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装在慕容山庄专用的超大型马车里出城,因为是慕容山庄的马车,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更不会有人阻拦,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出了城。
珏儿一直昏迷不醒,舒沐雪伤口还在汩汨流血,一身红袍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我脸上的伤是小伤,此时只流着少许的血水,日后定是会留下疤痕,只是我全不在意,看着慕容珑苍白着脸替舒沐雪止血。
他身上的药已被尽数搜去,因为舒沐雪被独门手法点了穴,所以慕容珑不敢再替他点穴止血,一旦点错,全身真气便会逆流,所以他只能用其他的方法止血,只一会儿的工夫他的额头已有冷汗冒出来,人已疲惫不堪。
“珑,可以了,这点血,死不了,”马车颠簸,舒沐雪受不得震动,人靠在我身上,他睁开眼,便看着我脸上的伤,眼神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他的身体有些冷,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我下意识的抱紧他,未受伤的那边脸靠在他的头上,轻声道:“舒沐雪,你可不要死,我还不想做寡妇。”
“借公主吉言,我还死不了。”难得舒沐雪会开玩笑。
我嗅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心想,年青才俊,不可一世的慕容世家当家生平第一次这么狼狈吧?他现在又是什么心情?方才的一切如同恶梦一场,对他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吧?
“舒沐雪我唱歌给你听。”我忽然很想唱歌,我随母亲,很喜欢唱歌,开心时唱,不开心时唱,我还记得第一次失恋时躲着角落里唱了一夜的《泪海》,第二天嗓子也哑了。
“嗯。”他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就算不能接受,此时他却是出奇的平静。
我摒弃了《甜蜜蜜》,唱那首《灰色空间》,这是我在穿越前刚学会的歌,准备周未跑去KTV唱的,此时却用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我现在的声音完全的五音不全,但我还是很认真的唱着,认真的边想歌词边唱,然而唱到那句:灰色空间,我是谁,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时,不禁悲凄起来,在这个历史上也没有的空间里,我到底是谁?如同沉在一个梦里始终未醒,那些之前时代的一切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已经记不太清我现在唱的这首歌的歌词,之后我会想不起人,再之后我会什么也记不起,我会完全沉在这个梦里,再不会醒来。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流到脸上的伤口,生疼,我被自己这突来的情绪怔住,猛地停住不在唱。
一滴泪滴在舒沐雪的脸上,他睁开眼。
“哭了?”他轻声问。
我擦去泪,没有答话。
“为什么哭,方才也不见你哭?”
我吸吸鼻子,道:“我本来就爱哭,现在忽然想哭不行吗?”
舒沐雪看着我,好久才道:“今天的事我终是失算了,害你又落入耿千柔手中。”
我也低头看他,道:“在谁手中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到哪儿都是利用,”见他眼光流转,我又道,“难道不是吗?”
他只看着我,没有接话。
“我对于耿千柔是他飞黄腾达的跳板,对于你,只是救珏儿的药引,可惜我现在的血没用,便成了多余的人。”我接着道。
旁边慕容珑听了我的话,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转头看他,他脸色苍白着道:“这是我和珏儿对不起你。”
到底是兄弟,我心里冷笑,道:“我并没怪你们,至少你们对我从来都很诚实,而且现在也不是怪谁的时候。”
车厢里沉默起来,只有马车剧烈的摇晃着,看情形此时的外面的路应该并不好走。
“舒沐雪,他们会把我带去哪儿?”马车的窗被封死,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我忍不住问道。
“还不知道。”马车的颠簸牵动伤口,他微微皱眉。
“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们?”应该是“你们”,我的用处我再清楚不过,他们呢?抓他们又是想干什么?
“最近江湖上有很多与沙漠毒狼作对的人都无故失踪,抓我们应该与他们一样吧,至于怎么处置我还不知道。”
“那沙漠毒狼又是什么人?”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是西部图坦国的王子,三十多年前图坦国被我们熙元朝并吞,他便也跟着失踪,再出现时便就是现在的沙漠毒狼。”
“他想利用我复辟他的图坦国?”
