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滴落在公用电话亭屋顶上的雨声放大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两人隔着电话沉默了几秒,然后“咔嗒”一声,益尚先挂掉了电话,走出了公用电话亭,而后走向了冒着白色热气的花卷店。他想起了在大米市场听到的传言和他在走出文英办公室时听到的男人们的话,这些话文英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前几天还来了一辆生平未见过的豪华小车,今天这又是什么呢?洪社长的办公室最近还真是繁忙啊。”
虽然很小声,但是益尚还是听到了,李治厚来过。益尚马上就明白了右堂的信里所写的“和白凡先生商议后采取的办法”就是让治厚和文英结婚。即使这件事不一定会成,但是一旦想做的话倒也不难。
冒着越下越大的雨,他向着挂着红色牌匾的“天然堂照相馆2号店”小跑似地走去。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文英了,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脸色也变得微红。即使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阻挠,但是益尚想到要守护的爱人,心里就禁不住激动。
益尚调整好急促的呼吸,打开推拉门走进去,听到声响,文英马上回过头来看,她把宽松的裤子卷到膝盖,光着雪白的脚丫站在那里。益尚眯着眼睛,视线从文英的小腿一直落到她光着的脚上,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傻站着没有进门的益尚在看哪里之后,文英动了动脚趾头,说:
“啊,那个,我的鞋子进水了……”
文英以为自己光着脚在益尚看来觉得很奇怪,所以像是刻意解释似地低声说道。益尚将身后的推拉门拉上,然后锁上门,拉过挡板,背对着文英,他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心里的不安、渴望和热情吓到文英,他必须要冷静下来。
“前,前辈?”
“地板很冷,怎么可以就光着脚?”
听到文英小心地叫着他,益尚缓缓地开口说道。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傻傻地站着的文英这时才尴尬地笑笑。
“过来。”
益尚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暖炉旁边,把手上装着花卷的袋子放在两人之间的椅子上,并将之打开,拿出一个花卷递给她。文英倒着在椅子上坐下,把手臂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枕着,伸出了手。可是益尚避开她伸出的手,直接把花卷送到了她的嘴里。
“怎么样?”
静静地看着文英稍带羞涩地嚼着自己喂给她的花卷,益尚问道。文英对上了益尚盯着自己的视线,脸色微红,咽下了嘴里的花卷,说:
“有股芝麻的味道,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以前只是见过而已,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吃。”
“这是说好吃的意思吗?”
“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给买的,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文英一个劲儿地在傻笑,语气里带着撒娇的味道,在益尚看来,眼前的文英就像是蜂蜜一样让他觉得很甜蜜。和初次见面时不同,文英变化很大。因为剪的是短发,更突出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既不薄也不厚的细嫩的嘴唇,美丽的双眼皮,修长好看的眉毛,笑起来就像是弯月一样,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初春江边摇摆的细柳般清秀。即使是穿着男子的服装,也遮掩不住她身上的女子姿态,即使是剪了短发,也掩饰不住那种清秀淡雅的气质。
益尚伸出手摸了一下文英的下巴,然后轻轻抓住,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到了文英的唇上。文英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直觉地想要挣脱开,但是益尚紧紧地按着她的脑袋,燃烧的欲望席卷了他的全身。为了抚平自己对文英的渴望,他分开了紧贴着的唇,两人对视着。
文英用小巧的粉色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益尚。益尚再次伸出手把文英嘴角的面包屑弄掉,然后邪魅一笑,用挑逗的语言来掩饰他蠢蠢欲动的内心:
“对我来说……比起这个花卷,你的味道更令人疯狂。”
益尚大胆的话语让文英不禁睁大了眼睛,红着脸低下了头。益尚从椅子上站起来,环顾四周,打量着照相馆的每个角落,在放置日常用品的房间里找出一个黄铜盆子,拿起来往洗手间走去,然后打了半盆子的水回来。
“你,你要做什么?”
益尚在冷水里加了一点放在暖炉上的烧好的热水,将水端起放到文英的脚下,然后单膝跪下,抓起了文英小小的脚腕,那不及手掌大小的脚顿时让他的心往下一沉,他没想到她的脚是那么纤弱,果敢地与大男人对峙,并且还会机灵地躲避不利情况的她一直以来都坚强地扮着男人的身份,益尚本以为这对她来说不会很难,但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第一次在闵大监家的柴房见到她时,并没有觉得她这么瘦,现在他手里握着的小小的脚腕,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益尚心中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忧。他低下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感情,看到文英躲避着不让他抓住脚腕,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备:
“你的脚脏了,不会这就样上床睡觉吧?脏兮兮的,和乌鸦都有的一比了。”
文英停止了反抗,益尚抓过她的脚放进了温水里。
“好痒。”
“再吃一点花卷吧,这样你就不会觉得痒了。”
“吃了也觉痒。”
“再多吃一点,再长胖一点。”
益尚很有耐心地一边回答喋喋不休的文英的问题,一边细心地帮她洗好脚。
“这是第一次。”
“什么?”
