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韦月
纪成轩飞身后仰，在半空中一个旋转，手上凝力，“三凌绞音”第二式“万乐倾天”横扫向锦瑟。这是看起来极其平常的一招，但是这一招的威力却比第一招更加强大。劲风狂卷着杂草落叶袭向锦瑟。
不只是出于兴奋，还是不屑，锦瑟唇角淡漠勾起，身体如龙卷风般转起，起初极慢，而后越来越快，最后只余一重朱影在劲风中闪动。
狂风卷叶，劲气袭人，空中陡然爆出“砰“的一声巨响，纪成轩劲气与锦瑟劲气撞击在一起，受到对方大力反射向四周，四周杉树轰然倒塌，惊起无数鸟儿“扑棱棱”飞向天空。
纪成轩只觉一股大力顺着自己手臂游走进周身筋脉，筋脉仿佛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力道，几乎要爆裂开来。他强自凝力，抚平体内被劲气冲撞的绪乱的真气，屏息调息。
劲气消弭于空中，四周渐渐平静下来。
锦瑟亭亭立住，她望向纪成轩，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你是打不过我的，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纪成轩摇头，坚定道：“我必须拿到钥匙。”
锦瑟淡淡：“你能拿到一枚神门之印也是无济于事，与其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何不去想想别的办法，或许可以救晓寒。”
纪成轩苦涩笑道：“今日到此，我已无退路。”他的朋友兄弟都在这里，他怎能一个人苟且偷生。即便拿不到神门之印，他也要与魏见星几人同生共死。
锦瑟轻叹道：“既然你如此执着，我也无话可说。”
清脆的笛声缓缓响起。
纪成轩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凝气护住周身，定眼望去，四周缓缓涌来无数条蛇，在草丛中树上“嘶嘶”的吐着信子。
锦瑟放下手中短笛道：“你若站在那里不动，它们便不会攻击你。”这些蛇是她所养，受她驱使，锦瑟不想杀纪成轩，也不想与他纠缠，身子一折，翩飞向空中，一转再转，缓缓消失。
纪成轩望向四周五彩斑斓的毒蛇，不禁毛骨悚然。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各类毒蛇也都认识，但一次在一个地方出现这么多，也让人脊背发凉。
毒蛇不停的吐着信子，口中发出的恶臭，令人几欲作呕。
纪成轩真气凝聚在掌，缓缓形成一个偌大的光圈，他轻移脚步，向前踏去，四周毒蛇仿佛受了刺激，猛的向纪成轩攻去。
纪成轩眼神一变，手中劲气暴涨，身体腾飞而起，横扫向四周毒蛇。
霎时间，四周血雾弥漫，毒蛇的身体被劲气割裂成无数段，掉落到地上，仍旧不停的扭曲。这群毒蛇的数量惊人，前面的刚死，后面的就相继涌来。
蛇虽是冷血动物，但一般它们在猎取猎物时闻到同伴的血气便会自然躲开，但这群毒蛇却似发狂，毫无顾忌的袭向纪成轩。
血雾弥漫。
三凌绞音一斩再斩，葱郁的草地被蛇血殷红，无数断蛇散落在地上，掩盖住地面。纪成轩雪白的衣裳上，也溅上鲜红的蛇血，干涸后凝聚成灰暗的暗红色。
这些毒蛇数量虽多，但对于一流的武学高手却不过是撒豆成兵的小伎俩。毒蛇的身体不断地断裂，挣扎着扭曲。纪成轩不知道自己斩断了多少条毒蛇，毒蛇的数量开始渐渐减少。
他挥动手臂，劲气暴涨，斩落最后一批汹涌向他爬来的毒蛇，站在毒蛇群中微微喘息。
突然，他神色一变，陡然转身，双指并捏，随即传来一声骨骼碎裂的细声。一条毒蛇在他指间扭曲，它的七寸一被纪成轩捏断，却依旧挣扎着扭动身体。
这是最后一条蛇了吧。纪成轩将它扔在地上，抬头望向眼前的大树。那棵树已被他的劲气冲击的枝条断裂不堪，还有许多断蛇挂在上面，这已经不是一棵树，而像是修罗场的蛇冢。
纪成轩望向天，天很蓝，几朵白云漂浮在空中。纪成轩轻叹，踏出蛇群场，鲜血浸染上他的白鞋，凝聚成地狱的颜色。
白光中黑影一闪，林梦枕手中暗器陡然发出。乔英的惊呼还未发出，那三枚流星镖已然扣在黑衣人手中。
林梦枕没料到乔裔会突然出现，暗器发出，她已然后悔，见被乔裔捏在手中，一阵唏嘘道：“乔谷主。”
乔裔望望两人道：“纪阁主和魏公子已陷入九重阵中。”
乔英颔首。
这四周光影如若有形，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林梦枕诧异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乔裔负手道：“我自有办法。”
林梦枕见他如此孤傲，恨不得在他脸上揍上两拳，但她技不如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叹息。
乔英道：“九重阵只可进不可出，除非有人取走缉天神令，锁闭九重阵，否则如果我们打不开黑暗之渊的大门，就永远无法走出去。”
林梦枕听得惊奇，心道：天下当真有如此威力的阵法。忽见白光幻影中月色朦胧，伸手一触，自身竟也陷入其中。
林梦枕抬头望去，圆圆的月亮悬挂于中天，她心中奇怪，暗道：现在明明是白日，何来的月亮。她向里走去，四周玉树琼花，鳞次栉比。
