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婚约（2）
纪成轩望着他，许久道：“好”。
天一楼是风烟阁建筑主楼，庄重古朴，恢宏大气。相传当年风烟阁之人建造此楼共用了三年时间。乃是阁主与各大长老商议事物、祭祀、接待宾客之地。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关着，只有偶尔有重大事件时才开启。
纪成轩走进天一楼，只见纪墨阳立在一侧，见纪成轩行来拱手行礼道：“参见阁主。”
乔英着了一件月白长袍，宫鬓高挽用一根碧玉丝带束住，耳上坠了两只银白色的琉璃线坠，见纪成轩走来，与灵兮起身拱手：“纪阁主。”
纪成轩还礼走到上首道：“不知乔长老与灵兮护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乔英神色淡淡道：“纪阁主，既然我们来了，在下也不多绕弯子。我等前来乃是为我谷主向纪姑娘提亲，还望纪阁主成全。”
纪成轩沉吟道：“此事恐有不妥。”
乔英眉头一皱道：“有何不妥。”
纪成轩还未答，却听人朗声道：“小姐已有婚约在身，阁主当然不能答应。”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梁涛风尘仆仆踏进天一楼，单膝跪下道：“参见阁主。”
“哦，”乔英冷笑道：“不知纪姑娘许与何人。”
梁涛怒目相瞪，恨声道：“小姐许与何人与尔等何干。乔裔杀我阁中长老，如此血海深仇未报，你们居然敢公然闯入我风烟阁。”他说着便拔剑，一字字道：“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纪成轩神色微变，脚下一动，手按在梁涛剑上，将他半拔出鞘的长剑推回去道：“梁涛，不得无礼。”
乔英神色淡漠，冷冷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这就是风烟阁的待客之道么？”
纪成轩道：“纪某管教无方，还望乔长老见谅。”
乔英拂袖冷哼一声。灵兮道：“纪阁主，据我们所知，纪姑娘虽曾许于苏公子。但是长兄为父，当年纪姑娘许婚之时纪阁主并未在阁中，长兄未应，此事又怎作数。况且纪姑娘曾以死明志不嫁苏公子，纪阁主何不请出纪姑娘让她自己抉择。”
灵兮话未说完，梁涛喝道：“住口，我阁中之事何容你这外人说三道四。”
纪墨阳也大是恼怒，右手紧握住刀柄之上，可能随时就会拔刀。目光转到苏文命喝道：“文命，你为何不说话。”
苏文命双唇紧抿，不发一语。许久淡淡道：“灵兮护使此话是何意。晓寒与我的婚事乃是由四大长老许诺。阁主不在阁中，长老全权代理阁中之事，自古君为臣纲，我等奉命行事，又有何错。况且四大长老是我等长辈，替阁主为晓寒选择夫婿也是理之所然。”
“哼，”乔英眉宇间隐有厉色，冷笑道：“好一个理之所然，一个理之所然就可以决定纪姑娘的终生，一个理之所然就可以强抢豪夺，一个理之所然就可以将纪姑娘逼上绝路……”她每说一句便踏前一步，苏文命被她气势所逼不由后退，这个女子一番言语，让他绞尽脑汁也反驳不得一句。
乔英陡然顿住，望向纪成轩一字字道：“纪阁主，你们有没有想过纪姑娘想要怎样。”
纪成轩与苏文命被她问得一时哑口无言。纪墨阳怒不可遏，梁涛喝道：“我阁中之事何由你在这信口开河。自古婚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尔等在此妄自蜚言。”
乔英冷笑道：“好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据我所知六年前纪阁主远在中原，又如何应下此事。”
梁涛道：“四大长老是我阁中德高望重的长辈，难道连这些小事也做不了主吗？”
乔英淡淡扫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何不将四大长老请上来问问是否曾有此事。”她明知四大长老两死两伤根本无法出现，索性如此耍赖。
提到四大长老梁涛、纪墨阳、苏文命神色皆变。纪成轩也大是蹙眉，乔英却浑然不觉。
梁涛握在剑柄上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骨骼“咯咯”作响。正欲发怒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没有。”
众人无不诧异。纪成轩望向来人道：“晓寒，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纪晓寒敛衽走进天一楼，杏眸中星光闪耀。她原本见纪成轩神色忧愁，不知发生何事，心中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却不料竟是乔英前来提亲，她心中欢喜，却又听到梁涛等人拼命阻挠，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
纪晓寒望望众人，举步行至苏文命身前道：“文命哥哥，对不起。我从小只把你当成哥哥看待。在晓寒心中你是除了哥哥以外最疼晓寒的人，晓寒很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苏文命望向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纪晓寒神中带着歉意，却那么坚决。她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却坚决，柔弱而坚强的女孩，苏文命怎忍心让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杂质，怎忍心伤她的心。乔英说的不错，他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来没有为她想过。
