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一出学校就直接打车到太平街,她并不熟悉这条街,所以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去寻找白夏口中的华盛酒店。
所幸,华盛是家不错的酒店,招牌很是显眼,倒也没有让她费太大的劲。
只是那外面的装潢一看就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去得起的地方,苏漠有些忐忑地抱紧书包,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踏进那家富丽堂皇的酒店。
她一进酒店,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大概是因为她的那身校服太显眼,实在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
苏漠尽力让自己屏蔽掉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挺直腰杆走到前台那里,她不敢直视前台美女的目光,只是道:“我想问下,温斯年住在哪个房间?”
前台漂亮的小姐愣了一下,很快便扬起一抹职业性的微笑,礼貌地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姑娘,我们不能泄漏客人的资料。”
“我是他朋友。”苏漠有些急切地解释,接触到小姐淡淡审视的目光,终于还是平定下心绪,道,“我是他妹妹。”
前台小姐还是摇头,微笑的幅度都不曾偏离半分,她的语气还是礼貌而疏远:“对不起,这是酒店的规矩。”
“哦。”终于知道,自己是不能在这里得知任何有关温斯年的消息。苏漠有点失望,但很快又坚定地道,“我在这里等他。”
这次,前台小姐干脆不理会她了,只是对她笑得又假又客气,是明显下逐客令的意思。
苏漠不是不懂看人眼色的人,当然看得出前台小姐眼中淡淡的厌烦。于是,她不再说话,抿着唇离开了。不想待在酒店里被人当怪物似的打量,她出了酒店大门,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蹲下。抱着书包,抿着唇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怜兮兮。她在对面的橱窗前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笑。
干脆真的笑出声来,抱紧书包,她像个孩子一般喃喃自语:“斯年哥,我等你。”
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点点时光。所以,斯年哥,你一定要出现。这一次,换我告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温斯年刚和客户道别以后,下车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个少女。她紧紧地抱着书包,小小的身体蜷曲一团,流浪猫一般的姿态,却让他有些心疼。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人已经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轻轻摸着她的头,就像是年少时的那个模样。
他揉乱邻家小妹妹的长发,而她会因为自己被弄得杂乱的头发朝他发火。
他微微有些恍神,心脏有点钝钝的疼痛。但那个少女已经开口,是他梦里听过太多次的声音,清脆而温暖:“斯年哥,你回来了。”
“嗯。”他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露出个笑容,遮掩掉自己片刻的失神,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
“逃课了吗?”温斯年下意识地蹙起了眉,有点严厉的模样,却似乎一点也唬不住苏漠。
女生抿唇笑着,是他熟悉的狡黠模样:“总是逃课的人没资格这“喀喀——”温斯年陡然有点不好意思,看见眼前少女揶揄的眼神,忍不住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嘴脸,“那我至少也用实力说话了啊。有本事你和我一样高考考个省状元回来。”
苏漠顿时有点被噎着,看见温斯年扬扬得意的笑脸,她忍不住吐槽:“我没你那么变态。”
“那我勉强把你这夸奖收下了。”温斯年还是满脸得瑟的笑容,英俊的眉眼越发飞扬,却有几分少年意气。
女生倒是不给面子地拆台:“省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我才拿了奥数竞赛第二名!”
“那个我早拿过几百回了。”温斯年给了她一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之情。
于是,苏漠又立马开始准备悉数自己这几年的辉煌战果,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温斯年抢在了前头:“我知道,还有那个什么英语演讲比赛、辩论赛和物理实验赛什么的吧。切!这些有什么了不起。你斯年哥我早几百年就全拿过了。”
温斯年说得扬扬得意,苏漠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竟白得彻底。
“怎么了?”温斯年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玩笑开过火了,忍不住语气也放柔了一点。但女生只是低着头,好久好久,也不愿抬起来。
温斯年有些紧张地想去看她的脸色,她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了颤音:“这些,你为什么都知道?”
“……”
“这些年,你是不是也一直忘不了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收集那一点一滴关于我的消息?最后一句话,苏漠没有问出口,但心中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终究是了解温斯年的人,当然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心底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是,斯年哥,是不是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一相情愿?是不是你的心也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模样?苏漠怔怔地想着,觉得心尖都在颤抖。但温斯年的话语已经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明明是和平时并无二致的模样,却似乎隐约间又有什么不同。他说:“说什么傻话呢,丫头。你是我妹妹啊!我怎么会忘了你?”
到头来,只有妹妹这两个字,诠释了他们所有的当年。但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啊。苏漠心里呐喊着,几乎要急得哭起来。
但温斯年已经把她拉了起来,就如一个真正优秀的哥哥一样,他的笑容都透着属于兄长的温柔宠溺。苏漠因为蹲久了脚发麻,根本站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栽去,温斯年已经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他。靠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真的永远不想离开。但温斯年是个最完美的兄长,所以他很快就推离了她,同时手已经触碰到她冰凉的手,他好看的眉顿时便蹙了起来,有些责怪地问道:“你在这儿待多久了?”
苏漠还有些怔怔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说:“我记不得了。”
“算了。”温斯年很好地掩饰好自己眼底的那抹心疼,他尽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永和豆浆好吧?”
