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弟弟令人心碎的目光和声音之下,月寒对无可奈何的自己感到烦闷。虽然在她知道尚且年少的弟弟和富家女交往之后,也阻拦过很多次。但是她见过映画之后,就默默地放弃了自己的偏见。映画毫无富家女的做派,笑容爽朗,目光清澈。看到映画那眼中只有她弟弟一人的温暖目光,她便知道那孩子是有多爱具范。初次见面时,映画也一直和声细气地对她撒娇,最终让月寒微笑着接纳了她。但是现在听到他们分手的消息,月寒不禁有些哽咽。
自从爸爸去世后,弟弟就再也没有笑过。他只是基于需要,为了让家人们安心才笑,从未绽放过真心的笑容。但是他与映画交往之后,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因此她还很放心……
“具范啊!”
“我这种人,居然还觊觎映画那么好的女人,真的很可笑吧。”
“具范!”
月寒满眼哀伤地望着他,具范便神经质地喊道: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唯独不希望姐姐你也用这种眼光看我。是我自愿跟她分手的,也是我自愿残忍地甩了她。所以你不要用一副可怜的表情看着我。”
看到具范独自承受痛苦的样子,月寒此时真切地感觉到弟弟已经脱离她的怀抱长大了。她低下了头,心想:
“是啊,你不可能总是十几岁。你已经长大,而我也已经老了。”
她强忍着泪水,颤抖着手又接连喝了几杯烧酒。而福珠已经独自喝了一瓶烧酒,一个劲闹着耍酒疯,她的举动让这沉重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来。他们像之前一样倒酒喝酒,直至脑子一片空白为止。不断将酒精灌入体内的三个人,终于在酒馆大叔和朋友们的帮助下回到了家。大吃一惊的美子跑出来,看到各自伏在三名男子背上的子女们,她只能无奈地笑了。
“真对不起,对不起。”
美子倒了热茶给那三名男子,不停地弯腰向他们道歉。其中看起来最为仁慈的一个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太年轻所以才这样的,您不用太费心。我跟具范也很熟,所以您别客气。”
“啊,好。不过还是十分感谢你们。”
“哪的话啊。”
他们与美子告辞,走下陡坡的时候,美子还一直弯着腰跟他们告别。她回房之后,看着孩子们凄凉地滚在地上的熊样,不禁叹了一口气,又笑了出来。
“现在都长大了啊,都大了。”
她坐在月寒的旁边,抚摸着月寒比起几个月前长了许多的头发,落下了眼泪。
“寒儿啊,就算妈妈死了也无法在你面前抬起头来啊。你那么想学习,妈妈也一点没能满足你,我那时的无能直到现在也让我心里难受啊。过去只倚靠着丈夫生活的日子,让我变成了怎样的一个傻瓜,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失去了丈夫之后,我又因为生活的重担而没有时间去考虑你。反而是你一脸无所谓地安慰痛苦的我,还是由那么年幼的你去确认那冰冷的尸体……对你来说,我真是个坏妈妈啊。”
月寒在母亲轻柔的抚摸之下,紧紧地攥住拳头才没有哭出来。
“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我的寒儿。”
美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吃力地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本来静静闭着眼睛的月寒听到关门声之后,又悄悄地睁开了眼。她虽然努力忍着不哭,但是不知不觉间眼泪就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打湿了被子。
“我也很爱你,妈妈。”
她为了不发出抽泣声而咬牙闭上了眼睛,但更多的眼泪滑下来,滴在了她身下铺好的被子上。
月寒受到了某种物体的压迫而抬起两只手挣扎着,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压着她。因为压迫感越来越强,月寒不得不睁开眼睛。
“唔,这是什么啊!”
她用沙哑的嗓音喊道,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弟妹的脚都压到了她的胸口。月寒虚脱地笑着,再次躺倒在地。
“呼,差点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先移开福珠的一只脚,再费劲地抬起具范粗实的脚,粗暴地推到一边。
“啊呀!”
