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死由天不由人，冷眼看见苍生路
欧承业一愣，而后欢畅地笑着，激动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合而为一。莫浪心就这么又哭又笑地俯在他怀里，去听属于他的心跳，慢慢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耳边，是他对着成千上万的教众，给她立下的誓言“此生，非卿不娶。”
莫浪心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欧承业坚定的眼眸，泪犹在脸地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非君不嫁！”
全场沸腾，众人欢呼雀跃。
萧柳娘的泪却瞬间滑落，嘴角，是欣慰的笑意。
还是让她找到了。
终于还是找到了，不再一个人，不再独自承受。
前尘恩怨，都让它随风消散吧！曾经种种，在雨后的天空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有了彼此，那还有什么好计较的？以前的一切，都让它随着浪天涯的死而离去吧！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荥迥，借问一枝如玉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之时断人肠！
无忧宫。
练素素此次受伤不轻，不但受了欧承业一掌，还挨了后天一箭，心中的懊恨可想而知了。非但如此，鬼狱还带走了易秋，使得她一时手下无人。她倒不是担心易秋，只是受此一创，犹如遭受了无比的羞辱，令其心有不甘。没了易秋的测算，练素素如同断了左膀右臂。
一侍女匆匆行来“主人。”
“怎么样？”练素素冷声问，不敢动气，生怕方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开裂。
“禀主人，秋姑娘已被带会鬼狱，此外鬼狱原右使宿命已命丧江滩。”侍女如是禀奏。
闻言，练素素整张脸唰地惨白如纸，她颤抖地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座下跪地的侍女。眼眸中的阴狠瞬时消失无踪，徒剩下悲凉的凄楚在眼眶盈动“你、你说什么？你说宿命、宿命他……怎么了？”
“禀主人，鬼狱原右使宿命已命丧江滩。”侍女再次高声奏报。
“什么！”练素素眼前一黑，跌倒在座上，张大了空荡荡的眼眸。忽然，她幡然起身，眼中夹杂着无尽的恨意，低声怒吼着“说！是谁杀了宿命？是谁杀了他？”
侍女显然被练素素突来的怪异惊吓住了，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鬼狱尊使莫、莫浪心杀的。”语罢，急忙行礼退开。
练素素的嘴角荡开一丝干涩的苦笑，空荡荡的大殿不断地回响着鬼魅般的笑声。她放声大笑，一如当日的莫浪心，一直笑得泪流满面。鲜血如注般从伤处涌了出来，染红了厚厚的绷带。
“浪天涯！浪天涯！”她不住地哭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她知道，他再也听不到了“为什么你心里只有一个莫浪心？我为你拼了大半生，为什么你还是选择死在她手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到死都不要我？”
那一刻，她还是当年那个，有血有肉的练素素。
她仰天长嚎，发泄着多年沉淀下来的爱恨与思愁。
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为君曾上朱红。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爱悠悠，恨悠悠，流不尽青丝白发红颜愁。清风相思无尽处，却道垂泪莫当初。如今魂梦皆空散，欲归何处？无处归！
爱过，恨过，终究没能得到。
净水楼台，烟雨亭阁，终是梦幻泡影，完全不复存在了。
时也命也，当真半点不由人！
即便是死，她也誓要莫浪心血债血偿。
那些跌落在阳光下的凄凉，在世间爱恨的纠葛下，逐渐化为穿肠毒药，慢慢侵蚀着人的内心，将生命的神采，彻底从血液里剥离开来。或许正因为这与生俱来的贪婪与偏激，才造就了今天的哀怨。为何不去相信，人死如灯灭、不复存在的道理？何苦？又何必呢！
鬼狱。
身影犹如闪电，在房顶穿梭，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身上四散开来的杀气，仿佛在告诉世人，属于她的，无比的愤怒和哀伤。终于她找到了，在鬼狱的灵台阁，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除了闪烁不安的烛火，四下里一片地狱般的死寂。
掀开白布的前一刻，她还在祈祷，死去的不会是他。
然下一刻，她却，泪如泉涌。
熟悉的丈夫回来了，只是早已没了那张熟悉的脸庞。极具冰冷的体温此刻正在向她宣誓，他们的爱，已然消失在上个世纪的某个角落，真的不复存在了。
