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娟找了份工作,离家比较远,坐车要两个多小时。
单位提供员工宿舍,管饭,薪水比较低,一个月才两千,扣除医疗保险,只剩一千多。
房贷的事顾娟已经不管了,她现在没有任何经济负担,只想找份工作打发时间。
大巴车驶上高速,离高速路不远有一堆像是农家院的院子,院子周围绿荫环绕,那是一家临终关怀医院。
顾娟拎着行李走进院子,院子里有七八个老人坐在轮椅上,护工推着他们在院子里散步,还有正在喂着饭的。
这些老人都很瘦,瘦得尖嘴猴腮的,看着一脸刻薄相。
有个老头不肯吃饭,年轻的护工又撒娇又卖萌的哄他吃饭。
顾娟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不愿意上前,这工作她肯定没办法胜任,打死她,她也做不出对着老头噘嘴撒娇的事。
爱吃不吃!
“你是顾姐吧?”一个年轻的女孩像只小鸟一样飞奔过来,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护士服,干净又漂亮。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跟岛国里玩制服迷惑的女优完全不一样。
那些女优眼神淫邪,一看就充满****。
这个女孩的美带着圣洁,不可亵渎的美。
顾娟点点头。
“顾姐,我先送你去宿舍,再四处看看。”小玲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顾娟。
顾娟跟着她往里面院子走,她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院子里的这些护工,包括小玲在内,都长得很舒服,慈眉善目的,甚至可以用美女来形容。
就像酒店的一些小服务员,一个一个都是年轻貌美的。
可能漂亮女孩脑子比较笨,学习成绩不好,没有好的学历,到社会上只能做这些薪水低的苦差事。
宿舍是上下床,六个人一个宿舍,顾娟有种久违的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大学宿舍。
小玲带顾娟去参观病房。
一个屋里四张床。
走廊里弥漫着浓烈的香火香味,像是进了道观,这味道顾娟不陌生。
很久以前,过年的时候,顾桂礼总喜欢在堂屋点上香,很快满屋飘香,然后再将磁带塞入录音机,放上很喜庆的过年发财的歌曲。
这就是顾娟记忆里很深的年味。
小玲推开一间门,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娟被熏得后退一步。
一个老人又拉了,护工正在帮他换裤子,擦洗。
最后面的院子里住着危重病人。
一片死寂。
有的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有的插着鼻饲,他们的意识大都陷入深度昏迷中。
危重区的病人生命周期是一个星期,通常没人能捱过一个星期。
所有的病人都是癌症晚期,最长的三个月,最短的几天。
最老的九十多岁,最小的几个月。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没人能活着出去。
他们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失去了治疗价值,为了不浪费有限的医疗资源,大医院只能让他们出院,或者回家等死,或者送到这家临终关怀医院。
顾娟直勾勾的盯着一个九个月大的婴儿。
这孩子癌症晚期,全身肿得发亮。
小孩妈妈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已经好几次自杀未遂,家人只能救大人,把孩子送到这里。
脸上湿乎乎的,顾娟没想到自己会流泪。
犹豫的心一下坚定下来,这份工作她做定了。
换上工作服,顾娟暂时跟在小玲后面,小玲是最早来这里的员工,从十几岁一直做到二十几岁。
顾娟戴上橡胶手套,洗一盆换下来的病号服。
都是排泄物,只能用手洗。
刚搓了几下顾娟就冲进厕所,哇一声吐了出来。
中饭晚饭她没吃,苦胆都吐出来了。
几个女孩笑着安慰她,刚来都这样。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晚上顾娟腰酸背痛的爬上榻,小玲没回宿舍,晚上她值夜班。
手机响了,沈云川打来的。
“我找到工作了,以后周末回去。”顾娟不耐烦的说。
“什么工作?”沈云川诧异地问。
“不管你的事。”顾娟挂断电话。
手机又响了,顾娟直接关机。
床硬邦邦的,顾娟难受地拧紧了眉头,她不知道小玲她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她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救赎。
她需要被救赎。
谁能救救她?
顾娟蜷成一团,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她很后悔,早知道他会死,她应该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而不是扔他一个人在书房,害他从榻上摔下去,冷眼看着他在屋子里爬来爬去。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自己麻木不仁的心。
一连吐了三天,等到第四天顾娟就不再吐了。
她给一个老太太擦身,老太太一脸的木然,一句话也不说。
顾娟也找不到话题,她拧干温毛巾,动作轻柔的擦拭她全身。
“不要她!”
小玲走进来,老太太突然指着顾娟的脸,憎恶地说。
“奶奶,又不乖啦。”小玲笑着走过去,弯腰亲亲她的脸。
“坏,不说话,不要她!”老太太气愤不已。
“奶奶,我唱歌给你听——”小玲轻声哼唱洪湖水浪打浪,老太太一下安静了。
顾娟面无表情的端着脏水走出去,心里不太舒服,这老太太她以为她自己是谁呀。
第二天顾娟再次走进这间病房,老太太不是不喜欢她吗,她偏要过来碍她的眼!
那张床空了,昨天夜里老太太去世了。
下午那个九个月大的孩子也去世了。
生命变得如此脆弱,说没就没。
周六周日顾娟休息,很多志愿者在周末过来帮忙。
坐上大巴车,顾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云川没再给她打电话,这次回去,也许她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在临终医院待了几天,顾娟的心变得宁静了,晚上也没再做那个噩梦。
跟生命相比,一些事就变得微不足道。
沈云川不在家,屋里落了一层薄灰。
顾娟打扫着屋里的卫生。
晚上沈云川回到家,顾娟坐在客厅看电视。
“回来了?”顾娟主动跟他打招呼。
沈云川嗯一声,直接穿过客厅去卧室。
“吃饭了吗?”顾娟盯着他的背影问。
“不劳费心。”他生疏地回道。
顾娟不耐烦的撇撇嘴,可能是修炼不到家,看他这副德性,她就不想鸟他了。
洗了个澡,沈云川去厨房煮方便面吃。
打了两个鸡蛋,切了半个火腿放进小铝锅里。
他直接端着锅去餐厅吃。
“明天有时间吗?”他吸溜着面条,头也不抬地问。
“什么事,说。”顾娟不耐的说。
“我姐结婚。”他含糊不清地说。
“跟谁?”顾娟感兴趣地扭头看他。
明知故问,沈云川不想回答。
“这事不应该偷偷摸摸的吗?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摆酒席?”顾娟好笑地问。
“算我没说。”没办法好好说话,沈云川不想跟她说话了。
顾娟回房睡觉,一会儿沈云川也跟过来了,躺到她身边。
他侧过身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放到她的胸口。
“手拿开!”顾娟憎恶地皱眉。
沈云川也没那么饥渴,只是每次喂饱她,她都会乖乖的,不再炸毛。
这段时间一直没喂,阴阳失调,难怪她的脾气也变得阴阳怪气。
想要缓和一下夫妻关系,所以沈云川不但没收手,反而整个压到她身上。
“啊——”顾娟突然发出高分贝的,连续不断的刺耳的尖叫声。
这还怎么继续?
沈云川松开她,他去书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