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丢下了一个劲儿在笑的弟弟,转身走进了房间。母亲依旧气色难看,躺在床上。月寒握过了母亲的手,母亲这才轻轻掀开了眼帘,她对着母亲眨着眼说道:
“怎么样了?”
“没事。”
“快好起来吧,而且,妈妈你多多少少也要去做点事啊……你也不是什么铁人,现在这是怎么了!下次不要那样了,好吗?”
“知道了,不要担心我,你也去休息吧。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吧……”
“嗯,妈妈你也再多休息休息。”
待母亲呼吸平缓,月寒才舒心地闭上了双眸。身体偶尔也会沉重如铅,那时候常常会倒头就睡。她轻轻闭上了双眼,但她感觉到眼前有人影在晃动,于是她又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具范正俯视着自己,她牵起了一抹微笑,缓缓起身。
“你怎么这么瘦了?”
透过宽松的衣服看着月寒突出的锁骨和虚弱的身体,具范愁云满面。月寒只是静静地抱着弟弟:
“就抱一抱我吧。”
从未见过姐姐如此虚弱的模样,具范很震惊,身体一个劲儿地颤动。
“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
“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了?”
“没有啦,只是想在弟弟温暖的怀里靠一下。”
“我们很久没喝酒了吧?要不要去喝一杯?”
“咳,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喝酒呢!”
“呵,就姐把我当小孩看,在外边大家可都把我当成大人了。快放开我,赶紧穿好衣服出来。”
看着姐姐一副马上要倒下的模样,具范十分不安,匆匆地走出了房门。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他用力地揉搓着他那双红眼。
“跟我来。”
具范健步走在斜坡路上,随即走进了一家破旧的帐篷小店。也许因为是常客,老板娘亲切地迎接了具范。
“坐吧。”
具范用下巴指了指坐的地方,月寒默不作声地一屁股坐下。随后,具范嘹亮的点餐声在帐篷小店内响了起来:
“老板娘,来点烧酒和下酒菜。”
“好的。”
愣愣地看着弟弟点完了餐,月寒扬起了微笑。
“笑什么?”
“我弟弟长大了呢。”
“呵,我都23岁啦,长大也是早晚的……”
“时间过得真快,还担心你长不大呢……现在也不用担心这些啦。”
看着月寒湿润的眼眶,具范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点的菜都上齐之后,具范眼也不抬地往月寒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喝。”
“嗯。”
“姐,如果累的话就说出来吧。就算我帮不了你,但至少当你倾诉的对象,还有我的肩膀也可以借你。”
听着弟弟平淡的声音,月寒将苦涩的烧酒一饮而尽,再次把空杯往前推。
“以后吧,以后再告诉你。”
“看着姐姐你这样我也真是郁闷。不要一个劲儿地憋在心里,跟我们说说嘛。全都一个人包揽,痛苦也都一个人承受,那怎么行。我真的很讨厌!我再也不想让姐姐独自承担一切,再也不想做个旁观者。”
在月寒眼里,具范一直是个孩子,而具范现在却以一副男人的样子注视着她。具范想用自己结实的身躯保护她,这不禁让她热泪盈眶。为了不让眼泪落下,她用力控制着眼睛,勉强轻声细语道:
“就……一切都好累。”
“姐。”
“别这样,你再怎么喊也帮不上我,再怎么折腾也帮不上我。所以,别这样。”
“姐你真是傻瓜。”
看着双眼噙满了泪水的弟弟,月寒咬着唇:
“我是傻瓜,所以真的对不起。”
听着月寒的絮叨,具范生气地将眼前的烧酒接二连三地倒进了喉咙。月寒如鲠在喉,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弟弟。
“我感觉我要死了,看着姐的样子我就难受得要死……你不知道我们心里的感受吧?你不知道福珠和我是怎么看待你的吧?”
“嘶”地一声,具范擦拭着淌在嘴角的烧酒,左手胡乱地捶打胸口,抒发愤懑:
“这里都快痛死了,透不过气,快憋死了……所以求你,就不能和我们共患难吗?痛苦的事情,伤心的事情,累的事情,现在求你都和我们分担!”
具范低下了头,晶莹的泪珠掉落而下,月寒痛心地转过了头。
“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也想成为姐的依靠。累的时候,我也可以成为姐依靠的大树,我可以替去世的爸爸当你的后盾!当看着你独自一人走进太平间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只能呆呆地望着你踉跄地走出来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但就因为‘未成年’这么个破理由,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姐所做的一切!”
