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岐回县城后,实事求是地把在安平村进行的土改工作做了总结与检讨,承认了不顾实际情况的过激行为。县政府把赵孝岐的报告一直报到中央,中央对土改中存在的许多过激行为作了纠正。
后来因为解放区不断增大,各地都缺少工作人员,上级又要求各个土改工作组推荐各村土改积极分子,以充实革命队伍。那赵孝岐就和李广良、王树元商量都推荐谁。在讨论安平村的积极分子时,赵孝岐问他俩应该推荐谁,那李广良说:“那还用说,肯定是张鹏和张利俩人莫属了,就他俩积极,其余那些年轻人都是为了跟着抢东西的混混。”
王树元不同意,说道:“这两个人就是混混头子,全村人都恨他们,还积极分子呢,将来有职务了还怎么开展工作”
李广良还要跟王树元争辩,赵孝岐说道:“我也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土改时也就是他们两个人配合过我们的工作,如果推荐别人,万一上级问下来,或者让做个工作报告什么的,不就露馅了吗。可是又不能不推荐,我们完成工作总得要有村里人配合吧。看来我们只能矮子里面挑大个了。树元,你说推荐谁好呢?”
王树元想了想说:“那张鹏虽然坏吧,但是却傻里吧唧的,他是有干坏事的机会了才干坏事。那张利就猴尖猴尖的,没有干坏事的机会他也能创造出机会干坏事。所以呢,要想在坏蛋里面挑好点的人,就只能挑比较傻的。挑个聪明的坏蛋,将来会干出更大的坏事的,祸害无穷啊”
赵孝岐同意王树元的看法,就把张鹏推荐为安平村的土地改革积极分子。
过半个月,县政府把各村土改积极分子召集到县里开动员大会。那张鹏特意买了点水果找到赵孝岐来表示感谢。赵孝岐却对他说:“你小子是什么东西,你我都一清二楚。这回我虽然推荐你当积极分子,可是不代表你就是好人了,以后你给我老实点,手脚干净点,不许见到便宜就占,也不许胡乱说话。如果哪天你惹事了,我就马上把你在土改中偷东西的事情揪出来,关你几年”
这赵孝岐是在了解张鹏的本性的情况下故意唬他,说知道他在土改时偷东西的事。那张鹏就确实偷了,在抢了张清宇家后,他突然想起来也不是谁对他说过,那张清宇家里曾经闹过妖精,张清宇就请了一个法师去他家做法事,法师告诉张清宇要在房梁上放一面照妖镜,张清宇就把祖传的一面铜镜放到房梁上了,那面铜镜挺值钱的。于是张鹏就半夜起来偷偷摸摸到张清宇家,从房梁上偷走了铜镜。
这张鹏还以为他那天晚上偷铜镜的事让赵孝岐看到了,就点头哈腰向赵孝岐保证:“是,领导,我保证听您的话,不干坏事,不多说话,不偷偷摸摸,经常洗手。否则您就把我抓起来关几年”
赵孝岐一看这张鹏确实是有事,为了抓住他的把柄让他能够老实点,就继续对他说:“把你偷东西的事情写个检讨,我看你态度怎么样,不老实现在就把你关起来”
那张鹏吓坏了,就老老实实地在一张纸上吭哧瘪肚地写下一行字:我在土改时偷了张清宇家房梁上的铜镜。
赵孝岐装模作样地把张鹏写的检讨放到抽屉里,对他说:“看你现在的态度还可以,就不处罚你了,你如果再闹事就严惩不贷。去开会吧”
那张鹏出了赵孝岐办公室的门,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以后自然老老实实地,不敢继续胡作非为。
赵孝岐现在是县委常委,对土改积极分子的工作安排有发言权,知道张鹏不堪重任,就让他当了个联络员,工作职责就是在县政府各机关、各乡村之间来回跑腿送材料送信。张鹏还很珍惜这份工作,大小算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别人都高看他一眼,所以还干得尽心尽力。
这土改风过去了,生活平静了一些。刘百成一家子人由于坚持办学,在战争期间从未间断,又成为了县里宣传的典型,学堂正式更名为安平乡小学。由于只有两个教师名额,自然张腾明和刘岚就成为了正式的人民教师,有工资了。刘百成和周君则属于教工,也有工资。这样刘百成一家的地位又提高了,刘百成还被选上了村委会委员。
其实这学堂转正为小学的事,后面还有赵孝岐的极力帮助。他知道自己在土改工作中的行为太过激,这给张腾明和刘岚转正为人民教师,就算是赎罪了。
那张腾明对张鹏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地,但土改未结束时不敢报复张鹏,现在他身份是人民教师了,见到张鹏就自然想揍他。一日张鹏到村委会送材料,被张腾明看到了,他就在村口大树后面等着,等张鹏来了,从树后面出来就扇了张鹏一个大嘴巴子,又打了张鹏一拳。这张腾明这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带着功夫的,一下子把张鹏打倒在地上直喘气,右踢了他好几脚。那张鹏先是嗷嗷大叫,后来没动静了,张腾明怕把他打死了,就停下手扒拉扒拉他,他却突然滚起身跑了。张腾明戴着假肢,虽然打他不费劲,但是却跑不过他。张腾明呸了他一口,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皮糙肉厚的,还挺禁打”
以后这张腾明见到张鹏一回就打他一回。这张鹏去赵孝岐那告状,说张腾明见他就打,让他都不能正常进村送材料了,影响到了革命工作,这是在公报私仇,问题很严重。那赵孝岐心里偷偷地乐,对他说:“你他妈地不知道你为什么挨打吗,还好意思来告状。以后你回村送信时不会躲着点他吗”,张鹏还想争辩:“那土改时我不是在按照您的意思---------”,赵孝岐眼睛一立,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说道:“你还敢胡说八道,我让你没收地主富农财产,谁让你把张清宇家的东西都抢回到自己家了!看你小子不老实,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
张鹏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以后张鹏每次回村,都得像偷东西那样偷偷摸摸地进村,仔细观察,确定张腾明不在视线之内才敢出来。时间长了,他心里也有底了,知道张腾明跑不过他,所以即便看到张腾明,只要在20米以外就是安全距离。
村里人也看出门道了,经常拿他开玩笑:“快跑,张腾明来了!”,张鹏每次都心里一惊,暗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找机会看我不收拾你!
