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环视四周,看着一张张等着她回答的肮脏不堪的脸,声音像是冬日里的一道惊雷,划破了黑暗的夜空:“我们的民族是个伟大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曾经是洪苍最强盛的国家。我们的历史比大溯长远,我们的文化比大溯璀璨,我们的人数更是大溯的十倍有余!不是我们不够强大,只是我们隐藏的力量还没觉醒。但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大家可以看到,各地的平民百姓都已经自发地组成民兵队,用仅有的一把锄头与敌人抗衡。我们是正规军,我们凭什么失去信心!我们有什么资格悲天悯人!大溯不是铜皮铁骨,他们也有弱点,也会流血死亡。曾经,韩将军率领五万西疆军迎战四十万大溯军,在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仍然周旋了四月有余,并且最终拖到了援兵到来。既然四十万大溯军也吞灭不了五万西疆军,我们还有何理由害怕区区五千铁浮图。”
“可那是韩将军,他是帝国的战神啊。”有人轻轻说道,不是反驳,只是在陈述事实。他那样一个神祗般的存在,难道还有人能做到他做过的事吗?
“你们现在所见的这位宋监军,他是韩将军力荐的将才。韩将军给我飞鸽传书上写明,军事上的事都听他的指挥。韩将军还保证,监军大人的才能不输给他,一定能带领我们取得胜利。难道韩将军的话你们都不信了吗?”安勇忽然插话,粉碎了大家的怀疑。
其实他自己曾经也是不屑的,他参军几十年,资历在军中可算元老,要他听一个无名小辈的号令,他怎么可能服气。
然而当溃兵遇到这位监军大人之后,她的临危不乱,她的从容指挥,还有刚才激愤人心的演说,让他不得不心生佩服。
安勇的话一落,人群中喧哗声更大了,士兵们交头接耳,讨论他们刚刚听来的消息。
“才能不输韩将军?这怎么可能。”
“管他可不可能,韩将军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对,我相信韩将军的判断。”
“我也相信。”
这时,有人站起来,对着宋晓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大声说道:“我愿誓死追随大人!”
“我也愿意!”
“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发出誓死效忠的口号。
漆黑的苍穹下,有一座不高的大山,一支刚刚经历过惨败的军队,他们在这里再一次焕发出了信心和希望,他们的呐喊穿破云霄,穿过山川河流,一直飘到了帝国的心脏。
宋晓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等到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再次开口道:“今晚,我希望大家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因为从明日睁开眼之后,等着我们的将是一场苦战。”
人群渐渐散去了,没有那么多营帐,很多士兵只能躺在地上,靠在树干上,他们只能用树枝盖在身上,靠着身旁微弱的篝火驱散夜里的寒冷,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仍然很快就睡着了,因为他们知道,往后的路会更加艰辛。
简易的营帐内,宋晓对着柯良说道:“保持警戒,安排双倍哨岗,预警范围扩大一倍。”
“是!”柯良领命,转身离开。
宋晓又转身对安勇说道:“都统大人,请你放出全军的探马斥候,明日一早,我要一副三水河平原方圆五十里以内的军事全景图。大溯军的兵力分布和他们的动向必须标注清楚,不能有半点差池。”
“没问题。”安勇点头答道,但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现在要全景图有何用?”
“今晚虽然安抚了军心,但时间长了,士气难免懈怠。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场胜仗来鼓舞军心,从哪里失败,就从哪里爬起。”宋晓沉声说道,帝轩水淹三军,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么铁浮图自然已经过江了,宛凉的事暂且放一放,目前军工营还没生产出克制铁浮图的武器,她不会贸然就率兵去以卵击石。铁浮图动不了,大溯还有其他的军队,就先拿他们祭旗。
然而,世事总不遂人愿,上天似乎总不会让一件事朝着它被人们预想的那样去发展。命运的双手像是民间的艺人,在她的手中,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和宋晓所在营地相距六十里的渡口处,本该上船渡河的军队忽然停下了,他们看着一身乌金战甲的主帅从中军大帐内走出,脸色铁青,湛蓝的眼眸寒锐似雪,周身散发出如地狱般恐怖的肃杀之气,让阴冷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块。
帝轩大拳紧握,手中的信纸寸寸成灰,一声声喀吱指节脆响伴随着飘落的纸屑,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如擂鼓般让人心生恐惧。
“陛下!”图坦见帝轩脸色不对,急忙上前开口询问。
然而,帝轩径直走过他,来到通体纯黑的战马前,翻身上马,俯视着跟过来的图坦,语气森冷似铁,其中似有磅礴怒气压抑,他沉声下令:“整军出发,攻打中京!”
图坦一愣,不知道为何陛下突然之间就下令改变路线,然而当他对上帝轩那双宛若九渊冰川的冰眸时,顿时所有疑问都烂在了肚子里。
图坦单膝跪下,拳头支地,朗声说道:“微臣遵旨!”
一刻钟前,一名骑兵匆忙从东方奔来,来不及等马停稳,他就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手中还拽着一张火漆密封的书信。
一刻钟后,帝轩呆过的地方只剩淡淡的余温和几块破碎的纸屑。
西风呜咽,发出厉鬼般的嘶吼,将地上的纸屑卷至半空,在阴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
上面有几个笔酣墨饱的大字,“宇文谦”、“孩子”,慢慢随着凛风飞向天际。
翌日,宋晓透过树枝的间歇抬头看着快要敞亮的天色,从行军床上起身,青色的软靴踩在有些潮湿的地面上,上面还有昨晚她和安勇讨论了很久的军事图。
这大概算是最简陋的军机厅了吧,简陋得连张桌子都没有,一师都统只能蹲在地上,拿着枝丫在潮湿松软的红土地上将附近他所知道的敌军兵力分布图画给宋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