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儿的病暂时稳住了,山庄里一扫阴霾。
我与珏儿并排坐着看谁先喝完药,我此时才知道,原来那小子对于喝药也是怕得要命,也许是谁都不肯服输,所以硬着头皮将一碗药喝完,然后同时掐着喉咙,猛吐舌头。
慕容珑好笑的扔给我们几颗桂花糖,看我的眼神竟也与看珏儿一般尽是宠溺。
我何时也成了孩子?我边嚼着糖,边想着,看慕容珑又来替我搭脉,手指细长雪白,竟如女子一般,便随口问道:“慕容珑,你为何不成亲?”
他抬头看我一脸,笑得温柔:“我这样子谁肯嫁我,何况……。”他停住,没有往下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血脉遗传,下一代也必定如他和珏儿一般生不如死,如此,还不如不成亲。
“你可以不要孩子,你长得这么俊,天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只昐你回眸一笑,便已望眼欲穿,你不成亲,不是白白辜负了她们?”
他替我搭脉的手指有点不稳,脸又毫无意外的红起来,真是有趣。
“大嫂又在取笑我了。”他脸红轻笑,我想起古时用“莲花”形容美男子,他此时不就如一朵高洁的莲花。
便随口吟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周敦颐《爱莲说》的句子,此时吟来到颇衬他。
慕容珑听我吟完,愣了半晌,似体会诗中的含义,好久才赞道:“大嫂好文彩,这诗赞的可是莲花?”
我忘了,我不在历史上,所以没有周敦颐,更不可能有《爱莲说》,慕容珑当然听不出此诗出在何所,于是,我收了他的赞扬,嘻嘻笑道:“本是赞莲花,现在是赞你。”
“赞我?”随即明白过来,脸更红,道:“我怎可与莲花比?”
这人还真容易脸红,正要再逗他几句,忽听旁边专心吃糖的小子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休要逗我二哥,要说辜负美人意的应是大哥才是,外面有的是痴情女子要嫁他,却娶了你这傻子,这才叫可惜。”
这还不是因为要救你,我白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糖便塞进嘴里,他一愣,随即跳起来便想抢。
“珏儿,休要无礼。”身后有人厉喝。
那小子身形一僵,乖乖坐回去,对着身后的人唤道:“大哥。”
我边吃,边笑的甜,抬眼见舒沐雪一身黑衣,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冷漠,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不是那血幽的主人胡清清是谁?早上的时候听人说有贵客到,原来贵客是她,只是她此刻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她满脸不善的盯着我,这也难怪,我害死了她的血幽,而且初见我时,我既胖又傻,现在却出落的像朵花一样,她不又气又恨才怪。
我看她靠向舒沐雪,手竟还抓着他的衣角,眼睛像看仇人一样看我,我心想她不仅是把我当仇人,还把我当成情敌了吧?也不知哪来的想法,忽然很想逗逗她,便又故伎重演,扑过去抱住舒沐雪的腰,同时用臀部顶开那朵碍人的花,直叫着:“老公,老公。”
在场人早就知道我的伎俩,也不揭穿,低头忍笑。
舒沐雪的脸色可不是在忍笑,眉头又皱起,推开我,道:“别闹。”
他其实推得很轻,我却顺势跌倒在地,又去抱住胡清清的腿,哭道:“阿姨救命,我老公欺负我。”完全是一副无赖耍泼状。
胡清清只知我傻,何曾见过我这样子,一时推也不是,扶也不愿,不知如何是好。
“若你今天想多喝一副药,便继续这样坐地不起。”有人冷冷地在我头顶说道。
我心中一寒,多喝一副?那可没门儿,即刻敛住脸上的痴傻表情,站起身,边拍屁股上的尘土,边道:“老娘不玩了,补眠去。”说着,打着哈欠,转身便走。
那胡姓女子来得奇怪,血幽已死了,难道真来找我算帐?我很是疑惑。
晚饭,如平时一般,一家人一起在一个圆桌上吃饭,那胡姓女子也在,堂而皇之的坐在我原本在舒沐雪旁的位置,其实坐不坐舒沐雪旁对我意义不大,那胡姓女子是否趁此大献殷勤也与我无关,有关的是,太反客为主,这点让我很不爽。
慕容珑主动让出他在另一边舒沐雪旁的位置,我却不领情,一屁股坐在慕容珏旁边,把老三舒庆春的位置占了,拿起一只鸡腿就啃,心想凭什么这个世界要围着舒沐雪转?
