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惊醒了在场的三个人,正所谓当局者迷,乱心乱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芙香见白聿熙沉默不语,又说道,“如果出谋划策的人真的只是为了这个一个目的,那我只能说这个人是蠢笨至极的……”
“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白聿熙突然打断了芙香的话,脑海中隐约将前两日将离同自己说的一件事儿和烧仓房的事儿挂起了勾来。“三天前,将离和我说,白府南咏街分号的钱庄,一日之内被人兑现了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芙香蹙眉,“什么人突然要用这么多的钱?”
“过两日便是秋市,所以这件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往年秋市一到,钱庄里确实会突然多了很多拿票兑银两的人的。”所谓的秋市,是指入秋之后各个城里的商铺卖家集中在晁新城的一次大规模的交易买卖。秋市一共有整整十天的时间,小到绢帕钗环,大到车马铜鼎,只要有买的就有卖,热闹非凡,堪比年会。
“糟糕!”想到这里,白聿熙突然暗暗喊了一声,“我还忘记了一件事儿,一个月前我和江淮的桐家定了一批新的商船,眼下虽然船还没有到,可是银票我是已经差了人送过的。”
“所以,白府现在账面上可用的钱还剩下多少?”云璟一针见血。
看着沉默的白聿熙,芙香突然觉得这个设计想要陷害云璟和白聿熙的人离他们很近很近,不然他又是如何知道白府花重金定了新商船的事情呢?“那人想要的,是让三哥和七爷唱空城计吗?”
“不止空城计这么简单!”苏伯年摇摇头,“他是想一箭双雕的!”
其实从晁新运东西去西潘,路途遥远不说,一路上还跋山涉水的很难走。更何况再过几天大央国偏西的一带便进入了雨季,粮草的运输就成了一个大工程,每个驿站事先都要备好干燥的马车以供替换。虽然说东西能在十天之内快速运到,但这一路上牵扯进去的无外乎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人力和银子!
这一切本都是白聿熙在打点的,人到出钱,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而现在,白府账面上流动的银子估计已经很难支付这一笔庞大的开销了。那么白聿熙事先打点好的一切就成了一句空话,他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奸商。
而云璟也是,他早已经和西潘的周督私信往来,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会将充足的粮草和崭新兵器尽快送去的意愿。不论云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一举动对周督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的一份重恩。可若是到了时间,对将士们来说最重要的粮草未到,即便有那些兵器打头阵,但云璟的诚意就大大的降低了。
这样一来,不是一箭双雕还是什么!
苏伯年这话一出口,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了。虽然白聿熙还没有去证实,可是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有人三日之前去南咏街兑现十万两雪花白银只是一个开始。
现在只怕,白府所有名下的钱庄,都成了一个空空的摆设了。这一步,走的险,也走的绝!
如此一来,本是甚好解决的粮草问题,突然成了重中之重。云璟全盘的计划眼看着就要被打乱,他心里突然又开始不安起来。
会不会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根本真的不属于他的?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密谋,最后终究会成为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
但是,就在四周郁结着沉闷的气息时,芙香空灵的嗓音犹如天籁一般缓缓而降。
“那么,不管现在白府的账面还剩下多少可动的现银,那些钱都不要用了,替七爷密谋粮草联络周督的银子,我来出,三哥就不要愁了。”
“芙儿,别开玩笑。”白聿熙皱了眉,“这是一笔大数目,哪怕你卖了那间小小的茶舍也是凑不到这么多钱的。”
光是从南仓将陈米运过来,这笔银子的数目就不小了,更何况之后的那些琐碎的打点,哪一处不是用银子才能摆平的。
芙香没有回答白聿熙的话,却是冲苏伯年盈盈一福身,先说了一句,“义父,现在你们都是步履维艰的,芙儿在外头也帮不上义父您什么忙,芙儿只求义父能好好保重身子。”说罢她转了头,轻轻侧身在白聿熙跟前说道,“三哥,今晚你来一趟素锦苑吧。”
最后,她才对着云璟轻轻的一颔首,随即转过了身,最先一步离开了水榭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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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仓房着火的时候凤嫣然是不知道的,一直到隔天这消息在晁新城里不胫而走,她才知道白府那里出了大事儿。