“浪天涯？你是天涯吗？是我爱着的那个丈夫吗？”温热的泪悄然落下，伴着冰冷的湿气溅到浪天涯的尸体上。可惜的是，他再也不会有丝毫的感觉。因为，他死了。就像多年前，那个死在她手上的女子洛眉一般，再也没了声息。
“还记得吗？当初我们成亲时的场面，你穿着红色的新装，那么潇洒俊俏。即使是后来你为了莫浪心背叛了我，可我还是那么爱你。”练素素只觉得自己也如同死去多时一般，手心冰冷无温。她早已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这里是鬼狱。
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随着那个叫浪天涯的男人，彻底的死了。
能延续下来的，只有恨。
或许有一天她会记起，曾几何时，她也曾明眸璀璨，笑靥如花。
只是，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鬼狱开始骚动，一小队卫士行色匆匆的奔赴灵台阁，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浪心冷峻的面色瞬间变得柔和，一丝内疚的神色渐渐浮上。练素素却凝结了表情，恨恨的望着远处的莫浪心，那神采，仿佛要将莫浪心撕个粉碎一般。
她恨莫浪心。
见练素素投射而来的恶毒目光，冰冷的寒霜慢慢汇聚在莫浪心眉头。
那是恨，犹如当年那个善良的女子，那个温婉如天心般的莫浪心。
可是，练素素的恨非但没有促使莫浪心越发内疚，相反的，莫浪心却还给了她更多的恨。
如果不是她，莫浪心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若非练素素，莫浪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过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日子。那些在莫浪心手里丧命的冤魂，那些曾经染红了紫电的鲜血，仿佛在向世人昭告着属于练素素的残忍，以及莫浪心的罪孽。
种种不堪的过去，一遍遍的在莫浪心脑海里翻来覆去，几乎要化作令人作呕的污血，从莫浪心胃里翻倒出来。
“放开他！”莫浪心强装镇静，冷冷道。
“是你杀了他？！”练素素面色阴沉，犹如鬼魅般森然望着莫浪心。
“就算是死，天涯也不会属于你！”莫浪心厉声喝着。
“莫浪心，是你毁了天涯！你还杀了他！”练素素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仿佛要将死去的浪天涯唤醒一般，面色涨红得可怕。
莫浪心的身子不住颤抖，手缓缓触向那冰冷的紫电“正真毁了他的不是我，是你！是你毁了天涯，毁了我！还有叶子和千痕！练素素，你感到愤怒了，是不是？你尝到了仇恨带来的痛苦了？你知道失去自己最爱的滋味吗了？叶子是那么善良，我费尽了心血才让叶子醒过来，可是你竟然丧心病狂，连叶子都不放过！练素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这是你的报应！”
“莫浪心，我要你的命！”练素素恼羞成怒，突然发难。
紫电应声出鞘，带着迷人而又阴冷的紫光，夹杂着莫浪心悲悯的痛楚袭向练素素。姊妹相逢，恨意浓；不问苍生，问情仇。不道英雄豪杰墓，巾帼血泪魂不同。
叶子，心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千痕，我会让练素素下来陪你。
利刃相撞，登时幻化出万丈金光，瞬间光走游龙，四下顿时凄声一片，血染苍穹。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殃及周边无辜的卫士。只见得练素素一招横扫千军，便击倒了周边数十名卫士。莫浪心立刻还之嫦娥奔月，躲过这杀劫，并迅速施展出越发凌厉的划月长空。
一时间风起云涌，眨眼间血流漂杵、死伤无数。
莫浪心一记剑破万里，顿生万顷暗涌，练素素一个阻挡不及，紫电当胸而过。
血，沿着剑身滴落在地，四下里霎时静如冰窖。
只是在一刹那间，莫浪心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母亲花秋景临死时的眼神，那种哀怨与恳求。握剑的手仿佛遭了雷击，瞬时开始颤抖不已。奔腾的血气直冲练素素的脑门，持剑的手心却出奇的冰冷，就像死去的断天涯一般，连心都已经结冰。
练素素的左手忽然死死地抓住紫电，鲜血从手心如注般淌了下来，她狠狠地将紫电从自己身上拔了出来，顿时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浪心。”欧承业悄然无声息地自身后环住莫浪心微微颤抖的肩，紫电瞬间消失了所有骇人的光芒。
说时迟那时快，练素素忽然挟起断天涯的失身跃上墙头，赫然消失在夜色中。
“不……”莫浪心发了疯似的在欧承业怀里挣扎，霎时泪如泉涌“天涯……天涯……你不能把天涯带走，不能……”
“都过去了！都过去！”欧承业只觉得自己的心正随着她的挣扎而隐隐作痛。他知道，断天涯已成为莫浪心心中永远都抹不掉的痛，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因为断天涯，才有了今天的莫浪心；也正是因为今天的莫浪心，才毁了从前的断天涯。只是这种无法割舍的宿命，要多少时间才能淡忘？