从未说过这种话的具范借着酒劲把埋藏在心底的话一咕噜全倒了出来。月寒感到了剜心般的痛,一时低着头。不知不觉,淌下的泪水已打湿了整个面孔。弟弟伸来他温暖的手,覆在月寒的手上。
“姐,我现在已经够强了,也不会再哭了,可以成为你的依靠了,所以求你不要再一个人痛苦,不要再独自把自己的心弄得鲜血淋漓了。”
“嗯,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月寒握起具范的手,低声说道。
“对不起,姐,真的对不起。”
“具范啊……”
具范松了手,再次将烧酒灌入喉中,他减慢了喝酒的速度。伴着一声叹息,月寒也默默地喝起了苦涩的烧酒。虽然这酒并不好喝,但是今天的她需要酒精来麻醉。苦酒穿喉入肺,她接二连三地将酒倒入口中。她的视线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苦笑着想道:
“真想放下一切,逃离这人生,丢掉那疯狂的功课,放弃按摩师的梦想。好想向他走去,向他走去……”
酒杯贴着嘴角,她呆呆地流下了眼泪。看着月寒一边掉泪一边喝酒的痛苦模样,具范全身颤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虽然他咬着牙,不想再露出软弱的一面,但是却根本无法停止流泪。映在模糊视线中的姐姐是那么地纤弱,豆大的泪珠一次又一次地滑过脸颊。
“姐……”
月寒抓着似乎要爆炸的头起了身。她只记得和具范一起喝醉了酒,而在那之后的事情一概想不起来了。她好不容易转过了头,却看到具范裸着上半身熟睡着。虽然小时候自己也给他洗过澡,但当看到已是成人的弟弟的身体时,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看着弟弟结实的胸膛,脸又再次噌噌发烫。
“什么,难道我欲求不满么?”
像个疯女人一般哧哧笑的月寒享受着久违的余裕,在地上徘徊着。被月寒的动作吵醒的具范爆笑了出来,胸膛上下起伏着。
“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嘛。”
“噢,你醒啦?”
“嗯,刚醒。”
低着红脸颊的月寒一站起来,裸露着上半身的具范便迎面走来。
“我很帅吧?”
“唔,帅极了!”
“哈哈,这可是长期运动的效果,看到这样的身材,女孩子们可都会被迷倒。”
看着弟弟得意洋洋的样子,月寒晃着脑袋走了出去。大致洗漱一番过后,月寒往小区里的美发店走去。
“哎哟,月寒啊,好久不见啊。”
“是啊,最近过得好吗?”
“当然啦,过得不错。你要剪头发吗?”
“嗯,请帮我剪个像男生一样的短发。”
“什么?”
月寒只是愣愣地看着为自己的话感到惊讶的店长,店长再次抛来了个疑问的眼神。
“帮我剪个运动型的发型。”
“但是……”
“没事的,帮我剪吧。”
“知道了。”
店长无奈,一手握住及腰的长发,咔嚓一声剪断。剪刀的咔擦声萦绕在耳畔,月寒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养了好几年的长发就这么从头上掉落,奇妙之感袭来。本拥有着中性的外貌——线条分明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以及挺直的鼻子,上学的时候也收到了很多女生投来的羡慕目光。后来她想着也要像个女孩子一样,所以便留了长发。也许是头发都被剪了去,她现在感觉整个头都变得轻松了。闭着双眼的月寒仿佛沉睡了许久,当剪刀声和机器声消失时,她轻轻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映在镜子里的自己,她嘴角微扬,理了理头上的短发说道:
“哇,真像个男生。”
大眼睛高鼻梁,鹅蛋脸外加瘦弱的体型——看上去像个十足的少年,但看着这样的自己,月寒的内心却一阵苦涩。
“剪得太,太短了吗?”
店长有点慌张,说话也结结巴巴。月寒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她正要打开钱包,店长赶紧劝道:
“用这个代替就可以了。”
看着店长手中的长发,月寒点了点头,走出了美发店。
“好吧,一切重新开始吧。再也不要痛苦,要为成功而努力,加油,加油!”
大声喊着加油的月寒带着轻松的心情往家的方向走去。正向着上坡昂首阔步之际,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姐!”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回头一看,是具范,而具范的脸上露出了比她更为震惊的表情:
“哦,真的是呢……”
“你是不是冲谁都叫姐啊?”
“我就怀疑嘛,干嘛把头发弄成这样?”
听了具范的话,月寒顿时火冒三丈,上扬着眉毛狠狠怒视着具范。
“你发什么神经呀,好吧,是谁要剪成这样的?更像个男生啦。”
“算了,我不要和你走在一起,你离我远点儿。”
“嘁,我现在也不想和你一起走。以前长发飘飘的时候还像个女的,现在一看就像个男的。和你走在一起,别人还以为我同性恋呢。”
“什么?你这臭小子真是……”
月寒甩手要走,具范却一脸笑眯眯,仅用轻微的力便将她按住。月寒深深感受到力量之间的差距,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呼,你现在还真是个男子汉了。”
“咯咯,当然。估计你现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打我了吧?”
具范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月寒怒视着他,随即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你今天回来得那么早啊?”
“嗯,下周要考试了,所以现在都没什么课了。”
“是吗?”
不知不觉,姐弟俩人走进了家门,碰巧福珠今天也回来得很早。当看见进门的月寒时,福珠尖叫了起来,嘴里还不断重复着“疯了,疯了”的话,具范赶紧把福珠劝住。母亲的身体依然不见好转,所以她很早便回房休息去了。
“妈!”
“嗯,你去哪里啦?”
“去了趟美发店,把头发剪短了。你的身体怎么样?”
“没事。”
“那也多休息休息再出去嘛……”
听着月寒的责备,母亲依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当感受到母亲对头发投来的目光,月寒尴尬地笑了笑:
“就剪得短了点。”
“嗯,但是看着感觉不是很好,下次不要再剪那么短了。”
“嗯,但我依然还是这么貌美如花不是吗?”
月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朝气蓬勃地回应了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