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再也听不到,我只是很不甘心的看着小丁。
“怎么是你?”我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双臂环胸,吊尔郎当道。
晕眩的感觉又上来,我定了定神,心中激愤,却忽然又觉得无力,望了眼不远处冒着热气的包子铺没头没脑的说道,“我饿的慌,你请我吃饭。”
结果他请我吃馄饨。
自己要了两碗,替我也要了两碗,我实在饿的不行,本来也没什么淑女风度,又想乱吃一通,又要顾忌舌头的伤,吃相着实吓人,吓傻了旁边一堆人。
小丁吃得悠闲,满脸带着笑意看我的吃相。
感情我之前是饿晕过去的,吃完两碗我终于得出结论,看小丁早已吃完,笑着看我,见我脸上沾到的葱花,伸手便替我擦,我下意识的避开,他眼神沉了沉,缩回手。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我自己擦去脸上的葱花道。
“你被我那蠢弟弟带入地道我事先不知,从崖上跳下后我也费了番功夫找你,不过你的运气没有舒沐雪好就是了。”
这就是说他还没有找到舒沐雪?
“小昭,”他唤我,我抬起头,“在我身边与在舒沐雪身边有何区别,何苦如此?”他扯扯我红绿衣服下破烂不堪的衣袖,眼中透着心痛。
我愣了愣,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不喜欢被你利用。”
“哼,”他冷哼,“慕容家的人不是一样在利用你?”
“对,他们也是在利用,但是耿千柔,”我盯住他,“你知道我曾经很喜欢你吗?被喜欢的人骗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他明白的,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
我看着他妖魅的眼因为我的话由淡转深,胸口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悲哀和疲惫感,冷然道:“你利用了我的情念,利用了我对慕容珏的关心,你口口声声说多在意我,这不是在意,耿千柔,你现在让我害怕的很。”
空气中有栀子花的香味,四周有人来人往的喧嚣,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要和他说这种话,我只是觉得好累,难道我这一生都逃不出这个人的魔掌吗?与他一直纠缠下去?
小丁细长的眼迷起来,好久都不说话,然后不知为何,他居然轻轻的笑起来,却又不像是在笑,因为笑容太苦,太涩,我盯着他,看他笑了好久,终于他似乎累了,长吁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困扰,回去后我把你交给月姑,你的事,我再不插手。”
我心里一紧,那个女人?
不过也好,随他便吧。
可能是看我太累,他没有马上带我走,而是先找了个旅馆让我休息到第二天。
第二天.
他倚在门上看我折腾我的头发,脸色一径的苍白,见我弄了半天依然是一头乱发,便站直身体,我以为他想帮忙,他却只是道:“收拾好就走吧。”说完便往外走。
一路上,他很少说话,只是与我并排走着,心里觉得他别扭的很,却也不多言,想到慕容珑和珏儿,便问道:“慕容珑他们怎样了?耿修有没有对他们……?”
他哼了一声道:“耿修现在自身难保,哪有空管他们?”语气任的阴阳怪气。
然而我心里毕竟因为他的话安心很多,
两人已离了集市,行人渐少,没走多久竟走到了一处乱坟岗,虽然不似我小说里看到的那样鬼哭狼嚎白骨森森,却也阴气逼人,说不出的骇人。
有时人往往就是这么矛盾,我平时最怕这些东西,却又最好奇这些,所以我一边是满心恐惧,一边又忍不住的多看几眼。
我看到有几个人在你一铲我一铲的挖土,旁边躲着一具尸体,估计又是哪个客死异乡的无名氏,不然为何会葬身于这乱坟岗?
也不知是为什么?我下意识的多看了那尸体几眼,而本来盖住尸身的白巾被风一吹竟掀了起来,我出于害怕,反射性的别开眼,不敢看。
“舒沐雪?”旁边的小丁忽然叫道。
我一惊,看向他,而他的眼睛正盯着那具尸体,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来,我慢慢的回头再去看那具尸体。
是舒沐雪!
脑中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顿时愣在那里。
虽然那尸体苍白肮脏,但是舒沐雪没错,我一下子站不住,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丁对此显然也是完全出乎意料,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舒沐雪的尸身,蹲下细看,甚至在他脸上拉了几下看是否易容,最后他似确信了,伸手去搭舒沐雪的脉,然后转向我道:“无脉相,看来真死了。”
我不发一言,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看我流泪,小丁似极不耐烦,转头问挖坟的几个人道:“你们哪里发现他的?”
