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天色如染了墨的绸缎,清风拂过,枝头的树叶在空中打了个圈,悠悠转转的落在了地上。
皇宫中,乌淑妃踩着落叶来到建章宫侍疾,她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皇帝,心中五味杂谈。
“皇上,太子没了,你竟然如此伤心。那七皇儿呢,你为何又如此狠心?妾与皇儿在你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乌淑妃轻声呢喃,眼里有化不开的幽怨。乌淑妃闭上眼,她知道,趁太子与皇上这副模样,让七皇子抢先登基是最好的时机。
辅国公与七皇子亦同样这么认为。乌淑妃看着景德帝,冷冷一笑。
乌淑妃不傻,反而聪敏的紧。她仗着家世在宫里横行无忌,又仗着宠爱打杀嫔妃。乌淑妃知道,皇上对自己的纵容不过因为自己的家世罢了。
皇上对她并无情意,既然如此,她便破釜沉舟,死死抓住唾手可得的富贵权利,不枉费这么多年辛苦算计。
乌淑妃从床边站起来,看着昏迷的皇上,心中那一分痴念随着她的起身而消散。
“皇上,您睡吧……皇儿一定会打理好大齐江山……”
当年,乌淑妃设计杀害嫡姐顶替她的名额入宫,并不全是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更多的因为对皇上那一分痴念。
可斗了这么多年,那一分掺杂了太多其他的真心,已经可有可无。现在,七皇子便是她的全部。
乌淑妃再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帝王,眼底闪过一抹不舍。
可这份不舍,很快就无影无踪。皇上的昏迷,让她看到了新的希望。或许,在七皇子登基后,皇上能醒过来,他们之间,还能有一分可能。
随即,乌淑妃又把这个念头给掐断了。可能?他的爱全部给了元后,再分了一二出来给了如今的叶皇后。
乌淑妃冷冷一笑,既然她得不到,那谁都别想得到。等七皇子登基,皇上醒来后能承认最好,若不承认……
乌淑妃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那一分真心到底掺杂了太多的杂质,早已不再纯洁。既然如此,那她就握紧了权势,让这份心意,随着七皇子的登基永远埋葬。
同时,麒麟宫内,一名华服男子沉声问道:
“淑容娘娘,您的人确定太子已死吗?”
“无法确定。他们将太子逼到了悬崖,太子跳下悬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鲁淑容想到这气的不行。她说动哥哥一路暗杀太子,不知死了多少人手,临门一脚,却还不知是生是死。
“如今,咱们等不及了。我收到消息,七哥也准备趁机起事了。”
男子冷冷一笑,眼底尽是嘲讽。
月光此时照进大殿,清楚的看见,这名神色阴冷的男子竟是十皇子。
“皇上与太子之间,父子感情深厚。太子写的第一个字,第一次上马可都是皇上亲手教的。有太子在,这皇位谁都没有机会,不怪七皇子要趁机动手了。”
鲁淑容心底冷笑。她本身对皇位并无多大追逐,可十三皇子的死成了导火线,她一定要将十皇子扶上帝位,将叶氏一族狠狠踩在脚下,让杀害皇儿的凶手饱受世间酷刑为她的皇儿抵命。
“七皇子有辅国公这样的外家,再有辅国公一派的兵权,若他起事,成功并非难事。咱们现在要抓紧时间,一定要在七皇子之前夺下帝位,否则来日七皇子上位,咱们可都要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十皇子淡淡说道,鲁淑容闻言轻轻一笑,摆弄着手里的虎头帽,说道:
“皇上已经昏迷不醒,就这么睡下去也无不可。本宫已经通知了哥哥,他会好好配合殿下。”
鲁淑容眼底闪过诡异的光芒,说出了自己的部署。
“那后宫就有劳娘娘了,等本殿顺利登基,自不会忘记娘娘与康乐侯府一番扶持之恩。”
十皇子说的真心,鲁淑容只是淡淡一笑,应道:
“殿下有心。不过本宫有一事相求,待殿下登基,害死十三皇儿的人,全部交给本宫处置。”
说到此,鲁淑容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十皇子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点头同意了。
在十皇子离开麒麟宫后,朝鲁淑容住的宫殿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鲁淑容,事成之后,他绝对留不得!