由于学校工作做得好,学生们成绩位列县里第三名,张腾明和刘岚被评选为先进工作者,去县里开表彰大会。在会场登记时,一个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一听到他俩的名字就说:“哎呀,你们俩就是张腾明和刘岚啊,赵副县长总提起你们俩,说张腾明是抗日英雄,刘岚是女中豪杰”。张腾明说:“我们俩也不认识赵副县长啊”,那个工作人员说:“就是赵孝岐副县长啊,当初还是他力主要把你们俩转正为正式教师的呢。怎么你们俩不认识他吗?”,张腾明漠然地答道:“啊,认识,以前见过,才想起来”
表彰大会由赵孝岐主持,张腾明和刘岚心里五味杂陈,也听不进去赵孝岐的讲话了,直到他俩听到会台上念到他俩的名字,才起身随着各位先进工作者上台去领证书。赵孝岐挨个与众人握手,颁发先进工作者证书,当他走到张腾明和刘岚面前时,对他俩点了一下头,一边把证书交到他们手中,一边小声说:“开完会你俩等我一会”
他俩领完证书回到座位上,张腾明说了一句:“哼,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把戏”,刘岚掐了他胳膊一下说:“你别瞎说了,让别人听见了”。他俩好容易才挨到大会结束,张腾明就要回家,刘岚拉住他,让他等赵孝岐,就在俩人争论时,那位给他俩登记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对他俩说:“正好晌午了,赵副县长要请你俩吃饭,他还忙着呢,我带你们去饭馆”。张腾明还在犹豫,被刘岚拉着去饭馆了。
到了饭馆,他们找到一个角落坐下,那个工作人员点了四个肉菜和四晚饭,说:“中午不能喝酒,就吃饭吧,赵副县长说不用等他,我们先吃”。饭菜上来了,张腾明拿起筷子就要吃,刘岚又拉他胳膊一下说:“等会”。那工作人员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我先吃,要不你们不吃,嘿嘿!”,俩人也就吃了起来。
才吃了几口,赵孝岐来了,他向那个工作人员向外挥一下手,那工作人员就出去了。赵孝岐坐下来,张腾明和刘岚也撂下饭碗,三人对望了一下,赵孝岐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在土改工作中我的工作方式是错误的,我对不起张清宇村长,他是好人”,说完,赵孝岐站起来向张腾明和刘岚鞠了一躬,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张腾明是吃软不吃硬的硬汉,还能怎样。他知道土改是全解放区的运动,也听到不少土改中的过激行为,他爸爸的死不完全是赵孝岐的责任。但是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起身,就那么坐着接受赵孝岐的鞠躬。刘岚站起来说:“土改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我们理解”
赵孝岐抬起腰,掏出手绢搽了搽脸上的泪说:“以后你们家和学校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我。我还有事,你们吃吧。饭钱我已经给完了”
刘岚把赵孝岐送出饭馆,对他说:“腾明还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您别怪他”,赵孝岐苦笑一下:“都是我的错,不怪他。我的办公室就在会场东边那一排屋子里。再见了”
刘岚回饭馆,见张腾明正在大口吃饭,就问他:“你不是还在生赵孝岐的气吗?怎么倒吃得这么香”,张腾明说:“你也快吃吧,吃完我们给爸妈买点他们喜欢的东西”,刘岚知道张腾明终于解开了心结。俩人吃完刚走出饭馆,只见那个工作人员又跑回来对他俩说:“赵副县长说你们学校的窗户还是纸糊的,光线不好,影响孩子学习,要财政给你们学校支点款换上玻璃窗户。你俩跟我到财政取钱”
那工作人员把他俩领到一个办公室里,拿出一个条子交给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拿出一沓钱给了张腾明,让张腾明写了一个收据。那工作人员对他俩说:“前面那条街上就有一家按照玻璃的店,你们去吧,我就不陪着了”。
俩人去了那个玻璃店,问了一下价钱,算了一下,刘岚说:“那财政给我们的钱太多了,几乎多了二倍,我们送回去些吧”,张腾明笑着说:“那是赵孝岐故意多给的,我们可以多买些东西了”。张腾明给店里留下一些定金,让他们派人去量尺寸,就和刘岚逛街去了。
俩人第一次一起逛街,手里还有钱,就忍不住多买了一些东西。俩人看到一个照相馆,张腾明就拉着刘岚的手说:“我们去照一个结婚照”,照完相,俩人又选了一个相框,照片得三天后才能取。张腾明对照相馆老板说:“我在街角那个玻璃店定了玻璃,他们也得三天后去按装,照片出来了你就让他们给我们带过去吧”
俩人大包小裹地回到学校,把买的东西给刘百成和周君看,刘百成问他俩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刘岚就把赵孝岐的事说了。刘百成听完说:“腾明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老在心里装着恨了”,张腾明说:“爸我早就不恨了,谁不会做点错事呢,要不我能留下这些钱买这么多东西吗”
三天后,学校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的了,孩子们可高兴了。张腾明和刘岚的照片也送过来了,刘百成个周君不住地说俩人照得好看,刘岚让爸妈也去照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