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怔怔地想着,看见被抱住的女子对着她轻轻地扬起笑容,高傲的凌厉、不动声色的讽刺,瞬间让她无地自容。
她想她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是谁。但女子却似乎更想好好地提醒她,所以她开口,如此恶劣,漫不经心:“斯年,不和我解释一下吗?还是真的像小夏说的那样,你背着我在偷人?”
温斯年依旧只是抱着她,苏漠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清冷的背影,肃然、平稳。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她如此措手不及,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还是自己刚才认识的那个温柔平和,只对苏漠好的斯年哥。
他说:“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苏漠一怔,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衣角。女子还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片刻才淡淡回应温斯年的话语:
“是吗?真希望如此啊。要不,阿姨那里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啊。”
话音才落,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苏漠对她并不陌生,但她明显看见温斯年颀长的背影微微一顿,片刻才讷讷发出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妈——”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妈啊!”温斯年的妈妈陈素然冷冷一笑,下一刻凌厉的眼刀就落在了苏漠的身上。
苏漠当年经常跟在温斯年屁股后面去他家混饭吃,自然对陈素然不陌生。但在她印象里,陈素然一直是个温柔娴静的阿姨,还从没见过这么凶恶的一面。
所以她有些呆愣,片刻才挤出个笑容,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阿……阿姨,好久不见。”
陈素然根本不理会她,只是冷冷淡淡地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中带着凶狠之意。
苏漠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讷讷的不知言语。所幸陈素然已经移开了目光,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的温斯年身前停住,然后扬起手,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给了温斯年一巴掌。
“阿姨——”苏漠完全被吓到,一旁的貌美女子脸色也不好看。只有温斯年平静地受着,不言不语。
“斯年,我当年是怎么和你说的!还是你真的不把我这个做妈的放在眼里?”女人的声音很平静,话语的内容却毫不简单。
温斯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盯着地板。依稀间,竟显出几分脆弱来。
苏漠不懂这是唱的哪一出,只能忐忑地望着曾经那对他很熟悉的母子,心跳得很快。她试探着想开口,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温斯年就先说话了:“阿漠,你先回去吧。你不是还有事吗?”
“我——”
“乖,你先回去吧。”温斯年终于抬起头来看她。苏漠不由得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面的貌美女子笑道:
“是啊,你叫苏漠吧?劝你还是快回去哦,毕竟当年你妈可是做了那种事的。”
女子话说得语焉不详,苏漠却敏感地抓住了重点,忍不住抬头向她那边看去,声音也不由得高了一些:“我妈做了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就是……”
“依依!”打断她的是温斯年,男子的面色有些惨白得过分。避开苏漠探寻的目光,他一向温柔的声音竟多了几分急促:“快走吧,阿漠。这里你别再管了。”
“斯年,你急什么?做了亏心事的是她们家,受害的是我们家。
她妈竟然敢做婊子,难道还怕别人说吗?”一直没有开口的陈素然冷笑着说道,一道恶毒的目光移到苏漠身上,充满恨意。
“阿姨,你是什么意思?”
“阿漠,别问了!你先回去!”温斯年几乎是在她的声音出口时就打断了她,那么温柔的男子第一次露出了有些凶狠烦躁的表情。苏漠有些迟疑,却听见陈素然冷笑道:“怎么?你妈没敢把她那些做婊子的事情告诉你?”一口一个婊子,饶是苏漠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有些忍不住了。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冷了下来:“阿姨,我敬你是长辈,也请你对得起这份敬意。”
“嗬!真是好笑。”陈素然嗤笑一声,那样雍容华贵的女人,此时完全像个歇斯底里的泼妇,“苏漠,我告诉你!我没在看见你时就把你踢出这个门,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不要再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不然就算你还是个孩子,我也会让你和你那婊子妈付出代价!”这话实在太过狠厉,让苏漠不由自主地怔住。但终究还是忍不下女人一口一个婊子地说她们,她深深吸气,再开口,是连自己也惊讶的冷静:“阿姨,我听说自己越是个什么东西,就越爱骂人家是个什么东西……”
“苏漠!”打断她的是温斯年,男子用力狠狠瞪着她,半抿的嘴唇间是隐忍的怒气。片刻后,他才平息下来,说话,仿佛疲累至极,“阿漠,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这么早叫她回去做什么?正好今天她也在,不如就把当年的事好好算一算!”陈素然的声音很冷静,平平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温斯年的脸色却蓦然变得更加难看,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苏漠往门口推,男子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急切:“你走啊!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
苏漠只有一开始反应不及被他推动了几步,后来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抬起头直视着陈素然,女生眼中有孤注一掷的决绝:“阿姨,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直说。”
“哟,不错嘛!苏漠,你可比你那个废物妈有担当多了。”陈素然淡淡地笑着,风韵犹存的面容带了几分冷冷的刻薄,却依旧优雅得如此好看。
“你妈当年勾引我老公时,可是从来不敢认账的。哪怕后来出了那种事情,她也不敢担起半分责任。苏漠,我陈素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们娘儿俩半分,为什么你们这对母女就从来不肯放过我呢?先是我老公,后是我儿子。你们是不是非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一句都狠狠戳中苏漠的软肋。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可是真正听到时,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负累和不可承受之重。
苏漠怔怔地望着前方,乌黑的眼珠里似乎含了很多东西,仔细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愣愣的,仿佛神经质一般地紧握着自己的手,连反驳都变得苍白和无力。
“你胡说!”