“除了小时候妈妈给我洗过脚之后,今天这是第一次。”
“小时候你妈妈也给你洗过脚吗?”
“嗯,小时候经常和小朋友们玩游戏,经常会把脱下的鞋子弄丢。”
“没少挨骂吧。”
“也没有怎么挨骂。”
“为什么?”
“虽然现在已经断了联系,但是在那时我外婆家是开鞋厂的。”
益尚抬起头看着文英,她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郁,笑得很灿烂,可是正是因为这样,益尚更加觉得心疼。心里的伤痛能够这么平淡地说出来,应该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抚平吧。
“看来,我现在也要开一家皮鞋厂了。”
“皮鞋厂?”
“像你这样整天不知道把鞋扔哪就光着脚乱跑的,如果不想经济拮据的话,那我就要开一家皮鞋厂才行吧。嗯?”
益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毛巾给文英擦干脚,然后一把抱起文英,让她坐在放着留声机的柜台上。文英被他抱着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顿时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你不适合做生意。”
文英对着把自己放在柜台上之后就低下头弯腰挑选唱片的益尚说道。
“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希望你做你觉得有价值的事情。”
文英的意思是让益尚不要为了她放弃原本的自己,如果是在文英认识金益尚之前,如果她的恋人不是益尚而是别人的话,她不会这样说的,因为以前她不知道原来可以按照自己的信念而活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也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把他牢牢困在自己身边。
但是益尚不一样,且不说益尚的信念是对是错,她不希望益尚为了自己放弃自己的信念,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因为她爱他,所以希望他过得好。
“你会开这个吗?”
益尚把唱片打开放进了留声机里,文英摇摇头,抓着益尚拿着唱片指针的手,动作很轻柔,然后和益尚一起把指针放在了唱片上。
“指针顶端挂着的那个小东西是钻石。”
“你是说金刚石吗?”
“嗯。”
“我不知道,留声机指针的顶端还是用钻石做的,为什么?”
“唱片转动的时候,和指针接触面的磨损很大,所以要用世界上最硬的东西。”
他这是在指什么?
“就像是……我对你洪文英的心一样。”
“你最近经常告白啊,单方面的。”
哧哧,歌声从参杂着杂音的留声机里传出,伴随着华尔兹旋律,女歌手甜美的歌声更加动听,文英边听着歌边和益尚开玩笑。可是益尚却显得一本正经,文英坐在只到益尚大腿部位这么高的柜台上,益尚挤进她的双腿间,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益尚将文英额前的头发撩到了耳后,轻轻地抚着她的脸。
“再怎么说情话,似乎都不能触碰到你的内心啊。”
“没有,我都知道的,已经触到我的心底了,怎能说没有触碰到呢?”
“意思是说打动你了?我的心。”
今天的益尚看起来尤其显得不安,文英用指尖划过他的下巴。
“你要去釜山办的事……是很危险的事吗?”
文英的语气带着担忧,益尚听了心里暗喜,摇了摇头。
“那么你有事需要离开朝鲜吗?”
益尚这次还是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么你还会像上次那样先扔下我吗?”
益尚还是摇头,原本抚摸着文英小腿的手来到了文英的腰间,解开了文英的裤带。
“那,你还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出去吗?偷偷地?”
呵呵,益尚低声笑了出来,脱下了文英的裤子,文英也微微抬起双腿和屁股,好方便他脱下裤子。但是……
“那……”
文英没有问出来,她想问他为什么今天这么奇怪,但是她问不出口。文英想,或许是他在大米市场听到了什么话吧,但是她问不出口。如果整天吵着要和他订婚、结婚的话,就像是在跟他撒娇似的。
但是文英不能这样做,她不能把婚姻变成益尚的包袱。而且她知道现在她周围的情况有多复杂,之前她以近永的事情为借口跑到京城,拖着不愿意解决的事情,现在必须一件件着手解决。而且,治厚还跟她叔叔说要跟她求婚,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棘手。
“我看起来很心烦吗?”