想她想要什么，想她到底爱谁。她那么柔弱，甚至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她不再是孩子，她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梦。
苏文命轻声笑道：“我们的婚约在六年前就已经解除，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去吧，想要做什么，都依照自己的心去吧。”
纪墨阳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文命，”他的兄弟在想什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梁涛怒至极点，反手一剑向乔英刺去。梁涛父母二十年前在落霞谷与风烟阁一战中双双战死，他对落霞谷之人恨之入骨，他阻止不了苏文命，那也要乔英死在他的剑下。梁涛的剑行至半途，只听“叮叮叮”三声响，三枚暗器击在梁涛剑上。梁涛只觉虎口一麻，剑势偏斜，从乔英鬓发间削过，一缕青丝自乔英发间扬扬飘落。
这些事发生在一瞬间，众人来不及反应。举目望去，只见天一楼外的一棵大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林梦枕漫不经心打量着手中的流星镖，淡淡道：“还真够无耻的，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要是我的手不准，我可不敢保证不把你射成筛子。”
乔英神色淡漠，仿佛梁涛刚刚要刺杀的并不是她。
纪成轩却是暗自一惊，此时平静下来怒道：“梁涛，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一楼内刺杀落霞谷来使，你可知罪。”
梁涛持剑在手，冷冷道：“属下无罪，倒是阁主妄听妖人之言，竟要与落霞谷联姻，怎对得起我阁中历代先祖亡灵。”
他话未说完，却见林梦枕从树上跃下，冷笑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停战和亲自古有之，你却在这里百般阻挠是何居心。莫不是……”她走过去，上下打量纪晓寒道：“你对我们纪姑娘心存不轨。”
“枕姐姐，”纪晓寒被她瞧的心中发毛，听到这里不禁俏脸一红，垂下螓首。
梁涛知她是故意来找茬的，心下气愤怒，喝道：“我风烟阁之事何由你个外人来插嘴。”长剑一旋，刺向林梦枕。韦月神色一变，玉骨折扇脱手飞出。身下一动，举步挡在林梦枕身前。
纪成轩皱眉，并指如掌拍向梁涛。梁涛闻的身后的风声，扭身避过玉骨折扇，回剑向后刺去。但他身体刚转到一半，纪成轩掌风已至。梁涛避无可避。纪成轩一掌击在他肩上，梁涛直觉真气一滞，穴道已被他点住。
林梦枕从韦月身后转出，笑道：“原来你对我们纪姑娘的花容月貌不感兴趣，难道……”她的目光瞟向纪成轩身后的座椅道：“你为的是我们纪阁主这把交椅，希望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梁涛向来有此心，一时被她说中心中更加恼怒。但他被纪成轩点住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暂时将千万恨意压下。
魏见星生怕林梦枕闹得太过火，挨到她身边低声道：“老三，别闹过火了，回头老大和子英收不了场。
林梦枕颔首，低声道：“我自有分寸。”
纪成轩暗自皱眉，吩咐道：“墨阳，梁涛刚回来，一定很累了，你先带他回去休息。”
纪墨阳愤怒的望了林梦枕一眼，拱手道：“是。”
待见两人离去，林梦枕笑道：“好了，讨厌的人离开了。不知我们纪姑娘是否愿意嫁给乔谷主。”
她问得直白，纪晓寒羞红了脸，也不回答，低垂螓首扭身离开天一楼。
“唉……”林梦枕一时没叫住，转头望向魏见星道：“怎么办。”
魏见星两手一摊，道：“我怎么知道。”
纪成轩见纪晓寒神色心中已经明了。此时听灵兮道：“我等奉谷主之命前来求亲，还请纪阁主成全。”当下颔首道。
乔英神色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谷主三日之后会亲自来迎亲。”
三日，对于婚嫁来说太过紧急。但纪成轩心知夜长梦多，道：“那就有劳乔长老费心了。”
乔英一拱手道：“我等还要回谷中复命，告辞。”转身与灵兮一同离去。
林梦枕一掌拍在魏见星肩上笑道：“老魏，这下我们有喜酒喝了。”
韦月心中奇怪，问道：“阿枕，什么是喜酒。”
“这个……”林梦枕道：“反正就是让人醉的东西。”韦月对外世礼节一窍不通，每日缠着林梦枕问这问那，弄的林梦枕几欲抓狂。
魏见星转向纪成轩道：“老大恭喜。”
纪成轩神色遥远，他心中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
乔裔大婚。整个落霞谷忙得不可开交。
灵兮张罗着布置喜堂。乔英忙着替乔裔打理喜服，布置洞房……每个人都不得空闲。
但是，在罂粟阁内。
燕姬懒懒的躺在贵妃椅上，头发散乱，身上着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衣，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她手中捏着一株罂粟花，那枝罂粟花的花瓣被她一瓣一瓣的扯下来，已碎裂不堪。