具范的脚撞到地上,发出钝重的声音。可能是感到疼痛,他皱着眉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干嘛?”
“拜托你不要把腿压在我身上。”
“切,就因为压到了你,你就这样残忍地将你弟弟的脚甩到一边?”
“你的腿是普通的腿吗?我被压得差点要喘不上气来死掉了。”
“啊,算了,我对姐姐你太失望了。”
他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将自己穿着的上衣脱光了。弟弟赤裸着的上身就这样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月寒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月寒指着他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具范瞧着她这副样子,很无语似的摇着头。
“姐姐你疯了吗?”
“什么?”
“你干嘛看着自己弟弟的身体脸也变红啊?”
“那,那都是因为你脱了衣服才这样啊。”
“总之,真不知道是你太单纯还是你太傻。啧啧。”
“呀,不管怎样,你怎么能脱掉衣服啊!”
“怎么了?亏姐姐你的职业还是按摩师呢,干嘛这么害羞?”
“那个和这个能一样吗?”
“切,你的脑结构真奇怪。”
具范不顾寒冷的天气,毫不在意地光着膀子就出去洗澡。他回到房间之后,月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具范就明了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还在睡觉的福珠,送到了妈妈的寝室。
“卓具范!”
月寒刚朝着进房的他吼道,具范就气恼地扬起眉毛,回头望着她。
“又怎么了?不是让你别叫我的名字吗!”
“就算为了福珠,你也不要这副样子走来走去的。”
“呼,这是生动的性教育啊。”
“别发神经了,你小心点。”
“知道了。”
具范绷着脸,懒懒地回答道。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T恤和运动裤,说要去做运动便出门了。月寒一个人留着房里,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她微微皱着眉,按下了通话键。
“月寒啊!”
“啊,皇俊。”
“我今天有空……现在可以去你家吗?”
独孤皇俊明朗的声音传来,她的心脏便咚咚直跳,无法立刻作出回答。她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喊道:
“你快来吧。”
两个人一旦打开了各自的心扉,便像乘着急流一样,诚实地朝着对方靠近。皇俊与之前截然不同地对待月寒,珍惜她,月寒也诚实地对他表明了自己的真心。
“好,我很快就到。”
听到他愉悦的声音,月寒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哼着歌打开了里间的门。
“妈妈!”
美子坐在缝纫机前,手里忙活着在做些什么。月寒直勾勾地望了她好一会儿,安静地坐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听说这样随便动手干点活能预防老年痴呆……”
“切,这好像不是随便做做的水准啊?”
月寒看着缝纫出来的漂亮的布,说道。
“我在做以后我们家寒儿嫁人的时候,会用到的五色口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要母亲亲手做的。”
月寒听到美子的话后,眼角微微抽动,不知不觉地就流下了眼泪。泪落到地板之时,她慌忙起身,但是美子抓住了她。
“月寒啊,现在妈妈已经坚强很多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软弱地晕倒,也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哭泣了。所以我们寒儿也不用太担心家人,也操心一下自己吧。”
“但是……”
“现在妈妈还有力气。这话原本很久之前就要说了……但是为了变得坚强,妈妈也需要时间。”
月寒看着平和地微笑着说出这一番话的母亲,眼泪又打湿了脸颊。
“现在你和成满结婚吧。虽然他第一次过来打照面的时候,因为我太痛苦便推迟了,现在我不会那样了。现在你可以到他的身边去了。”
“那,那个……”
月寒犹豫了好一会儿应该怎么说出口,但她还是努力开口道:
“妈,对不起,几个月之前我已经和他分手了。还有现,现在我在和其他人交往。”
美子听到这话,用惊讶的表情望着她。月寒感觉到母亲的视线,一下子低下了头。
“怎,怎么会……”
“对不起。”
月寒不忍心抬起头来,只是盯着地板。这时,在一旁睡着的福珠呻吟着起来了。
“哎呦,肚子疼。”
美子听到她的声音,边咂舌边唠叨了一句:
“所以说你年纪轻轻的干嘛喝酒!”