女生只是有些机械性地点头,任人摆布的样子,却让他看得心口疼痛。
温斯年把她带到了永和豆浆,点了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女生却似乎并没胃口,只是恹恹地吃了一点,便说饱了。温斯年倒也不勉强她,只是道:“吃饱了,就回去上课吧。我送你回去。”虽然是商量的话语,语气却不容拒绝。苏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这样看着他,入了迷似的,眸光深处却是清醒的。温斯年不由自主地低低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苏漠却突然说:“斯年哥,我能看看你钱包吗?”温斯年一愣,她却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就看一眼,一眼就好,看完我就回学校。”
“干吗?你想讹诈我钱啊?”温斯年企图用玩笑蒙混过去,但显然骗不了女生。苏漠只是固执地盯着他,眼底闪着坚定而乞求的目光,几乎让他丢盔弃甲。但他终究不能点头,只是轻轻抿着唇。气氛僵持着,苏漠却突然神经质地开始翻找书包。片刻,她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个有点旧的钱包,深吸一口气,打开钱包,从最里面的隔层掏出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很新,但颜色明显有点泛旧,看得出年代久远,却被持有者保存得很好。照片里面是一个少年的证件照,那种最普通一寸的红底,却还是衬得少年英俊非凡。微笑的模样,温暖人心。温斯年陡然就觉得心底有些窒息,但女生已经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小小的字,还看得出稚气未脱——苏漠此生,非君不嫁。
他似乎都能看见那个少女抿唇认真写字的模样,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明明是那么严肃认真的话语,却总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女生却不依不饶,硬要他也在她的照片写下对应的话语——温斯年此生,非卿不娶。
一寸的红底证件照,他的字飞扬肆意,仿若誓言,刻在那个年代里。
好像永远都不会褪色,永远都不会消散。离开的时候,他摒弃了她所有的东西,照片、公仔,甚至她每年送给他的那些幼稚又可笑的生日礼物。但他独独舍不得扔了这张照片。他只是把它小心地收藏在他随身携带的钱包里。就好像,这样还完好地保存着那一年的一切。他们还能是,那两个永远长不大,不会变的少年男女。温斯年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角,似乎触碰到一点点轻微的雾气,但也只是似乎而已。所以片刻后,他又扬起了笑容:“阿漠,你别为难哥哥了。”女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盯着他。眼角似乎有泪,将落未落。他撇过头,不去看她,只是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年少不懂事。你别当真。”
“……”
“再说,哥有未婚妻了。哥很喜欢她,我们……”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喉咙卡了东西,说一个字都疼得厉害。可他还想继续,女生却突然笑了起来。微微眯眼的模样,像个体贴懂事的好妹妹。
“我知道,斯年哥。刚才和你开玩笑的啦,你干吗那么认真!”少女的语气有些嗔怪,她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笑得让人心疼。
“吃得好撑,我还是去教室上课消化一下。”
“嗯,我送你。”
“不用……”女生想拒绝,却被温斯年一口打断:“走吧。”他那么不容拒绝的语气,终究还是打消了苏漠拒绝的念头。
女生只好又笑,笑容里带了点腼腆和客气:“那麻烦你了,斯年温斯年觉得心里被堵了一下,但终究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出了永和豆浆,开车将她送回学校。
这一路,两人都是无语。女生自始至终都是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眉浅淡,让人猜不透半分心思。温斯年也只是缄默地开车,但车速第一次放得那么慢。好像恨不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她就永远都只在他的身边,天荒地老了。但学校还是很快就到了,苏漠下车,却不曾想温斯年也下来了。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冷不防地伸手,用力揉乱她的长发。就像他们年少时总做的那个动作一样,透着那个年代的柔软和温情脉脉,却终究已物是人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温斯年对她说着最老土的鼓励话语。苏漠却也好耐性地听着,见他说完,便微笑:“嗯。”
“别老想着逃课。等你超越哥了,再逃。”
“嗯。”
“和同学好好相处,别耍小姑娘脾气。”
“嗯。”
“苏漠,你要好好的!”
“嗯。”
终于无话可说,温斯年却似乎不想这样轻率地结束这场对话。但女生已经说话了:“斯年哥,没事我进去了。”
“嗯。”温斯年点头,突然之间很想抽烟。但女生已经在和他挥手,笑容清浅而刺眼。“再见。”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说完这句,女生便转头离去。
背影淡淡的,又似乎很深。温斯年静静地看着,突然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力奔跑过去,他一把抱住女生。心里那些话好像再也控制不住,就要脱口而出。但喉头颤抖,他最后终究说的只是:“苏漠,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看不见女生的脸,只能听见她柔柔的声音,淡淡的、温暖的。是他那么迷恋的模样。
她说:“嗯。我知道呢。”很多年以后,温斯年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想起那个拥抱,透着绝望,却很迷人。难怪书上总说拥抱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明明都靠得那么近,却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其实,只是因为看见了就舍不得分开吧。
看见了,那些下定好的决心,心底深处的信念,都会溃不成军。只要看见你的脸,只是看见你的脸而已。那一年,事业有成的男子就是这样怔怔地想着。泪,毫不设防地汹涌而出。
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少女了。流再多的泪,心再怎么疼。最想要的那个人,她全部看不见。
苏漠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巧是课间操休息的时间,她冷不防地出现在教室里时,让不少人有些小吃惊。
同桌的吴悠悠更是忍不住八卦的本性,问她:“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