“瀑布口,发现时就死了,这位公子你认识他?”
小丁脸上露出冷冷地笑,也不答话,盯着舒沐雪的尸体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拔出身上带的匕首,对准舒沐雪便要刺上去。
我一惊,大叫道:“你都死了,你还想干什么?”
他停住,转头看着我道:“我仍是不信他死了,若我亲手再给他一刀便信了。”
我气极,几乎咬牙切的叫道:“你若刺上去,我便与你拼命。”
他果然停住,看我很久,终于把匕首收了回去,这倒不是他真怕我与他拼命,而是我这么说已是不计后果,若真与他拼命,伤到的必定是我自己,他当然怕。
他拍拍手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一锭子扔给其中一个挖坟的人道:“去,买最好的棺材葬他,记得用铜钉钉死,不要露任何缝隙,余下的钱就赏给你们了。”
那锭银子至少有五十俩,那几人欣喜若狂,拿了银子便去买棺材,把舒沐雪的尸体扔在那边,我看着极度不忍,想到一代大侠竟客死他乡,如此狼狈脏乱的葬在乱坟岗,若珑和珏儿知道不知会多么难过?便又哭起来。
小丁见我哭也不阻止,只是望着眼前一个个坟堆,忽然怅然道:“哪天若我死了,有你这般一哭也知足了。”
我仍是哭,只当未听到。
等棺材买回来,小丁亲眼看着舒沐雪下葬,看着棺材板用铜钉个个钉死,看着棺材被泥土掩埋,我只是木然的看着。
等一切结束,已近中午。
“走吧。”小丁眯眼看着眼前新立的坟堆道。
我站起身,心中悲凄,却不发一语,随小丁出了坟地。
离开时再回头看一眼,荒草凄凄,孤坟茔茔,舒沐雪,你走好了。
我又回来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而我已疲惫透顶,人再无任何生气。
“我要见慕容珑。”一回到原来的房间,我便要求。
小丁并没有多说什么,叫人去安排。
不一会儿慕容珑便到,人很是憔悴,看到我眼里闪过吃惊,又马上黯下来,道:“没想到还是逃不掉。”
我不作声,又听他道:“大哥也被抓回来了吗?”
心被用力纠了一下,我犹豫了半晌,还是直接道:“他死了。”
慕容珑身体猛地一震,盯着我道:“大嫂说什么?”
“他死了,我看着他下葬的。”我又重复一遍,看他盯着我的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慌乱的摇头。
我知他难以接受,却到底是事实,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节哀顺变。”
他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白的吓人,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低低唤他名字,他只当未听到,我再叫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大哥是怎么死的?”
我摇头道:“我不确定,我与他走散,再见到他时便已死了,大概是伤重。”
“伤重?大哥离开这里时的确伤重,但不至死啊?”
但若经过暗道之后的众多机关便不止是伤重这么简单,我犹豫了下,本不想说这段遭遇,但见他一定要问出个究竟的样子,便将那段经历粗略的说了一遍。
一滴泪自慕容珑的眼里滚落,我心一惊,眼看着他风华绝代的脸上一脸悲凄,心也跟着痛起来,都是见他笑,何曾见他哭过,此时应是悲到极处了。
“慕容珑?……”
他举手打断我要说的话,人站起来,慢慢地挪到门口:“原来是我的错,大嫂,是我弄巧成拙了。”
“与你没关系。”
“是我错信了耿修的话。”
“但当时的情况……。”
“大嫂,不必再说了。”
他跌跌撞撞的出去,我想叫住他,却没有动,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人猛地又跑出去,对着他的背影道:“慕容珑,你可不要做傻事。”
慕容珑的背影震了震,好久才道:“不会的。”
他本就一腿有残,此时站也站不稳,扶着墙慢慢走远,我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的悲怆,想哭却哭不出来。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个事实?但不告诉又能如何,他早晚要知道,他是舒沐雪的至亲,即使伤心,也该知道的不是吗?