“可能野心更大。”
“整个熙元朝?”
“不错。”
又是政治,世间的阴谋总与政治分不开,而很不幸成了他们争夺的筹码。
“我真是傻子该多好。”傻子便不会觉得不幸,世人皆痴我独乐。
“这次你到了他们手中,若是那日尚书府的一切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舒沐雪问我。
他仍是不信我,我笑,道:“其实想想,做女王也不错,舒沐雪,那时你应该对我三叩九拜。”我会在你头上用力踩几下。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头看了一眼尚在昏迷的珏儿和脸色苍白的慕容珑,才道:“就算我要做女王,我也会先救他们的,我见不得珏儿再流血。”
他还是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幼时我随父进宫,当时的熙元婉昭先天脑疾,痴傻且胖,几年后我再进宫,仍是如此,如此一人与你有天壤之别,有时我想,你真是那个熙元婉昭?还是早已换了别人?”
我一愣,没想到他忽然这样问。
“那你说是不是换了别人呢?”我反问。
“我不知道,”他闭上眼,似已很累,“其实你若为王也是不错,但是现在江山已定,倘若再改定又是妄死无数无辜,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好一个好自为之,反正就是不信我,而我又偏偏不想给他任何保证,偏要让他悬在心上,而且说不定我到时又想做女王了。
车内静下来,只有车外阵阵颠簸声,我肚子有些饿了,但看来是没得吃,便靠着舒沐雪的头睡觉,然而那该死的颠簸总是让人很清醒,我便又睁开眼。
睁开眼,舒沐雪的脸近在咫尺,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脸,只是现在他的脸苍白的吓人,原先的冷漠气息也因为身体的虚弱似淡了许多,他均匀的呼吸着,身上除却浓重的血腥,还有极淡的草药味,大概是因为慕容山庄的空气也带着草药味的关系,他为什么总是冷漠而拒人千里呢,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舒沐雪,你为何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我很轻的在他耳边道。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反应。
睡着了吗?也许吧。
我又闭上眼,觉得自己的体温让怀中的人也暖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吧,不管怎样,就算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不久后可能会是场硬仗。
后来应该是睡着了,我被慕容珑摇醒,发现除了珏儿,舒沐雪也醒了,马车也停了。
门被打开,几个黑衣人进来让我们下去,慕容珑抱起珏儿,我回身去扶舒沐雪,我不想像刚才上车时那样,几个黑衣人几乎是把他扔上车的。
只是舒沐雪的体重不是我所能负荷的,幸亏慕容珑又上来,我和他合力才将他扶下马车,他的气息喷到我劲间,我一阵心慌,却也顾不了这么多,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双手抱着他的腰使力。
小丁在双手环胸,眯着眼看着我们的动作,等我们下了车,便令人替舒沐雪带上沉重镣铐,同时手一挥在他身上连点数下,舒沐雪闷哼一下,跪倒在地上。
“你最好自己走。”他仍下这句话,看我一眼,转身便走了,把这里一切留给那些黑衣人。
“你怎么样?”我走上去扶舒沐雪,却见他胸前又沁出血来。
“我没事。”他站起身,腿脚居然已可以动了,只是额头上已有冷汗冒出来,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我还想问个究竟,身后黑衣人推了我一把,催我往前走。
“大哥被长时间的点住穴道,全身已经麻痹,所以才这样。”慕容珑走在我身后解释道。
我点点头,身后又有人推我,我本想发作大骂一顿,想想没多大意思,而且又饿得慌,便只能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有两个丫环打扮的人过来,朝我行了个礼,便两人各一边,伸手来扶我,说是扶我,其实是我被逼着跟她们走。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舒沐雪比我先问道。
“主人有令,公主金枝玉叶,她另外有住处。”其中一个丫环答道。
“我不去。”我叫道,开始挣扎,而那两个丫环看似轻轻扶住我,我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我的耍赖功夫又来,干跪人蹲下来,想整个人赖在地上,然而却也怎么也蹲不下来。
“随她们去吧,他们还不会伤害你。”舒沐雪在身后道。