月黑风高,后宫蠢蠢欲动。
次日一早,叶皇后来到建章宫,将昨夜侍疾的乌淑妃换了下来。乌淑妃一走,叶皇后看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的皇上,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大。
当殿内再无一人时,叶皇后拿出沐姑娘连夜配出的解药给皇上服下后,坐在床边静静守着皇上。
半个时辰后,在叶皇后到一旁喝水的时候,皇上的眼皮子动了动。叶皇后回来继续坐着,皇上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叶皇后本来心里没底,她不知道解药什么时候管用。但现在,见到皇上醒转,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皇上,您终于醒了……”叶皇后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心中欢喜。
皇上因为刚醒,身子极为虚弱,还未说话便咳了几声,叶皇后连忙倒了一杯清水,扶着皇上起身,伺候着让皇上喝了下去。
“朕昏迷多久了?”皇上看着叶皇后瘦了一圈的模样,皱着眉问道。
“四天了……”叶皇后回道。
接着,叶皇后看着皇上紧紧皱起的眉头,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皇上听着叶皇后的话,心中暴怒不已。可一激动,又开始喘着粗气,眼底一片暴戾之色。
“皇上,您别担心。如今浩儿还没有消息,臣妾便让潇儿带兵守在了皇宫,相信不会有事的。”
叶皇后宽慰道,接着看着皇上难看的神色,心里担忧,劝阻道:
“皇上,您刚醒来,再休息一会,臣妾去把潇儿传过来。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皇上本就身子虚弱,此时就想做什么也没有丝毫力气,于是点了点头,顺着叶皇后的搀扶躺了下来。
“辛苦你了……”皇上看着叶皇后,带着感慨说道。
“只要皇上没事,臣妾就放心了。”
叶皇后说完,便让人去通知宇文潇,更是亲手去泡了一杯参茶。
可当她回来,刚坐下准备服侍皇上喝下参茶时,鲁淑容与十皇子来到了寝殿。
叶皇后眉头一皱,看着二人露出一抹厉色。而皇上也发现了二人,脸上露出阴霾之色,更是闭上了双眼,装成未清醒的模样。
叶皇后见到皇上如此,猜到了皇上的用意,于是大力配合。
“本宫说过,侍疾只需本宫与四妃,淑容这会过来是何用意?”
鲁淑容行了礼,笑着说道:
“妾心里实在是担心皇上,这一醒来就过来看看,娘娘,您的脸色很是不好,不如娘娘去偏殿眯会?皇上这还病着,您要是倒下了,那妾等人可怎么办?”
鲁淑容言不由衷的说着话,叶皇后听着都觉得假的很,关心她?不盼着她死就是好的了。
“淑容放心,本宫与淑妃德妃轮流照顾皇上,累不着本宫。”
“母后,您为何拒绝淑容娘娘的一片好心呢?莫不是母后有什么想法不成?”
十皇子缓缓说道。叶皇后看着十皇子眯了眯眼,随即恢复了正常。
“老十,本宫是你的嫡母。你父皇还未醒,你就开始编排本宫了?是准备无事生非吗?”
叶皇后知道,今天鲁淑容与十皇子来者不善,目光如炬的盯着二人,露出浓浓的戒备之态。
“娘娘言重了,妾与十皇子是担心您,怕您累着了,所以才来为你分忧的。”
鲁淑容笑得仪态万方,可目光却是露着冷意。
“娘娘您还是不要辜负了妾与十皇子的一片好意才是。”
叶皇后听着鲁淑容的话嗤笑一声,厉声呵斥:
“好意?本宫看你们是非奸即盗,狼子野心,是想趁着皇上一直昏迷着,想对皇上不利,如今看来,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是你们两个做的手脚吧!”
“娘娘不愧是一宫之主,英明。”
鲁淑容笑了下,随即脸色阴了下去,说道:
“娘娘一直兰心蕙质,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娘娘。”
而同一时间,皇宫内一片惊叫声。十皇子的城防军杀进了皇宫,与禁卫军厮杀在一起。
途经的宫女与太监成了刀下亡魂,不过一刻钟,皇宫遍地鲜血,触目惊心的是一具具前一刻还鲜活的人。
城防军在十皇子的控制下,早已不是当初编制的名额,超出了不少。尽管如此,禁卫军在肃安伯的带领下依旧拼命抵挡,誓死保卫皇宫。
“乱臣贼子!休想攻入皇宫!”