我颓唐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外的一轮明月,发愣。
脑中不知不觉回想起我来到这个时代的一切,似乎一直在逃,逃出这个人的手,又落入另一个人的手,永远的恐慌,恐惧自己被伤害,也担心别人因自己被伤害,我爱上了一个人,又被狠狠欺骗,我苟且偷生,仍是被人伤害,我抓不住我想要的,也保护不了我珍惜的,我永远被动,永远走一步算一步。
已经厌倦这种生活,厌倦绕了一圈仍在原点的绝望,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但是我又该怎么改变?怎么反抗?我不是那些穿越文里的超强女主,智慧过人,运气过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要改变,我改怎么改变?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想我是坐在外面就这么睡去的,醒来却躺在床上,我并不意外,只是被眼前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吓了一跳。
“早啊。”说完,又是招牌母鸡笑法。
我被笑的头皮发麻,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出去绕一圈的感觉如何?”她笑笑地在我床边坐下道。
“你应该问问你儿子,把我错放出去感觉如何?”我坐起来,低声回敬道。
她笑容一滞,遂又笑道:“千柔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说话可要小心些。”
我愣了愣,小丁果然这么做了。
不看她得意的笑,道:“我要起床了,请先出去吧。”
“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她打定主意不走。
我也不再多说,动手穿衣服。
“听说你的丈夫死了?”那女人看着我换衣服道。
我不答话,等她下文。
“这样连休书也免了。”
我穿衣服的动作停住。
“公主与我们家修儿成亲如何?”她伸手替我扣颈间的扣子,手下意识的扣紧我的衣领,若我说不好,她是不是就会陷死我?
我心里明白,之前让舒沐雪休我也是为了让我与这家变态中的某人成亲,一旦我成为女王,我的丈夫便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既然是他们手中的傀儡,他们野心实现便指日可待。
问题是谁做我的丈夫?
“若再嫁也是嫁给耿千柔,你儿子能解我的情豆吗?”我盯着她,知他不喜欢小丁便故意道。
她脸上笑意消失,勒紧我衣领的手紧了紧,冷哼道:“他只不过是下人生的孽种,有什么权利?”
我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儿子耿修才是正统,情豆算什么,等你嫁给我儿,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解。”她又道。
真有办法解?那是不是珏儿的病也可以治好?
我脸上不动声色,仍是道:“我还是要嫁给耿千柔,”心里打定注意激怒她,便凑近道,“况且你儿子似乎喜欢的是男人,他大概不会娶我吧?”
“叭”我衣服上的盘扣被扯断,似被说到痛处,那女人伸手便要打我,被打过一次哪能再被打第二次?我伸手去挡,顿觉挡的地方阵阵发麻,看来那女人用了全力,若是真被打一巴掌估计脸马上会肿起来,我心里火大,再加上本就有些心灰意冷,便不计后果,空出的另一只手反手便是一巴掌。
那女人哪想到我竟敢打她,急急闪避,但脸上还是被我的指甲扫过,留下几道抓痕。
她大概从未被人这样打过,此时眼睛都红了,似要把我一口呑下,这到像极了耿修,果真是母子。
“我杀了你!”臂腕间的丝带便是武器,直接套上我的脖子。
她毕竟学过武功,真要杀我,我哪是对手,三下两下,那丝带便缠上了我的脖子,我顿觉呼吸困难。
也许我该挣扎的,但手在空中挥了挥便放弃了,竟没有求生的欲望,为什么?
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然而被切断的空气猛的又回到我的鼻腔,我本能的用力呼吸,咳嗽,人瘫软在床上。
“杀了你谁做我的媳妇?”那女人在我头顶阴侧侧的说道,同时慢慢的从我颈间抽回丝带,那冰凉的触感滑过颈间,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就这么定了,你嫁给我儿耿修,我这就去准备。”她忽然又笑,笑得妩媚动人,人真的转身便走了出去。
人如同从鬼门关又走了一次,我好久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上晃动的流苏,动都不动一下,这样的事情到底要发生多少次?我还能承受多少次?我如同砧板上的肉被剁碎又被拍平再剁碎,即使逃出我仍是会被抓回砧板上继续被剁,我累了,累极了。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风卷着几片湿叶吹进未关紧的门,我仍是不动一下。
人如同被无边的痛苦吞噬,而疲惫的心却已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