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轩压抑在话语中的失望,宋晓听出来了,心脏忽然像被猛力地撞击了一下,她避开了他谴责的双眼,不知为何,她竟然会生出一丝慌乱。
“你一次次用人质威胁我,你就不过分吗?若说到不相干,你我才是没有半点关系。”想起生死未卜的萧衍等人,宋晓狠下心来,再次逼问:“帝轩,我再问你一次,萧衍他们在哪里?”
帝轩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皇甫瑾,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要为了那几个人,激怒朕?”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宋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向他解释,下意识地话就说出了口。
然而这句话,在帝轩耳里却是另一番阐释:“也就是说,你不惜和朕翻脸,也要救他们?”
皇甫瑾啊皇甫瑾,你可知,朕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对别人,你可以舍生忘死相救,对朕,你却吝啬得连个好脸色也不给?
“是!”毫不犹豫地答道,宋晓嘴角尝到一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苦涩,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衍等人出事,更不能是因为自己,而让他们送命。
“朕对你很失望。”帝轩淡淡地说道,收敛了笑容和愤怒,毫无情绪显露的脸上,冰冷得像座雕塑,此时的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处变不惊,冷漠无情的绝世帝王,只是却没人知道他的心里翻滚着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
一时间,宋晓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她瞥了一眼下面的人群,冷声说道:“帝轩,如果你不告诉我萧衍他们的下落,那我就引起下面的人注意,今天大家都别想活。”
这时,下方忽然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冲杀声,巨大的声浪让山上的众人忍不住低头望去。
然而宋晓却没有侧头,她谨慎地盯着帝轩,这个如老虎霸气,如毒蛇狡猾的男人,决不能给他一丝可乘之机,否则输的就该是她了。
“皇甫瑾,你没有和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帝轩冷眼睥睨,散发出来的周身寒气好比千年不化的皑皑雪原,让处在冰暴中心的宋晓,克制不住地染上一层薄霜。
“你的命都在我手上了,你还和我谈资格?”宋晓也不是一个眼神就能击垮的软柿子,她短暂的一生,经历了太多血雨腥风,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见惯了大风大浪,杀人取命如同家常便饭,平常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男人,她的心却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骤浪之中,飘摇不定,随时都有覆灭之危。
“我只想要萧衍他们平安无事。”宋晓加了一句,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别人对她哪怕只有滴水之恩,她都会不顾生死、不计后果报恩于人。
对于萧衍如此,对于好人寨的上千弟兄如此,可对于帝轩……
“你越在乎他们,朕就越要他们死。”两人相对而立,帝轩足足高了她一头一颈,身高上的优势带来令人屏息的压迫,将他的霸气和不悦彰显无遗。
“你!”宋晓仰头怒视他,手中沾染尘土的碎石紧紧抵在他的大动脉上,被这个男人的蛮不讲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不甘示弱地对视着,看着对方眼底积酝的狂风巨浪,像龙卷风般惊人地翻腾。
宋晓首先败下阵来,不是她气势不足,而是她的脖子仰得都快断了。
该死的臭男人,没事长那么高干嘛!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和你无冤无仇,杀了他们,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宋晓试图和他讲理。
但某个死心眼的男人被妒忌冲昏了头脑,他不能容忍她为了别的男人威胁他,更不能忍受她替别的男人求情。
薄唇轻启,帝轩无情地答道:“他们是汉人。”
“汉人?”宋晓忽然像被泼下一桶冰水,某些被她遗忘的记忆忽然就像绝提的洪水,毫无预警地呼啸而来:“因为他们是汉人,所以你就要杀了他们?”
“是。”
“天下的汉人你都要屠杀干净?”
帝轩这次没有回答,他落在宋晓苍白小脸上的目光,深邃而又冰冷。
晌久,瘦弱的女子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只是笑得那么苍茫,那么无力。
亡国灭种,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这不是她早就知道了的吗?
为何现在她心中却有一丝酸楚,是期望落空了?是幻想破灭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被人泼上了一瓶硫酸,她能听到某些东西正在消失融化。
原来她早就忘了,他们之间还隔着国仇家恨,还隔着民族大义,还隔着永不相容的生存信条。
她不是皇甫瑾,但并不意味着,她能眼睁睁看着他血洗中土,伏尸百万。
无论是前世或者今生,她身上流淌的都是炎黄子孙滚烫血液,她都是彻彻底底的汉族儿女。
前世,她是国家的捍卫者,今生,她难道就能袖手旁观,坐看民族沉沦?
她做不到,可是她却曾经天真过,以为他会因为她的关系,而有一丝怜悯,一丝仁慈。
可是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改变他?凭着他对她的一次次搭救,一次次饶恕,一次次纵容?
说到底,也不过是她痴人说梦的愚蠢和自以为是罢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天地寂静,清晰得她能听到血液凝结成冰的声音。
他们之间那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彼此的心跳。可是却又那么远,像隔了一条巨大的裂谷,将他们分隔天地一方,遥远得好似银河光年,永不相聚。
“你说得对,你杀他们的确无可厚非。但若是你真伤害了他们一根毫毛,上天入地,我定要你偿命!”宋晓收敛起心中的自嘲,她看向帝轩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斗兽场中央,恨不得将他蚀骨吞魂的厌恶。
“那现在就来取朕的命吧。”帝轩目光似炬,将她的转变看在眼底,却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