一家人总算相安无事的吃饭,最近我胃口不错,边大吃大喝,边看着那胡清清,小口吃喝,一会儿捂嘴轻笑,一会儿与舒沐雪温柔对视,看着看着,忽觉无趣,便干脆不看他们,直接对付摆在我面前那盆诱人大龙虾。
据我所知,这个时代极少有人知道大龙虾美味,此地也不靠海并不产龙虾,不过龙虾烧得倒是地到,只是没有我之前的时代那么讲究,把龙虾剔好肉再拼成龙虾形状装盆,而是完全要自己动手。
我卷起袖子准备开工,却有人先将我看中的一个肥嫩虾钳夹走。
正是那胡姓女子。
“舒大哥,这虾是我们那边的特产,我亲自下厨做的,看看味道如何。”说着便把那虾钳放入舒沐雪碗中。
我咬着筷子,心想一个平时既酷又冷的大帅哥,手忙脚乱的剥虾钳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还没等舒沐雪动手,却听我旁边的慕容珏道:“我大哥一吃海鲜便会全身起疹子,胡姐姐不知道吗?”
原来是海鲜过敏,想到既酷又冷的大帅哥全身起疹子,扔掉剑忙抓痒,那该是多好笑,想着,我不由笑出声。
那胡清清被慕容珏一说本就有些尴尬,现在听我笑,还以为是在笑她,便有了火气,狠狠瞪我一眼。
“胡姐姐,大哥既然不能吃,我领你心意好了,大哥,你的虾给我吃可好?”也算那小子机灵,一见自己说错话,忙补就,同时在桌下踹我一脚。
肥美的虾钳便顺理成章的进了那小子的碗中。
我摸着腿,只是瞪他一眼。
他大概也没吃过这么大的虾,夹了那虾呆了半晌,最后终于张大嘴便要咬下去。
我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往他手上一拍,那虾钳便又掉进碗里,他一口咬空。
“笨女人,你想干嘛?”美味落空,那小子还以为又被我戏弄,狠狠瞪着我。
我不理他,徒手拿过那虾钳,放嘴边轻咬一下,便借着那咬开的裂缝,轻轻巧巧的剥起来,一会儿功夫,一大块完好的虾肉便放进他碗中。
“吃吧。”我朝他眨眨眼。
那小子却一脸嫌弃,道:“你咬过了,我还吃?”
我直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屁话,不咬开怎么剥?”
他摸着头,恼道:“我自己有手,才不劳你动手,这个你咬过了,还给你。”说着便动手去夹自己碗里的虾肉。
真是不知好人心,我随他夹还给我,自己复又夹起塞进嘴里,边嚼边道:“吃这东西最容易被壳刺破嘴和手,你想流血,想死,随你,”同时舔舔嘴巴,叹道,“真是美味。”
那小子一愣,没想到我这么做是担心他受伤,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话,好一会儿才赌气道:“谁要你好心。”
我白他一眼,复又夹了虾在碗里,边剥边道:“我大人有大量,你叫我一声大嫂,我就剥给你吃如何?这东西可美味着呢。”
那小子气恼,道了一声不稀罕,便夹别的菜吃,却再也不敢吃那虾。
我心里直想笑,心想,这小子还真倔,看手中的虾肉剥好,便夹起放进他碗里:“喏,这次我可没用嘴咬。”
慕容珏没想到我会再剥虾肉给他,怔了怔,看着那虾肉道:“说过不稀罕,你还剥给我干嘛?”