可是正当她想去芙香那里瞧瞧的时候,张宗年来了。一如既往的俊逸斐然,仿佛他的指尖沾着的永远是肆意飘香的稠墨,却不是腥味浓烈的血滴。
“三爷。”那日黑灯瞎火的“谈心”之后,凤嫣然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张宗年,正当她以为张宗年是在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他却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凤嫣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把时间分寸拿捏的正正恰到好处。
“凤姑娘考虑的如何?”张宗年笑着环视了一下凤嫣然的屋子,不等她开口又说道,“青楼便都是这样,脂粉味太重,姑娘若是考虑好了,还是早些搬出来吧。”
凤嫣然张了张嘴,却感觉嗓子紧的要命!“三爷,您别拿我寻开心。”她对他,还总是小心翼翼的。芙香的话一直盘旋在她耳际——“他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也清楚,我不从未瞒过你。这样的人,别说是朋友,就是连交道也最好不要打……”
“你觉得我张宗年像是随便开玩笑的人吗?”他的笑意从嘴角渐隐,说出的话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凤嫣然心中突然窜起了一股无名火,便是一改之前的柔弱谦和,猛的抬头瞪着张宗年冷笑道,“那么张三爷是真的想要我这个人?呵呵……我凤嫣然自诩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张三爷估计也并非圣人一流。那嫣然倒是要问一问了,您明知我心里住着一个男人,却还想要我这个人,三爷您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你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芙香那丫头张牙舞爪的时候。”
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凤嫣然“噌”的一下涨红了脸,“张宗年!”她是真的生气了,气的居然敢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讳。
“你够聪明,知道这个世上但凡感情用事的时候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我身边,不希望带着一个拖泥带水弱不禁风的女人。更何况圣人有云,三十而立,我也该考虑娶妻生子的事了不是吗?”这次开口,张宗年倒是乖乖的回答了凤嫣然的问题。
“三爷若是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愿意给您生孩子。”凤嫣然动心了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张宗年那一句“知道这个世上但凡感情用事的时候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却如同一把重锤猛烈的砸在了她的心口。
“别人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我看不看得顺眼是一回事。”张宗年笑了笑,依旧风华尽显。
凤嫣然不语的看着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她和他近在咫尺的那个场面,当下就觉得脸颊燥热了起来。
张宗年和云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一个潇洒俊逸,一个淡漠贵气。一个活在她的眼前,一个却活在她的梦里。
其实凤嫣然自己清楚的很,于云璟而言,她也不过是一颗被他执在手中的棋而已,谈不上深情与挚爱,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因为云璟的未来,从来都只有大央的如画江山而已。
想到这里,她突然顿悟了。也是,凭张宗年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是他却单单挑了只有几面之缘的自己,这是不是说明,或多或少的他也是觉得自己能入的了他的眼呢?
那姑且这些都不去考虑,单说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也是很棘手的。她欠族长一份恩情,这些年族长也从未让她回报过什么,所以这次云璟的事情恐怕是拖不过去了。但是真的要她下毒害云璟,她根本做不到。那么结果就只有两个,要么就是云璟死,要么就是她自己死。
本来她都已经想好用自己的命来换云璟的警惕,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张宗年的插手,可以让她不但能让云璟有所警惕,也能保住自己的命!
“那么,三爷会替我赎身吗?”其实这些年来,她和金步摇的关系早已经不单单是春楼的老鸨和姑娘之间的利益交涉那么简单了。而且赎身的钱她凤嫣然也并非拿不出来,这么问,只不过是想看看张宗年的诚意有多少而已。
“我会娶你做堂堂正正的张夫人。”
这一瞬间,凤嫣然确定自己是动心了。不是因为情,而是因为她一直渴望的真正的自由似乎正飘浮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