肃安伯沾满鲜血的长剑砍下一名叛军的脑袋,大声呵斥。
此时交战的双方浑身都是血污,个个狼狈不堪,可在鲜血的刺激下,都生起了一股嗜血的戾气,想要斩杀更多的敌人。
十皇子的城防军有二十万,再加上镇国侯与康乐侯一派的兵力,足足有四十万兵力。
而禁卫军也只有二十万人马,可与禁卫军不同,城防军全部出动,禁卫军还要守着其他三个宫门,皇上的建章宫更是部署了不少人。
这样算下来,开战的南门只有十万人,而肃安伯却用这十万人抵挡了四十万士兵半个时辰。
现在,交战的禁卫军只剩下两万,而十皇子的人马还有三十万。
兵力悬殊,饶是肃安伯再如何善战,也无法阻挡。
正当肃安伯拼死抵抗之际,一队骑兵朝南门奔袭而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叛军的将领镇国侯被削去了头颅。
顿时,三十万人马群龙无首,一时间慌乱不已。那队骑兵趁势强攻,不过片刻,叛军的队伍散了,那一个个小队长的脑袋接二连三的掉了下来,有不少士兵心生怯意,想偷偷的逃离此处。
可当那些想离开的士兵退了几步,往后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群士兵守在身后,顿时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们听从侯爷的号令跟随十皇子起兵逼宫,预算了宇文潇的兵力没有那么快来到京城,却没想到援军竟然从百里之外来了!
“太子有令,所有叛军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一声正气十足的声音在当空响起,来人正是平南侯。
平南侯口中说的“太子”,让厮杀的众人心里一颤。肃安伯带领的禁卫军惊讶之余剩下的是欣喜,而那些叛军,剩下的只有恐慌。
众人望过去,只见身着明黄蟒袍的太子坐在马背上,从前温润的脸上只有冰冷的杀意。
不少贪生怕死之辈在太子出现的那一刻丢下了武器,有人丢下武器,连锁反应下越来越多的人丢了下来。
他们都清楚,十皇子登基名不正言不顺,若太子真的死了便罢,可现在他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再加上身后的几十万上过战场的士兵,他们,没有胜算。
叛军三十万人马,在一刻钟内尽数投降,太子冷冷一扫,一挥手,派出十万人看守后,立即带着剩下的人往建章宫奔去。
皇宫此时寂静无声,可一路上,却还有几万精兵的阻拦。太子见状,神色一变。
他没想到,皇宫里,竟然还有十皇子的人!
秉着速战速决的念头,一路上,贺继之与苏盛各领一队,平南侯留在太子身边保护,一场厮杀又开始了。
可那几万人又岂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太子一行人来到了建章宫。
此时,建章宫四周静悄悄的,太子带着贺继之踏进了寝殿旁的偏殿,而禁卫军则埋伏在寝殿门口。
太子与贺继之进到偏殿,看到了早一步来到偏殿的宇文潇宇文泽,还有宇文潇身旁一身伤的一名侍卫。
太子见到二人身上都沾染上了鲜血,知道二人都经历了一场厮杀。好在,他们无事。
几人默不出声,对视一眼后打开了偏殿的暗门,时刻准备着冲进寝殿救出皇上与皇后。
“母后,识时务者为俊杰,您是母后,是一国之母,儿臣成就了大业,当然也不会亏待您,定会荣养您后半辈子的。”
十皇子难得露出一抹笑容,而鲁淑容听到十皇子的话脸色暗了暗,可也知现在不是动叶皇后的好时候,等十皇子登基,叶皇后自然是要下去陪那个薄凉的皇上。
“弑杀父亲,天理不容!”
叶皇后冷眼看向十皇子,她没想到十皇子小小年纪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他竟然敢弑父!
“有本宫在,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别想瞒天过海!想来,太子失踪也是你们做的手脚,杀父弑兄,为了皇位,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叶皇后对鲁淑容与十皇子恨之入骨。她从小培养,寄予希望的儿子,竟然因为他们差点生死不明!
叶皇后冷笑的看着十皇子与鲁淑容,坐到皇上的身旁。
“淑容,老十,并非只有你们才觉得今天的日子不错,适合夺位。”
叶皇后说完,鲁淑容与十皇子神色一变,转眼间就听到叶皇后一声厉喝:“来人!”
叶皇后的话一喊完,太子四人从暗门中走了出来,而一群身着盔甲的禁卫军从通往侧屋的门涌了进来。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十皇子与鲁淑容大惊失色,而鲁淑容却伸手指着太子,震惊不已,声音有着压制不住的惊恐。
“太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竟然没死!”