益尚边解开文英身上覆盖到小腿的宽松的衬衫扣子边朝文英问道。他一如既往地扬起一边嘴角,又彻底恢复了自己以往的戏谑模样。
“我不知道。”
文英的心在怦怦地跳,益尚的手从被解开扣子的衬衫伸进来,绕到她背后开始解裹着她胸部的衣带。
“不知道?真是不负责任,你是在试探我吗?”
裹着胸部的纸甲被益尚解开,扔在了柜台上的一边,益尚的身影投射在文英的胸前,文英突然转身想要爬到柜台的另一端。益尚之前明明是一副一脸不安的样子,结果又像多变的天气一样一下子恢复如前,文英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于是也想好好吓一吓他。
“去哪里!”
益尚抓想要爬上柜台的文英的脚腕,抓着文英的小腿把她拉过来,两手放在她的臀上,然后轻笑了一声,意思说你再逃也没用,文英也忍不住笑出声。
“先吓人的可是你啊……亲爱的……”
亲爱的,听到文英下意识地说出的这句话,益尚挑了一下眉毛,笑容有点怪异。看到益尚的表情和反应,文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现在她决定跟他在一起,不是暧昧不明的前后辈的关系,而是单纯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关系。
“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在挑衅了男人之后逃走的……”
“聪明的男人总是会抓住逃跑的女人。”
听到文英的挑衅,益尚摇摇头,表示他要行动了。在文英想要从柜台上下来时,益尚一手抓住她的双手,一手放在了她的腰间,把她往前拉,将她置于自己的双腿之间。
哈哈,哈哈,文英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欢快地笑着。
“最后还是依靠武力抓住我吗?“
“不是。”
“那么?”
益尚很狡黠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然后重重地吻上了文英的唇。他牢牢地扣住文英的小脑袋,用力地吮吸着文英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尽情地占有她的甜美,似乎连文英的呼吸也想一并吞下。
刚开始还想要逃的文英渐渐地开始回应着益尚的吻,益尚慢慢地松开手,文英将手抽出来,环上益尚的脖子,用指尖抚摸着益尚还带着胡茬的脸颊和下巴,全身心地接受益尚霸道的吻。
他们的吻很激烈,文英脸上贴着益尚下巴部分的白嫩的肌肤也泛起红潮。益尚呼吸急促,两人的唇分开,额头紧贴着相互依偎,益尚太阳穴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似乎怕一不小心就会说出什么话来。
文英纤细的指间抚着益尚太阳穴突起的血管和他的脖颈。分开两人依偎着的紧贴着的额头,文英抱住了益尚,然后在他耳边低声地说道:
“无论是用心还是武力,你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抓住我。即使你不抓住我,我也会在你身边的,即使你赶我走我也会紧紧地缠着你。就像是我外婆家耐穿的橡胶鞋一样,紧紧地粘着你,所以,你不要这么费心思。”
她的话让他震撼了,所以刚刚才掩藏起来的不安又再次涌上来。益尚拿开了文英搂着他的手,注视着她。他微皱着眉头,嘴角的笑容里带着莫名的惆怅:
“即使你今晚不愿意,我也会要好多次。”
“嗯。”
“可能你会很累。”
“嗯。”
“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
“嗯。”
“你可能会气得骂我。”
“啊?”
“说不定还会扇我一巴掌,骂我混蛋。”
“什么?”
文英一个劲儿地晃着脑袋,可是很快就明白了益尚话里的意思,红着脸呵呵地笑。她担心益尚会再次掩藏起自己,害怕他像自己一样有说不出来的痛苦。她想,说不定和从上海回来之后他们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有关吧。
而且,可能益尚也受到了来自婚姻方面的压力,他毕竟是闵复基大监的养子,家境显赫,是她洪文英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大家族的养子,所以应该有很多豪门权贵的女儿们想要和他结婚吧。想到这里,文英忍不住心生醋意,她多想把益尚永远地留在身边……或许也是因为不能和相爱的益尚在一起,而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所以她心里的怨恨的种子萌芽了。
“我很愿意给你……所以你不要感到不安了。”
最后一句不要再感到不安也是文英想要对自己说的。
益尚一把拉过文英,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周围全都是益尚的气息,文英眼神迷离地看着益尚。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有句话一定要跟他说,一定要说……
文英意识恍惚,感觉手都不像是自己的,她用手指拂过益尚的脖子,然后一把抱住益尚,将唇凑到了益尚的耳边,深情地说道:
“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