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发展总有它戏剧性的一面,且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我回宫的第二日。
“那尚书还口口声声的叫你皇帝呢,连块破玉也不肯让,你为什么不逼他,一逼他,他一定会交出来。”御花园里,风悠宁一脸不平。
“我现在是傀儡皇帝,他兵权在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我又能怎么逼他?”我倒是心平气和,“更何况,我的命是命,他女儿的命就不命吗?”
“唉……,”风悠宁直叹气,却忽然又笑道,“幸亏我留了一手,你看这是什么?”
她冲我伸出手,一块温润的黑玉就在她的掌心,那形状?难道就是我们想得到的那块黑玉。
我愣住,盯着那黑玉半晌,才反应过来急问道:“你哪来的?”
“常笑的功劳,回皇宫时我留了消息和黑玉的图样给他,让他从尚书府把黑玉偷来,天下还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这不,今天他冒险进宫将玉送了进来,那老尚书不肯给,我们就偷,我就受不了他那小气的样子。”风悠宁洋洋得意。
我觉得我头用力痛起来,好久说不出话,前两天才刚被尚书拒绝,只不过一眨眼功夫这两个宝贝就已经把玉偷来在我面前现宝了。
毒发的痛可以忍,万一害得人家女儿就此没命,我不是拿着这块玉也心不安吗?
“快送回去。”我急道。
“你明天‘情豆’毒就要发了,要送也要等过了明天,”风悠宁将那玉硬塞给我,“这鬼东西冰的很,冰死我了。”边说边磋着手。
我心里好奇,手摸上去,果然冰冷异常,正要发话,却听有人来报:“尚书求见。”
我脑中“嗡”的一下,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还未及说“宣”,尚书已闯进来,一到我跟前就直接跪下。
我吓了一跳,道:“尚书这是做什么?”心里却是明白,他定是为了黑玉而来,风悠宁朝我猛做手势,看来是要我抵死不要承认,我只是白他一眼。
“老臣恳请皇帝能派慕容珑到府上去一趟。”
“何事?”我心里一惊,莫不是尚书的女儿快不行了吧?我回头看看风悠宁,她也是一脸惊讶。
“是,是老臣的小女……。”
果然,我心里一急,心想千万不要出了人命,便直接将手中的黑玉递给他,道,“老尚书快拿回去救命吧。”
尚书看到那块黑玉并未有多少惊讶,也不接,而是又朝我嗑头,道:“老臣罪该万死,那日老臣拒绝借用此玉,是私心作祟,这块玉就送与皇帝吧。”
我莫名:“你不去用它救你女儿?”
尚书仍是低着头道:“不瞒皇帝,小女似要醒了,今日我发现那黑玉失踪,正要到处查找时,发现小女的手指和眼皮在动,”他忽然抬起头,眼中惯有的精明消失无踪,恳求道,“所以恳请皇帝让慕容珑出宫替小女诊治。”说完眼中已有泪光。
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况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跪地求我,我就算心再硬也不可能拒绝他。
“朕马上派慕容珑随你去,老尚书不要急。”我将他扶起,立刻转身命令将慕容珑叫来。
慕容珑即刻便到,本以为是我发病,心急火燎般,看到我没事,正要松口气,听我向他说出事情原委,他再看到老尚书此时的表情,不觉一怔。
“尚书不要急,治好令嫒是尚花叔的遗愿,我责无旁贷,我这就随你去,”慕容珑要冷静许多,又看着我到,“大嫂明日毒发,我今日便会回宫。”
我点头,看着他匆匆随尚书而去。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我不禁发愣,手中的冰冷触感让我惊醒,我低头看手中的玉,心想,这难道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至夜,慕容珑未归,我隐隐不安,倚在窗口向外望。
“婉昭,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舒沐雪在身后催我,“珑一定有事耽搁了,今日不回,明天一定回来。”
我轻应了声,心想慕容珑答应我说今天回,便一定会回来,决不会等到明天。
正要回身上床睡觉,却见风悠宁快步的进来,看到我便叫到:“不好了。”
不知怎地,听她一叫,我心里“咯噔”一下。
“何事?”舒沐雪冷声问到。
“慕容珑,慕容珑遇刺了,”她急喘气说道,“刚从尚书府得来的消息。”
“什么?”我脑中一片空白。
却听舒沐雪问道:“他现在伤势如何?”