而这时,皇上也醒转过来,鲁淑容与十皇子大惊失色,想不通皇上中了他们的毒,应该昏迷不醒,为何会醒过来。
“混账东西!”
皇上喝了叶皇后递来的参茶,喝了几口,这才是有了点力气,指着十皇子与鲁淑容沉声喝道:
“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拉下去,打入天牢!”
眼前是什么情况,皇上虽然是刚醒来一个时辰,可却是心如明镜。方才与叶皇后的一番话里他便猜到了不少东西,再加上刚刚十皇子和鲁淑容与叶皇后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皇上这时看向让他骄傲的太子,眼底浮现暖意。太子落下悬崖时,被暗卫所救。
若不是他诈死回京,再有宇文潇找到沐婉婷为自己解毒,这大齐江山就要落到这不孝子手里!
“父皇,儿臣今天来就有必胜的把握,如今大皇兄回来不过多了一个陪葬而已。您也明白如今皇宫尽在儿臣的掌控下了,那您就盖上玉玺吧,儿臣亲自伺候您!”
十皇子说着把早已准备的圣旨拿了出来,现在,他可没有心情装模作样的唤太子一声“太子”。
十皇子充满戾气的眸子扫了一眼太子等人,冷笑道:
“大哥,之前是你好运,可今天,是由不得你,你就下去陪列祖列宗说话吧。”
十皇子说完,鲁淑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从一开始的担忧与害怕,想到如今皇宫的状况,也安下心来,笑容满面。
“混账,不孝子!”
皇上伸手把叶皇后手里端着的空着的茶杯夺了过来,朝十皇子砸了过去。
十皇子轻轻一躲,避开了茶杯,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十皇子此时心情十分不好,恼怒皇帝的不配合,冷笑连连。
“既然父皇不配合,那就别怪儿臣不客气了。”
十皇子对皇上并无多少父子之情,他从小养在太后膝下,那时,太后与皇上已经决裂,一年到头他几乎看不到皇上。
太后病逝回到陆昭容身边,陆昭容那时已心如死灰成日吃斋念佛,而皇上见到自己更没有多少的笑脸。
既然如此,十皇子觉得自己逼宫并没有什么不对。
“来人!”十皇子对着屋外喊道。
可屋外依旧静悄悄,一点响动也没有。十皇子与鲁淑容眉头一皱,二人对视一眼,十皇子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
“你出去看看……”
十皇子吩咐出去探望的人,很快就脸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十皇子与鲁淑容见状心中一沉。
叶皇后对此轻轻一笑,看着鲁淑容与十皇子的眼里满是嘲讽。叶皇后转头看向皇上,说道:
“皇上,臣妾以防万一,让泽儿潇儿进了宫帮忙,日后,臣妾再与您请罪。”
宇文泽虽然没有兵权,可他毕竟已经封王,按照惯例配有三千精兵。再加上宇文潇手中的几十万大军与暗卫,在十皇子踏进建章宫那一刻,他埋伏在建章宫外的叛军,被悄无声息的诛杀殆尽。
太子出事,叶皇后能深信不疑的,也就只有叶家与宇文潇宇文泽。皇上听着叶皇后的话微微点头:
“皇后一心为朕的安全,何罪之有?”
皇上对叶皇后的安排并无反感,他本就有意太子登基,若宇文浩真出了意外,宇文潇就是他第二个选择。
且,今天若不是叶皇后暗中部署,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一想到这,皇上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意,他是帝王,掌握生杀大权,却不想有这么一日,他的命,会被自己的儿子与嫔妃合伙夺去。
“把这对乱臣贼子拖下去,十皇子即刻打入死牢,鲁淑容夺去妃位贬为庶人,毒酒赐死!”
“臣遵旨。”贺继之看了一眼太子后,低头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
贺继之身后几个亲兵刚往前走了一步,十皇子知道,今天想逼宫成功已是不可能了,阴鸷的眸子扫了一眼身后的人,那几名宫女与太监唰的一下都亮出了兵刃。
剑拔弩张之间,十皇子突然向皇上袭来,叶皇后慌乱间挡在了皇上身前,却被十皇子一掌打向一旁,左手用一把森寒的匕首利落抵在了景德帝的脖颈间,大声喝道:“谁都不许动。”
谁也没想到十皇子功夫竟然有如此水准,再加上他是突然袭击,一切都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