秋痕站在窗前，窗户半开着，正好可以望见远处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要成亲了。“燕姬低声喃喃，话语中透着无尽的不甘。
“那又怎样呢？”秋痕淡淡。
她背对着燕姬，燕姬看不到她的表情。燕姬紧紧咬牙道：“可他娶的也不是你。”
“是呀。”秋痕道：“他娶了纪姑娘不好吗？”
燕姬恨道：“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那个贱人……她将罂粟紧紧握在手心，绿色的液汁顺着她洁白的皓腕流下。
秋痕遥望向远处，神色遥远道：“谷主与纪姑娘本就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燕姬冷笑，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秋痕转过身道：“天晚了，我该回去了。”她举步走出罂粟阁，太阳已经西下，晚风轻轻，荡起她的秀发飞扬。
锦玉楼中依旧还是那么冷清，秋痕推开门。侍女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淡蓝色的纱帐轻轻随风摇曳。
但是，在这轻轻摇曳的纱帐之中却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秋痕微微诧异，轻声叫道：“谷主。”
乔裔轻袍缓帯坐在摇椅之上，见她走来问道：“去哪里了？”
秋痕道：“燕姬那儿。”她走到一边取下挂在墙上的琵琶道：“谷主想听什么曲子。”
乔裔合上眼，道：“不用弹，陪我坐会就好。”
“好。”秋痕放下琵琶静静坐在他身边。
这也许是她最后能毫无顾忌的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了，明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日。
从明日，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
秋痕垂下眼睑，掩饰住心底最深处的悲哀。
夜，就在两个人的寂静中缓缓过去。只有乔裔身下的摇椅摇曳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当灿烂的阳光升起，乔英推开了锦玉楼的门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在痕儿这里，天色不早了，回去换喜服吧。”
乔裔从摇椅上起身道：“好。”望望秋痕，随着乔英一起回了文渊楼。
乔英仔细的看他穿好喜服，笑道：“我们的阿裔要成亲了。从今天开始就是大人了。”
乔裔失笑道：“姐姐，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是呀。”乔英道：“可我总觉得你还只有十七岁。”她缺席了十二年啊。
乔裔将搂她在怀里道：“我不怪你，谁也无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他的声音极低极低，低的连他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还有洛儿，可是洛儿呢？洛儿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乔英紧紧抱着乔裔，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
灵兮推门而入拱手道：“谷主，我们可以出发了。”
乔英笑望着乔裔道：“去吧，把晓寒接回来。”
乔裔颔首，与灵兮走出天渊阁。
火红的嫁衣铺展开放在床上。
纪晓寒坐在铜镜前任侍女将珠玉带在她发间。
十年，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子已有十年。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会嫁给他。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依然恍如在梦中。
不知是因为太高兴，还是太紧张，她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指节都已发白。
侍女从床上拿起铺展开的嫁衣，一层层套在纪晓寒身上。金线绣成的凤凰盘踞在嫁衣上，振翅欲飞。凤凰麟羽间以红宝石镶嵌，波纹抖动，显得璀璨耀眼。
希凝帮她带上凤冠，仔仔细细理好每一株璎珞。
纪晓寒羞涩的问道：“好看吗？”
“好看。”金珑儿笑道：“小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纪晓寒脸若红霞，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十年后，她终于可以做他的新娘了。
忽然，纪晓寒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阁主在祠堂，”希凝道：“要我去叫他来吗？”
“嗯，”纪晓寒羞涩的颔首。
“好。”希凝道：“我很快就回来。”说着转身离去。
风烟阁的祠堂内，所有的弟子跪在祖祠牌前道：“请阁主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