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喃喃道:“黑暗中有了你,黑暗就是光明。光明中没有你,光明也是黑暗。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妈妈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女儿醒了,舒心地笑了。
一位眼神冷峻的护士推门进来,粗暴地掀开被角看了看玖玥脚上的伤,又抬眼看看吊瓶里滴答的药,生硬地说:“她的伤没什么大碍,脚裸脱臼已经接好,挂完水就办出院手续回去吧!”
妈妈连忙站起来,不停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护士眼皮抬了抬,没有搭理,将目光移向床边的卓然,口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你,跟我出来!”
卓然竟顺从地站起来随她出去了。
这位严肃冰冷的护士长,是卓然的妈妈。
一到走廊口,她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揪掉了口罩,压低了声音朝卓然嚷道:“你果然和杀人犯的孙女又揽在一起。大晚上跑山里去做什么?下那么大雨,你不要命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嘛!”
“以前晚上不回家,还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现在好啊!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就忘记自己是谁了。”
“妈,我不是忘了嘛!下次不会了。”
卓妈妈眉毛一竖:“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回家去,以后不许你和她来往,听到没有?”
“为什么?你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大成见啊?她到底怎么你了?”
“少废话,你到底回不回去?”
“不回!”卓然是个牛脾气,吃软不吃硬,脖子一梗,气冲冲地回病房去了。
卓妈妈被晾在原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乱如麻。
病房里静悄悄的,妈妈去办出院手续了,陆漫漫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楠楠一起来了,玖玥已经睡着了。
卓然正要张嘴问些什么,陆漫漫轻轻“嘘”了一声,拉他出了病房。
“我在山上没见到刘梦雄。”他说。
“他手机开通了,我联系上他了。他也受伤了。”
“活该!”
“他在电话里一直哭,说是玖玥摔了,他去找人帮忙,然后被山上滚下来石头砸了,骨折,挺严重的。庙里的和尚救了他。他还不知道玖玥被救回来了,电话里一直求我赶紧想办法带人去找玖玥。”
“假惺惺。”卓然想起昨晚他找到玖玥时她瑟瑟发抖单薄无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恨地说,“别让我看见他,非好好收拾他一顿。”
陆漫漫叹了口气:“唉!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说话间,一位中年妇女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少年从他们面前经过。少年右腿打着石膏,眼神落寞。
“刘梦雄,你这个混蛋。”卓然一眼认出了他,一个箭歩冲上去,抓住了刘梦熊的衣领,将他从轮椅上拖倒在地,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卓然的拳头,已经没轻没重地落在了刘梦熊的身上。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推轮椅的女人俯身护住刘梦雄,陆漫漫也来劝架,没想到卓然的力气惊人,两人都被推到一边。他像愤怒的狮子,恨不能将猎物撕咬成碎片。
刘梦雄心里有愧,一开始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紧张地追问玖玥找到没有。
“你还会关心她?你知不知道把她一个人扔在山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她有多害怕。”他一边怒骂,一边恶狠狠地质问。
刘梦雄被打急了,开始还手回嘴:“她怎样了关你屁事?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喜欢她啊?”
“我就是喜欢她。”卓然忽然脱口而出。
“她是个瞎子你也喜欢吗?喜欢她怎么不追她,冲我吼什么?”
那句瞎子,彻底激怒了卓然,他手臂高高抡起,刘梦雄的妈妈扑在儿子身上,而那记重拳被阻挡在半空中,并没有落下来。
卓然妈妈适时经过,死死地拉住卓然,双目喷火,厉声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马上给我回家去。”
忽然,她看到围观的人群中一对幽怨的眸子一闪,目光怨怼委屈。
是林雪初,她吸了吸泪水,转身朝楼下跑去。
卓然妈妈心里一黯,松开儿子的手,追了过去。
林雪初坐在护士休息室,默默地垂泪,小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楚楚可怜。
卓然妈妈体贴地递上纸巾,又倒上一杯水,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和玖玥很早就认识了,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她和卓然,竟然……呜呜呜,阿姨,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不好,卓然要这样对我,他这么快就喜欢别的女孩了。”
卓然妈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喜欢她,阿姨还不答应呢!你这么好的女孩,上哪儿找去。这个玖玥,是我们以前的邻居,你知道,那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都懂什么啊,他说喜欢她,那不是话赶话嘛!随口一说,不用当真。”
林雪初停止了哭泣,心情渐渐平复,犹疑地想了想:“他真的,只是随口说一说?”
