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忽然结束了。
我在崖旁守了三个月。
没有人上来,情豆也没有再发。
我如死了一般,在潭河徘徊,像个无主的游魂不肯离去,却又无所依托,我不信小丁死了,宁愿相信蛇毒的幻像还未过去,但三个月了,三个月了,情豆再不发作,不再痛,我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希望情豆痛痛快快的发作一次,让我感觉小丁还活着,但没有,无论我再祈求,再痛不欲声,没有,什么都没有。
舒沐雪一直陪在我身边,而当慕容山庄的马队第九次往这里送水,当庄中轻功高强的人从谷底沿绳爬上来,再次对我摇头时,我彻底绝望了。
沙漠的夜像琉璃一样剔透而尖锐,悬崖的风口,风不断的往上吹,带出谷底的阴风,如地狱的入口,让人恐惧。
小丁就在那个恐怖的地方。
我不曾哭过,很奇怪,即使心如刀割般的痛,几乎喘不过气,却没有哭。
因为我不曾相信,小丁已经死了。
我在崖边坐下,任狂风大作,抬头望着头顶那轮明月,竟是惨惨的笑了。
初见小丁是三月的好天气吧,却只是孩童的模样,吃了他的亏,万般痛恨,真正看清他是在边关的小店,一身黑衣,就这么笑笑的倚在门在,冲着我道:小昭,你可想我了?
轻挑的,却是印象深刻的。
他是个无赖,是坏蛋,但就是因为那笑,从此再也无法忘怀。
有人说祸害活千年,而你就这样死了吗?我不信,不信的。
一直将我逼到无路可退,受尽苦痛,我还没来得及报复,你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了吗?
我被你骗了太多次,伤了太多次,我累了,这次不想再陪你玩了,所以快从那个鬼地方出来。
我盯着崖口,人猛的站起。
“我数到三,耿千柔,再不上来,我一辈子都不叫你小丁,一辈子不见你,一辈子不包馄饨给你吃,一辈子……,”我停了停,“一辈子都忘了曾经有你这个人。”
不曾穿越,不曾有过那些经历,也不曾遇到过小丁,我早已死,死在我那个时代的某起车锅中,无知无觉,从未如此时这般痛彻心痱。
谷底的风“呜呜”的吹,我对着崖口大声的数。
“一,二,……。”却没有勇气数到三,只是拼了命的盯着崖口,希望小丁忽然从谷底跃上来,然后站在我面前轻声的说:小昭,你可想我?
然而,几乎苍海桑田,崖口只有风声,再无其他。
“三。”我轻轻的说,泪水在同时措手不及的涌出,我捂住嘴,听到自己不像人类所发出的哽咽声,悲伤压了三个月,此时就有喉间冲撞,几乎喘不过气。
舒沐雪说,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我说,我不哭,因为我不信小丁已死。
此时我却哭了,放声大哭。
终于相信,小丁死了。
那有关小丁的所有记忆,伴着那记哭声,统统泯灭,再也不要记得。
小丁是怎样笑的?小丁的声音是怎样的?他的怒,他的哀,他低头看我,他轻挑的叫我小昭,他的绝望,他的无措,一切的一切,不要记得,不再记得。
只有忘记,不然,我又该如何活下去?
最后,我想我是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我异常清醒,看着那满眼的风沙,低低的对舒沐雪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
回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本就是个外来的魂,这里本就不是我的家。
而在慕容山庄修养了一段时间,我终于决定回皇宫去,那里至少有我血缘上的母亲和父亲,至少算得上是我家。
慕容家的其他三兄弟都来送我,珏儿眼睛红着,看到我朝他笑,他猛的哭出来,我拉住他的手,轻哄。
“大嫂,”他仍叫我大嫂,“二哥说你把自己的血练成了血幽血,救我了,你自己却活不长了是不是?”
我摸他的头,仍是笑:“珏儿以后要乖。”
他忽然伸手抱住我:“二哥没有喝你的血,我也不要喝了,我要你活着。”
我一惊,抬头看冲我笑着的慕容珑,想问他为什么没喝,却终是什么也没问,冲他笑,然后放开珏儿,转身上了马车,回头再看,没有舒沐雪,知道他不会来送了。
“大嫂。”我坐进马车,有人唤我,我拉开车帘,看到是舒庆春。
“大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张纸。
我一怔,缓缓接过。
出了慕容山庄。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熟悉的人远去,心想,我还会回来吗?不会了吧。我还会见到他们吗?我不知道。
缓缓的打开舒庆春递给我的那张纸。
首先跃入眼帘的两个字是:休书。
心用力的一跳,我猛的又合上。
不用看下文,不用看。
我似想到什么,迅速的拉开车窗往外看,一个人站在路的尽头。
“耿千柔死了,我也留不住你吗?”他这样问过我。
我只是摇头,摇头。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谁也留不住。
然后是他绝望的眼,将我逼得心都疼起来。
我忽然又想哭,“休书”两字渐渐被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