“天涯……是我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莫浪心脚下一软，瞬时跪在地上，除了泪痕，便只剩下了凄凉的哀伤。听得莫浪心顾自反复呢喃着那几句诗“待到花开如满月，览胜谁记种莲人？待到花开如满月，览胜谁记种莲人……是我、毁了天涯……”
“你还有我。”欧承业蹲下身去，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而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子俊，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莫浪心突然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此刻的她，犹如受惊的绵羊，再也经不起任何的别离。
欧承业狠狠地点头，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无忧宫千年冰室。
胸口的鲜血已经凝固，伤口也会结疤，可是心里的痛却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练素素凄然地笑着，缓缓揭下断天涯的半张面具，纤细的指尖慢慢触摸着属于他的每一寸肌肤。只有在死去了，他才完完全全属于她练素素。说起来，是如此滑稽可笑。
“知道吗，天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所以我才要和莫浪心一分高下，可是为什么，你还是选择莫浪心？因为她比我美，比我强吗？为什么你宁愿死在莫浪心手上，也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不好！”练素素的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发疯似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弄得犹如一个疯子。
那慌乱的神色仿佛年幼的孩子，丢失了自己心爱的玩具。她黯然的眼眸在四处寻找，寻找那个不知道是否会回来的灵魂。
忽然，练素素扑通一声跪倒在断天涯的冰棺之前，泪如雨下。她释放般的掩面大哭“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证明你是我的，只想让你爱我！……”
这一刻，她还是多年前那个断天涯的妻子。
其实，她一直都是，只是名存实亡早已很久了。
而他的爱，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因为从他的心到身体，早已经属于那个叫莫浪心的女子。而她练素素，从未得到。
也许是悲哀，像冰窖般的阴凉，一直透射出人的执着与无奈。
苦守了那么多年，在断天涯身上，练素素虚掷了自己的青春与爱情，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事实上，莫浪心又何尝不是呢？除了血腥和杀戮，便独独剩下了冰冷的心，刀光剑影的江湖。
真是可怜。
或许练素素至今也未能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
输的，是那颗善良的心，宽容的爱。
只是她这辈子都未必能做到。
因为她的爱，太狭隘，太自私了。久而久之，这样的爱便成了欲。没有人能接受这样可怕的爱，所以练素素输到了彻底，断天涯至死也不要她。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这就是区别。
人死如灯灭，即使明白也无济于事了。因为失去的，永远都不会回来。断天涯死了，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现在的练素素，除了对莫浪心切齿的恨，已然没了其他念头。
她要复仇，要莫浪心也尝尝失去最爱的男人的滋味。她所承受的，莫浪心也必须承受。这就是她----练素素。
自古英雄****薄，红颜消瘦堪谁怜？朝升旭日晚升霞，一生一死已秋冬。
自千痕去后，慕容轩便也失了踪影。徒留下心如死灰的后天和日夜诟骂的易秋，被莫浪心锁在地牢里，不予理睬，任其自生自灭。千痕已死，莫浪心便也无心再去处置这两个将千痕撕裂的罪魁祸首。见到他们，莫浪心担心自己会受不了。
可是千痕，你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面对着滚滚逝水，莫浪心只觉得有股冷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心窝里，全身冷得可怕。千痕，你就这样走了，以后，只有我感觉寒冷吧。我知道，至始至终，你都忘不了后天，所以我没有杀他，千痕，这也是你愿意看到的，对吗？
莫浪心低头审视着手中的紫电，心中忽然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