“还不清楚。”
“我们马上去尚书府。”我回过神,拉住舒沐雪道。
舒沐雪远比我冷静,道:“现在宫门已闭,如何出去,就算出去定也兴师动众。”
“那怎么办,难道干着急?”
舒沐雪皱紧眉,想了想,对风悠宁道:“你直接以皇帝的旨义去一趟尚书府,若珑伤势不是非常重可以移动,就将他接回。”
“我马上去。”风悠宁领命出去。
我还是着急,这才后悔为何要当什么皇帝,什么事也不能做,哪里也不能去,遇到现在的事,只能干着急。
舒沐雪见我着急,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神坚决而值得依赖。
深夜时,风悠宁回来,带回了重伤的慕容珑。
我和舒沐雪本就未睡,听到慕容珑回来,便直接跑过去看他的伤势。
慕容珑脸色苍白,一身黄白色的衣服已被血染红,看到我一脸焦急,居然还有力气安慰我。
“已经止住血了,也未伤及要害,大嫂放心。”
听他安慰,我忍住鼻子的酸涩道:“你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先别说话?”
他艰难的挤出笑,道:“不碍事的。”
我将他的手握住,他却极快的收回,牵动了伤口,却仍在笑,道:“都是血,大嫂不要弄脏了手。”说这句话的眼睛似无意识的看了眼舒沐雪。
我心里气愤也无暇注意这些细节,怒问道:“是谁干的?”
慕容珑摇头:“不知,是弓箭所伤,那人应在很远的地方。”
“箭呢?”身后的舒沐雪忽然问道。
“在这里。”风修宁拿出一枚镶着白羽的箭来。
只是极普通的箭。
“只差几寸便就是心脏了。”风悠宁道。
舒沐雪将白羽箭在手中惦了惦,转头问慕容珑道:“你是何时中的箭?”
慕容珑轻轻咳了声,道:“在尚书府门口。”
“这么说还未见到尚书的女儿?”
“对。”
舒沐雪眉皱起,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你。”
我不解:“什么不是你?”
“他们伤珑是想阻止他进尚书府替尚书女儿治病,而并不是要杀珑。”
我心里一跳,心想,难道有人希望尚书女儿不要醒过来?我眼睛下意识的看了下身后站着的宫女们,她们皆是眼线,我知道尚书女儿有苏醒迹象的同时,她们也一并知道,她们的主子也会马上知道,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皇宫其实并不固若金汤,之所以我们的行动如此受限,也是顾及到那些眼线。
“那是不是要提醒尚书?”虽不及珑去医治,但毕竟有苏醒迹象,既然可以伤珑,那下一步就该直接向尚书女儿下手。
“尚书也应该猜到,他手握兵权,尚书府本来就比皇宫好要守卫森严。”舒沐雪道。
“所以他们才在尚书府门口动手。”
舒沐雪点头,看看我,道:“明天,不,后天招尚书进宫议事。”
他故意不说明天,我知道他是怕出意外,想了想道:“还是明天,越快越好。”
“等过了明天吧,万一明天你找他议事,他趁机要回那块玉,怎么办?换了我是决不会给,你却心软的很。”风悠宁没脑子的说出舒沐雪的顾虑。
我与舒沐雪对看一眼,坚持了一下道:“就明天。”
慕容珑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伤,一天里就可以发生这么多事,又何况是要到后天呢?
“尚书病了?”我略略疑惑的看着来向我禀报的女官。
“是的,皇帝,听说尚书大人染了风寒,怕传染给皇帝,犯大不敬之罪。”
“这样,朕知道了,下去吧。”我让女官下去,转头看看舒沐雪,显然尚书是故意不肯来见我。
“怎么办?”我说。
舒沐雪没答话,拉我坐下,同时把我扔在桌上的黑玉又替我挂上。
“太冷,带着浑身都冷,不要它。”我有些赌气的想扯下,被他阻止。
“今天一定带着。”他表情严肃。
他一严肃我就没辙,将手放进他的手心,撒娇道:“那你要替我取暖。”
他微愣一下,随即手上一用力,将我拉在怀中:“抱着也可以。”
我心里一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道:“舒沐雪,我有没有说过我有些喜欢你了。”
他身体一震,将我微微推开,低头看住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脸红,低头道:“你看什么?”
他抵住我的额,轻道:“只是有些喜欢?”