“切,妈妈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刻薄啊?姐姐和哥哥不也是喝了酒才回来的嘛。”
“你比姐姐和哥哥小啊。”
看着妈妈敲福珠的脑袋,“虐待”着她,月寒就知道妈妈有多爱福珠。月寒挂着一丝微笑,下定决心般抬起了头。
“那个……”
“你有话就说,不要犹豫。”
“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客人?”
“是的。”
“是谁啊?”
“那个,皇俊说想来我们家……”
月寒好不容易吐出这句话之后,低下了泛红的脸庞。耳边传来了母亲惊讶的声音。
“来我们家?”
“是的。”
“嗯,那么你和成满彻底分手了?”
“对不起。”
福珠直勾勾地看着再次低下头的月寒,抛出了一句话:
“妈妈也真是的。现在这个时代,跟一个男人分手,又和另一个男人交往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安静点!”
听到美子尖锐的喊声,福珠吓了一跳,嘟着嘴转开了头。
“你们交往多久了?”
“没有多久。”
“呼,我知道了。”
母亲叹着气转过头去。看到这副情形,月寒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妈妈,我……和成满交往的时候,没有怎么感受过爱情和真正幸福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我难过的时候需要一个能依靠的肩膀。在我疲惫或者生病的时候,需要一个能安慰我的男人才选择他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感觉到他给我的爱是多么的深,我只是傲慢地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个人不一样。是我要给他爱情。因为他从未感受过爱情,所以我要让他品尝到爱的滋味。跟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看着他笑,我的心脏就会疯了般地跳动。我曾经后悔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出生,想过要是自己是男人就好了。但是自从明白了那个人的真心之后,我的想法截然不同了。我数百数千次地叩首感谢上帝让我作为一个女人出生,我觉得身为一个女人是如此的幸福。这样的感情不就是爱情吗。这不就是真正的爱情吗。”
看着月寒热泪盈眶喁喁而语的样子,美子和福珠都无言以对。房间里只有沉默在蔓延,月寒悄悄叹了一口气。
“是啊,你说得对。那才是爱情。今天要来的小伙子是怎样的人啊?”
母亲的表情这才舒缓了,她笑着问道。月寒用手按着抽动的眼角,勉强忍住了眼泪。
“你应该过得很辛苦……我没有理解你,真的对不起。”
“妈妈,没关系。”
“他叫什么?”
“独孤皇俊。”
听到这话,在旁静静听着的福珠渐渐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喊道:
“该不会是那个网球选手独孤皇俊吧?”
“就是他。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月寒刚说完,福珠的眼神就怪里怪气地闪烁着,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当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你是说那有名的网球选手独孤皇俊真的要来我们家?”
福珠脸上的表情既显得难以置信,又感激涕零,看起来怪异得难以形容。
“是,是啊。”
“你说他真的和姐姐你交往了?”
妹妹再次确认道。月寒看着她,不安地抚了一下胸口。
“嗯。”
“哇噻!喜事临门了啊,喜事临门啊。居然还有此等好事!”
福珠连连感叹着在房间里面蹦来蹦去。看着她这副闹腾的样子,美子不禁皱眉摆手道:
“你赶紧坐下吧。晃得我头晕。”
“妈妈你怎么还坐得住?这可是我们家的光荣和喜事啊。不行,我不能这样待着。”
福珠将坐着的母亲和月寒拉起来,不顾天气寒冷,说要做大扫除,便冒冒失失地开始打扫每个角落。月寒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福珠。美子走过来,安静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相信你的。所以你不要一个人伤心,一个人憋在心里。你要记得,你还有家人。”
“嗯。”
月寒哽咽着垂下头,美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便起身让嚷着大扫除而跑来跑去的福珠镇定下来。不知何时运动归来的具范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平顺了呼吸之后,在用冷水洗脸。月寒看着他们的样子,终于明白弟妹们已经不再年幼……不再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