“你说去就要去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弯下腰去咬其中一个丫环的手,那丫环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反射性的松开手,我正要以为得逞,那丫环却反手连点我几处穴道,我顿时动弹不得。
“该死,只知道点穴来欺负我,算什么英雄,有种与老娘肉搏。”我大叫大嚷,同一时间哑穴也被点住。
好吧,好吧,我认输,唉,这就是我这个现代人的悲哀,连个点穴也不会。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抬起,舒沐雪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刚才还是山路难走,四面环山看不到任何建筑,现在我却已在红墙绿瓦的亭台楼阁里。
那两个丫头说要给我沐浴更衣,我却只想吃饭,
这次他们没有强迫我,听我说先要吃饭,不一会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便在我面前。
好耶,只要有得吃,我都好。
我狼吞虎咽的狂吃一通,吃相有我恐怖就有多恐怖,那两个丫头直看得眼睛发直。
等吃完饭,我打着噎,说可以沐浴了,两个丫头领命,我以为她们会搬来沐桶,可她们却将我带到另一个别院。
别院正厅的门一打开,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两个丫头拉开巨大的轻纱幕布,一泓冒着热气的温泉就出现在我面前。
温泉耶,我眼睛也直了。
“请公主沐浴。”两上丫环动手来扒我的衣服,我一慌,忙把被扯下的衣服拉回来。
“我自己来便行,你们不用伺候了。”我想来翠云第一次替我洗澡差点搓掉我一层皮,心里就有结后怕,天下丫环都一样。
两个丫环也不强迫,其中一个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递给我。
“公主洗完脸后请务必在脸上的伤口处涂上。”
“为什么?”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主人说伤口会留疤,这盒血玉膏可以让公主的伤口不留疤。”
疤痕一次净?我想起电视上做得昏天黑地的电视购物里就有这种东西,只是后来听说是假的,这血玉膏真能管用?
“你们说的那个主人是谁?”
两个丫环对视了一眼,道:“公主洗完澡便会见到主人。”
“耿千柔吧?”我猜就是他,干嘛装神秘,老娘脸还肿着呢,现在却给我送药,打一下,撸一下,很好玩是吧?
看两个丫环不说话,我也不接那盒药,冷声道:“跟你们主人说我就喜欢伤疤,就喜欢破相,我要留着那条疤做记念。”
两个丫环再次对视一眼,便朝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我忽然没了洗澡的兴致,坐在那泓温泉边,掬着水发呆,温泉里我看到自己模糊而扭曲的脸,一条血痕划过我的一边脸颊,真是破相了。
不过管他呢,破相就破相,反正我不靠脸吃饭,我抚着那道伤痕,那里还在隐隐地疼,连同那被打肿的瘀青。
水面晃动了一下,我一怔,看到水面上多了一个人,满身的妖气。
“你想留疤做记念,你有这么喜欢我吗?”那人说道,同时在我身边坐下,属于他的特殊气息便浓浓的围住我。
“我要沐浴。”我并不回头看他,心想,幸亏我还没洗澡,若是已脱光衣服在洗了,岂不全被他看光?
“那你洗吧。”他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想看着我洗?”
“求之不得。”
“要不一起洗?”我回头。
他眼神晶亮,笑道:“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你个头!”我瞪他一眼,站起身准备离开,手却被他拉住。
“乖乖涂药,不然我很有兴趣与你共浴。”
“你敢!”我脱口而出。
他笑的更妖,凑近我道:“你想试试我敢不敢吗?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很巧我还是个男人,所以我不仅敢,而且跃跃欲试,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分明此处温暖如春,我却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而我真的不敢挑战他的耐心,咬咬牙道:“药呢?”
他满意的笑,手一扬,那个药盒就在他手中:“要不要我给你上药?”
“谢了,”我抢过,剜了一大块涂在伤口上,同时道,“你叫那两个丫头进来伺候我沐浴。”有这个色狼在,我哪还敢洗澡,但澡总要洗,多两个人状胆总是好。
这回他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离去,我松了口气,颓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