我一怔,笑道:“我比较慢热,你再对我好些我就不是有些,而是很喜欢了。”
他嘴角扬了扬,却不接我的话,而是道:“以后不要连名带姓叫我可好?”
连名带姓?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叫习惯了而已,那该叫什么?皇后?”
他抵着我额头的力道微微加重:“叫我名就可以。”
“沐雪?”我轻道。
“嗯,”他满意的笑,“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唤我,以前还有父母长辈,现在珑他们只会唤我大哥。”
“那我现在是唯一一个这样唤你的人?”
“嗯,只你一人。”他说话语气向来偏冷,此时却透着温柔,轻轻的啄吻我的唇,然后停在我的嘴角,慢慢的来回辗转,那是种极温柔的温存,不同于激吻,却让我忽然辩不清东南西北,脸更红,轻喘着气。
直到他终于放过我,将我拥紧,我才轻轻吁了口气,觉得自己被他很小心的珍惜着,有种说不清的甜蜜感觉,想细究,却稍纵即逝。
他手指轻轻的划过我微红的脸颊道:“你不是想去尚书府吗?明天便可去。”
“我吗?”
“尚书乃三朝元老,他病重的话,你可以去探望。”他道。
“对啊。”我站起来。
“但必须平安无事的过了今晚。”
“有黑玉在,定会平安无事。”我抓起那块玉,太冷,又放下。
他看着我,仍似担忧,道:“希望如此。”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黑玉能缓解“情豆”毒发的疼痛只是传闻,具体怎样尤未可知,万一那块玉一点用都没有,到时还是有求于小丁。
一想到小丁,我忽然觉得郁闷起来,于是便转了话题,道:“你跟我讲讲那位尚书女儿的事吧。”
舒沐雪点点头,道:“尚书女儿叫李欣鸢,是当年熙元国有名的女将军,十六岁已是攻打图坦国的先锋,二十一岁便是兵权在握的大将军,然而成为大将军后不到一年,忽然失踪,行踪成迷,七年后再出现,已是现在这个样子。二叔慕容尚花与她自小订亲,二叔爱她甚深,李欣鸢失踪七年,他找了七年,失魂落魄,苦不堪言,吐血的病根虽是‘情豆’所至,却也是因为这七年相思。李欣鸢再出现,他欣喜若狂,苦于不法将她救醒,反而先她而去。”
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讲,在我听来却仍是感动不已,听他说到慕容尚花,我的心不自觉得跟着沉重起来,口中道:“你二叔真是重感情的人。”
“嗯,”他轻应了一声,又道,“李欣鸢失踪的那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被关在军中大牢,当时还是图坦国皇子的沙漠毒狼也一并消失了。”
我一惊,看着他,道:“你是说她很可能放了沙漠毒狼与他一起逃走?”
他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否有关联,当时也有人这样猜测,只是没有证据,但我听二叔说起这块玉,失踪前还未在李欣鸢身上,但七年后再出现,她颈上已挂了这块玉,我随二叔去尚书府时也曾看到过,这块玉为图坦国的国宝,决不可能无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当年被放走时,那沙漠毒狼多大年纪?”我忽然问道。
舒沐雪看我一眼,道:“应该与李欣鸢年纪相仿。”
我眉毛一挑,道:“你不要怪我乱猜,但这个样子的确有点像那沙漠毒狼拐了李欣鸢,最后始乱终弃将她推下悬崖。”
舒沐雪不语。
我又道:“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通敌的罪名,所以不可以妄加断言,必须等李欣鸢醒来。”舒沐雪道。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么伤慕容珑的人会不会是沙漠毒狼?李欣鸢如果真与他一起私奔,那么七年时间里必定知道他很多秘密,沙漠毒狼一定不想看到她醒来说出他的秘密,所以才对慕容珑下毒手。”
舒沐雪皱起眉,并没否认。
正当此时,有宫女进来通报。
“耿千柔,耿大人求见。”
为了不让外人听到我们谈话,我与舒沐雪的距离极近,而当我听到耿千柔这个名字时,整个人跳起来。
“他来干什么?”我叫道。
“让他在外面候着。”舒沐雪却命令道。
“是。”宫女出去。
我盯着舒沐雪道:“是你让他来的?”
他没否认,道:“你的毒就要发了。”
“不是有黑玉。”
他看住我。
“舒沐雪?”我又连名带姓叫他。
“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道。
这个傻子!我心里直骂,眼看着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