“他只是当她是小妹妹,没事的。你这么漂亮、大方,又乖巧,哪个男孩不喜欢啊!”
林雪初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护士站有护士进进出出,她也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告辞:“阿姨,您还在工作,那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卓然被闻讯赶来的医院保安拖开了,有小护士对保安耳语说这是沈护士长的儿子,保安便假模假式地劝了卓然几句,刘梦熊的妈妈知道自己的儿子理亏,也没追究,和护士扶起儿子,匆匆忙忙推回了病房。
卓然回到病房里,玖玥已经醒了,楠楠一边用手婆娑着玖玥手臂上的伤痕,一边安慰她:“小时候,楠楠调皮摔倒划破了,奶奶就会给楠楠吹一吹,说吹一吹就不痛了哦!姐姐,你还痛吗?”
玖玥故作惊奇,抬了抬手臂:“咦!不痛了,楠楠是小仙女,吹的是仙气,好厉害啊!”
“是啊是啊,我是小魔仙。”楠楠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不痛了,那可以把上次哆啦A梦的故事讲完了吧?”说着,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期待的样子。
卓然和陆漫漫都被逗笑了,玖玥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床边摸索着:“对了,我还在店里帮楠楠挑了一只阿狸,你们看到了吗?”
卓然心疼地走上前,握住她那只手:“别找了,那只阿狸已经丢在山口了。等你身体好点儿了,我们一起去帮楠楠买一只新的阿狸。”回头又转向楠楠说,“我可以作证,昨天玖玥姐姐真的带了一只阿狸哦!多亏那只阿狸,我才找到玖玥姐姐。”
楠楠惦记的倒并不是阿狸,她心心念念的是那天故事的结尾,于是懂事地说:“我不要阿狸,我要听哆啦A梦的故事,它最后到底说了什么啊?”
一屋的人都笑了,玖玥说:“哆啦A梦说,这个伤口一点儿都不痛了,因为这是幸福的伤口。我们并不是上帝咬坏的苹果,我们是上帝偏爱的孩子,上帝会对我们委以重任,可是怕我们来到人间了认不出我们,所以给我们留下了记号。
“哦!我明白了。”楠楠恍然大悟,“我和玖玥姐姐都是被上帝留下记号的孩子,漫漫姐姐和卓然哥哥都没有啊!”
说话间,妈妈已办好了出院手续来接玖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埋怨着:“你爸爸整天不知道忙什么,出这么大的事,也联系不到他。”
玖玥依然只是懂事地笑笑,说:“爸爸忙工作嘛!”
卓然在一旁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越是这样对万事云淡风轻、宽容不在意,越是让他心疼,越是让他想多爱护她一点儿。
从医院出来,看着玖玥母女俩上了车,卓然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一推开家门,林雪初正巧笑倩兮地坐在客厅,妈妈正从厨房里端出刚炒好的菜来,林雪初像没事人一样招呼卓然:“你回来了,快来吃饭。”一边乖巧地接过阿姨手中的菜摆在桌上。
“你怎么来了?”卓然愣头愣脑地问了句。
林雪初脸上一窘,妈妈马上瞪卓然一眼:“怎么说话呢?小雪好久没来了,我让小雪来的。你前两天不是也说要约小雪来家里吃饭嘛!”
妈妈顺口为儿子做了个人情,林雪初听到卓然时常也惦记她,很高兴,卓然也木木地“哦”了一声。
饭桌上,卓然一直沉默不语,倒是林雪初不停地给他夹菜,看得妈妈真着急,只好不停地打圆场:“小雪,别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多吃点儿。”一边回头又教训儿子,“你这个木头,别愣着啊,给小雪夹菜啊!”
“阿姨,没事,我自己来。”
卓然回过神来,夹了根青菜放到林雪初的碗里,像完成任务似的:“你多吃点儿。”
一顿饭,看上去其乐融融,其实多数是林雪初和阿姨在活跃气氛。
吃完饭,卓然送她回家。天空挂着一轮霜白的月亮。两个人都沉默着,欲言又止。
到了林雪初住处的楼下,她故作轻松地惦起脚吻了他的脸颊,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
随着电梯起落,她的心却如跌入谷底,她知道,再不能这样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