么多年,可不想走的时候,在一屋子里哭声里走。
好啦,寒儿,我想再和你娘说说话,你先带着弟弟出去吧。”
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擦干眼泪,柳寒带着弟弟柳锋去屋外等候。
突然,他想到日间和李府的大少爷待在一起时,听他说起过,李府有一棵千年人参,可以用来续命。
让柳锋一个人呆在堂屋,柳寒疯了一般的冲出家门,跑到了李府,找到自己的玩伴,李家少爷李霖。
“一段!就一小段!就够了,我爹快不行了!只要一小段就可以。”
柳寒不断哀求着面前的李霖,李霖一向受宠,相信他只是拿一小段给自己,是不会受到责罚的。
“那是我家的东西,我凭什么给你?”李霖一向被围着转习惯了,这个一起玩耍时从来都不卑不亢的柳寒很让他看不顺眼,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捉弄他一番。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
李霖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那好!我日间在城外乱葬岗丢了块玉佩,你要能帮我把它找回来,我就帮你弄人参!“
“好!”此时的柳寒顾不得其他,听到李霖的要求立刻答应下来,转身就往城外跑去:“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此时的天色一片漆黑,李霖没想到柳寒真的跑向乱葬岗,吓了一跳,当他想要喊住柳寒时,柳寒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难道我真的要帮这小子拿人参?”
李霖纠结了半天,想要去找自己父亲说这件事,却又总觉得内心忐忑,纠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最终下定决心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什么!你让柳寒去乱葬岗了!”
李父听了李霖的话大怒,柳寒的父亲是城南出了名的私塾先生,受人尊重,自己儿子如此不懂事,仗着家世指使柳寒去乱葬岗这种地方,着实让他心急如焚:“柳寒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试问!”
在训斥了李霖一顿后,李父迅速安排下人沿路寻找柳寒的身影,然后便将家里的人参切了一半包好,迅速前往柳府。
可惜,当李父到达柳家时,眼角挂着泪痕的柳家夫人李幽已经开始将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口了。
“什么!寒儿去了乱葬岗!”
本就悲伤至极的李幽如何受得了这刺激,当场便昏了过去,五岁的柳锋也开始哇哇大哭。
李父见此赶忙命人将李幽扶进屋里,满怀愧疚地帮忙操持起了柳先生的丧事。
当夜,所有去找寻柳寒的下人都死在了乱葬岗,柳寒也下落不明。
-----
“不错,爽利!”
沧书生看着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的柳寒抚了抚掌:“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好做好准备,当年斩杀恶僧的任务在堂内挂了数年,并不是那恶僧有多棘手,而是戮堂堂主暗中警告众执事。”
柳寒听到沧书生的话打起了精神:“所以恶僧与戮堂堂主有些关系?”
“救命之恩。”沧书生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
“寒知晓了,这壶好酒寒亦记下了。”
沧书生的酒虽然化去了自己的一身修为,但是相当柔和,并没有像其他废掉内力的手段那般刚烈,所以柳寒的一身外家功夫算是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了,这对柳寒南奔闯关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挥了挥手,沧书生示意柳寒可以走了:“若你真能闯过三关,夜枭柳刀就会从此消失。”
听到沧书生这句话,柳寒心中一大包袱卸了下来,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离去后,依然会被有心人找到自己的踪迹,有了这句保证,则无后顾之忧了。
他相信以沧书生的实力和身份不至于和自己说谎。
不再废话,柳寒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出木屋。
在柳寒走出木屋百步之后,破落木屋轰然倒塌,沧书生也已不见踪影。
适应着失去内力的感觉,柳寒不由庆幸老头给自己熬炼身体时的严谨,外家四炼无不是练到了极致方才允许自己突破。
此时的他脚力虽不及以往,但也并不缓慢,认清道路后,柳寒并没有一路飞奔出山,而是在山中绕了不知几圈,最后在一处树木丛生的崖缝处停下。
“小黑!”
“啾~”
伴随着柳寒一声呼喊,一只黑色怪鸟从崖缝中探出头来。
这鸟似鹰似鹭,纵使长白最有经验的猎人到此,也认不出是什么种类。
柳寒偶然在山中遇到了被伤了翅膀的它,一番救治后,颇有灵性的此鸟便成了柳寒的宠物,因身上以黑色为主,柳寒便为其取名小黑。
看到是柳寒的小黑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其肩膀上,柳寒迅速将一段布条折好塞入小黑脚上的竹筒里,然后掏出了怀里的几粒鸟食逗弄了它一番。
“还是送给那个人,然后你就呆在她身旁吧,看你每次都喜欢赖着她,想必也不会不情愿。”
看着在自己手中啄食的小黑,柳寒缓慢地说了几句话。
“啾~”小黑颇有灵性,虽不能听懂柳寒的意思,但也大致明白了柳寒似乎是要走了,不舍的用头蹭了蹭柳寒的脸。
待手中的鸟食被吃完,柳寒伸手一纵,小黑便以惊人的速度窜入云霄。
此番归去,唯一使柳寒心里有愧的人,便是那个古灵精怪丫头。
自从十二岁在长白山中相遇,一个杀手组织的孤儿,一个因为贪玩偷跑入长白山的大小姐,两人有了羁绊。
手上已经沾满血的柳寒感觉那人就像自己的救赎,每一次执行任务后的休整期,柳寒总喜欢偷偷离开堂内和她待在一起,而此事就连长孙洪都并不知道。
从不懂情事的懵懂少年,到如今行将及冠,两人虽都没有说些什么,内心里却早已认定了彼此。
这一次闯关,柳寒却不敢再去与她相会,一路南下,成功最好,若死在路上,绝不可拖累了她。
……
奉天袁府,后院。
一只雪白的柔荑接住了落下的小黑,本欢喜不已的人儿在看了小黑带来的布条后,脸色苍白,那布条上寥寥几字,却使她的心如针扎一般。
“三年未归,此生勿念。”
良久,布条被小心翼翼地收到了一个锦盒里:“混蛋,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