“我胡说?”陈素然淡淡地笑了,语气也渐渐变得漫不经心,“如果你也不敢承认,那么就当我在胡说吧。现在,我只想请你离开我的儿子,用作为母亲的权利,求你以后别再接近他。”
苏漠只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望向温斯年,仿佛想从那个从小就认定的男子那里寻求一点点温暖和安慰。可男子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一向盛满温柔的眸子里竟也含了几分淡淡的无奈和恨意。他不置一词,却是最好的回答。苏漠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温斯年会不辞而别,为什么再遇见他时,他是这样的冷淡和矛盾,为什么他偶尔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悲伤和迷茫。
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释,而一切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他其实,也恨她。她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发疯似的夺门而出。如果逃离了,是不是这些伤害都无法再伤害到她?如果逃离了,是不是就能忘记这些流言飞语?她还是苏漠,那个可以笑得没心没肺,狗腿没出息的苏漠?苏漠跑下了楼,一路狂奔。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继续这样跑,也许跑到明天也跑不回家。
愣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迟钝地去找公交车站。现在时间还算早,公交车应该都还有开。只是这条路她不常来,不知道到底该坐哪路车回家。所以她只好仰头认真研究公交车站牌,以确定回家的路线。正看得仔细时,有人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刚才和温斯年一起的那个美丽女子站在她身后,轻抬着眉眼浅笑,她如海藻般的长发被夜风吹得飞扬。苏漠愣了愣,女子却已经开口了:“你好,我叫白依依,白夏的姐姐,温斯年的未婚妻。”
“我知道。”苏漠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就想转身离去。但白依依却挡住她的去路,笑得居高临下、美丽异常:“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吗?”
“不好意思,我介意。”苏漠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答道,说着便低头想换条路离开。
但女子却不依不饶地抓住她,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经是完全不容拒绝:“可是我想和你聊。所以请你别拒绝,好吗?”
“……”
“毕竟,你刚才还和我的未婚夫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我想作为当事人的未婚妻,我有资格问问你吧。”
“你可以去问温斯年。”苏漠想也不想地就答道。说到这个名字时,心尖还是一疼。她极力让自己忽略掉,眼眉还是淡淡的:“毕竟温斯年才是你的未婚夫,而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也没有那个义务给你解释这么多。”
“果然,你就像斯年说的那样,能言善辩。”白依依浅浅地笑着,突然凑了过来,她的声音暧昧含糊,“怎么样?想不想听听你斯年哥都对我说了你什么?毕竟我和斯年他,关系匪浅。”
她最后那四个字说得特别暧昧清浅,尾音上挑,便多了几分轻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欲语还休。
敏感如苏漠,自然明白她意味不明的声音代表了什么。有些反胃地瞪着她,她蓦然扬起嘴角,冷冷地笑了:“没有兴趣。”
说着,她想也不想地要挣脱开白依依,打算转身离去。既然此路不通,换条路也没有什么。谁知白依依却抓得死死的,她挣脱了几下,竟没挣脱出来。而后,白依依也笑了。她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如妖姬般邪魅妖冶。“可我就想告诉你。比如说关于你妈勾引斯年爸的事情,还有为什么温斯年要离开你,又为什么要那么恨你。”
“你闭嘴!”
“怎么?怕了?”白依依浅浅笑着,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苏漠偏头避过她的眼,但她的声音却如影随形,见缝插针。“温伯父过世了,你知道吧?是出车祸。可是你知道他们怎么会出车祸的吗?就是因为他和你妈的丑事东窗事发被伯母知道了,他俩在车上争吵,然后砰的一下撞上了大型货车。温伯父当场身亡,而温伯母也留下了不可能愈合的旧伤。”
“……”
“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勾引温伯父,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也难怪斯年会恨你,毕竟当年的温伯父和温伯母也是恩爱有加,如果没有你妈的插足,他们本来可以这样恩爱地过一辈子。而斯年,也不会失去父亲,早早地就挑上这样的担子!”
“……”
“怎么,你这样的眼神,是不信吗?那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妈,看我有没有冤枉她,看温伯母究竟有没有骂错她!”白依依的声音冷而厉,声音并不激动,但一字一句皆是打在她最软弱的地方,让她疼得厉害。苏漠用力地闭紧眼睛,不相信地歇斯底里吼道:“你胡说!不许你这样说我妈!不要这样说我妈……”她吼着,说到最后几乎是在乞求,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却只换来白依依的冷笑。
“是不是胡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你妈!别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哪有破坏了人家庭,还那么逍遥自在教唆女儿去破坏另一个!就算你家真是有当小三的潜质,也悠着点好吗!害死了温伯父还不够,又想来害他儿子吗?”
白依依说完最后这一句,终于放过她,转身离开了。苏漠却脱力似的蹲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下。她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声音最后越来越大,几乎沙哑。
但停不下来,即便再努力,也停不下来。所以,就让我放纵一下好不好?反正没有人看见,再狼狈,再痛苦,也都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