我不理他,抢过他刚夹进碗里的鸡腿,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道:“交换好了。”
眼见到口的鸡腿又被我抢掉,慕容珏气极,却终究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说要还我那块虾肉,只瞪我一眼,便又埋头吃起来。
我看他把那虾肉吃掉,心中愉快,抬眼看桌上还有什么好吃的,却对上对面舒沐雪的眼,他正看着我,眼神中不知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避开,觉得那厮多半在怪我抢了他小弟的鸡腿,真小气,一个鸡腿而已。
“大嫂真是细心,吃虾会弄破手,这点我们想也没想到。”一只未开口的慕容珑忽然道。
我正满口是菜,只是挥手,没来及接话。
有人替我倒满旁边的茶杯,我拿起便喝了一口,再看倒茶人,竟是老三舒庆春。
怎么回事?这家人忽然亲切起来,也不多想,喝干,让他再倒上。
桌上最不自在的要数胡清清,她本来带着龙虾亲自下厨来讨好情郎,却不想情朗不仅不领情,龙虾还被我说成是伤人凶器,心里不爽,放下筷子,站起来便走。
全桌人傻眼。
我也傻了半晌,心想,这女人倒是很有个性。
舒沐雪毕竟是一家之长,客人被气跑,他总不能不闻不问,朝慕容珑使了个眼色,慕容珑便放下碗筷出去,沐庆春同时吩咐佣人再做几个菜给胡清清送去,兄弟几个合作无间。
我撑着头,知道自己破坏了气氛,但一切也不能怪我,所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吃。
一桌人全都是闷葫芦,平时吃饭都是我和慕容珑、慕容珏兄弟开开玩笑,现在气氛不对,又走了一个,更没人说话,吃了一会儿,便没有胃口,扔下筷子,站起来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正要走,身后舒沐雪却叫住我。
“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我又坐下来,觉得他表情有些古怪。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道:“刚才这位胡姑娘你可认识?”
“嗯。”
“她的血幽被你害死了,你可知道?”
“嗯。”怎么?兴师问罪来了。
我等了往下说,却听她道:“过段时间我会娶她,这是我借用她血幽时的承诺。”
我一愣,完全出乎意料,不是要兴师问罪吗?怎么又…,随即明白过来,脱口道:“舒沐雪你要休我?”先说我的罪状后说要娶那胡姓女子,这个架势不是要休我又是为了什么?这慕容山庄现在是我的靠山,我中了毒,又不想再卖馄饨等着被小丁抓,若是被休,我吃什么?
只见舒沐雪皱眉,道:“谁说要休你?”
我更奇怪:“不休我,你又想怎样?”
舒沐雪沉吟道:“你以公主的身份嫁我,我本没立场再娶,但承诺就是承诺,我会娶她,我只是让你知道。”
原来如此,因为我是公主,公主身份可以不准他再娶,他便以我害死血幽这事来圧我,不问我是否接受,只是告诉我不要反对,如此而已。
是不是对他来说告诉我这些已算是对我的尊重了?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现在的状况有些好笑,但也说不出哪里好笑,可能是因为我的时代里没有这种情况,我也没想过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但也不应该是觉得好笑吧。
那我应该怎么反应呢?大哭大闹大骂薄情汉?好像不至于;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拍拍衣袖,轻笑一声:无所谓,请随便,然后高傲的走开?那也太过做作。
“你喜欢胡姑娘吗?”我忽然问道。
他一怔,看着我。
“她看来很喜欢你呢。”我又道。
他再次怔忡,却也只是这种表情,再无其他情绪,我有些气恼,忽然替那位胡姑娘担忧起来。
若是两情相悦便是一桩美事,若是两情不相悦就与我和他一般,也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妾有意郎无情,那便是悲剧。
他们是哪一种?希望不是最后一种。
我想我也许该站起来与他握手,然后说:恭喜恭喜,却终是没有说,只是道:“饱了,去睡觉。”说着便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长廊里,觉得整个人闷得慌。
这件事很明显的,为了得到血幽,舒沐雪再次利用的婚姻,我是一例,胡清清也是一例,婚姻对他是什么?难道仅是利用的工具?且不论他与胡清清是否两情相悦,以婚姻作为条件交换,本身就是错的。
但是这两人又是一个愿打一个原挨,所以我想担忧其实也不必要。
轻笑了下,兀自往自己的小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