一株碧玉色的兰花从白玉花盆中伸展出来，花枝处数朵足以仿真的兰花以紫玉雕制而成，其中嵌着淡色的黄玉花蕊。
一株粉红的珊瑚树高可过人，枝干均匀，色泽亮丽，枝条上倒挂着一柄半开半合的玉骨折扇。那扇面不知用什么制成，洁白无暇，借着月光反射，其中忽隐忽显出几个淡紫色的篆字，林梦枕勉强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月”字。
林梦枕遥望四周。其中绿树花草生动逼真，却是以各种水晶、玉石、玛瑙、琉璃等珍宝雕成。林梦枕不禁暗自叹息：还真够精致的。
虽然不知自己深陷在何处，林梦枕却来了兴趣欣赏四周宝物。她东敲一下，西摸一下，忽见一座假山挡在身前，细望去，那假山竟是一块高余丈的玉石。这块玉石大得惊人，又被人细心雕琢，一眼望去，就如真的般。
绕过假山，是一片小小的池塘，池塘中莲叶碧翠，荷花娇嫩，一名身着白纱的美人立于池旁，她一头长发垂过腰迹，弯腰采摘一朵半开的荷花。若不是那美人通体雪白，林梦枕几乎误认为她就是个真人。
荷花池不远处有一张青玉案，案上放着一尊香炉，袅袅香烟从中升起。林梦枕生怕有异，立刻闭住呼吸，等确定那是普通的檀香才放心下来。
此处既有熏香，那不远处也定有人，林梦枕不敢大意，手中捏了数枚暗器，循步向里走去。
走过荷花池。只见一片牡丹开在眼前，这些牡丹如真花般大小，用白水晶雕成，晶莹剔透，花蕊之中一点金黄，却是以黄金混合白银镶嵌。牡丹花下枝叶浓密，乃是以碧玉雕成，碧绿的叶衬托着晶莹的牡丹，更显清绝。
牡丹花丛稀松有致，林梦枕绕过牡丹花丛，忽见一名紫衣少年背对着她坐在一张玉案前。他离林梦枕仅有两丈，但林梦枕却一点也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紫衣少年正在穿珍珠，珍珠上没有眼孔，他的线上也没有针，但是他所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到线上却不偏不倚。仿佛孩子的游戏般，紫衣少年将穿好的珍珠五颗一组，结成一朵朵五瓣花，抬手一按，将珍珠完美的嵌到面前的玉石桌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玉石和珍珠都是极坚硬的东西，若无工具借助，否则绝不可能将它们连在一起。但这个少年仅凭一双手，竟做得如此天衣无缝，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一体。
玉石桌四周被紧密的嵌上珍珠，紫衣少年细细打量自己的杰作，璀璨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林梦枕运功至全身，戒备的望着紫衣少年，忽然眼前一花，林梦枕的暗器陡然出手。但林梦枕的暗器还未击到，紫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暗器击到牡丹花瓣上，牡丹花瓣“砰”的从中裂开。
眼前紫影一闪，紫衣少年立在破裂的牡丹花前，这时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柄玉骨折扇，正是倒挂在珊瑚树上的那柄扇子。
紫衣少年背对着林梦枕，他爱怜的望着裂开的牡丹花，道：“这是我用了三个月功夫才雕成的，真是可惜了。”他中指与食指捏在牡丹花径上，那朵晶莹破裂的牡丹花被无声摘落。
这个少年不知是无知，还是艺高胆大，竟将自己的空门一直留给林梦枕。难道他不知道，将自己的空门暴露给对手，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林梦枕暗凝功力，目光无意间瞟到紫衣男子刚刚镶嵌上珍珠花瓣的玉石桌上。那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枚玉佩几乎与玉石同色，若不是紫衣少年刚刚镶嵌上珍珠，根本就看不出。
林梦枕浑身一震，下意思去摸自己脖颈，一道硬物阻隔在自己胸口前。它还在，林梦枕长长舒口气。
紫衣少年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刚刚慌神的那一刻，我足以杀了你。”
林梦枕收敛住心神，冷笑道：“可惜你错过了，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很好。”紫衣少年道：“你们启动九重阵就是为了得到神门之印，打开黑暗之渊，取出天命神水。”他一直注视着眼前的水晶牡丹，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手中的牡丹忽然化为齑粉，林梦枕打入牡丹中的燕尾针落到紫衣少年手中。
紫衣少年陡然转身，他手中的燕尾针也随之射出，紫袍荡起，遮住他的容颜。相隔两丈，林梦枕只觉无尽的劲气向自己袭来，刚刚从紫衣少年手中飞出的燕尾针直逼林梦枕咽喉。
林梦枕用尽所有功力飞身后退，她一退再退，但燕尾针始终紧贴在她咽喉三寸处。燕尾针从紫衣少年手中射出，仿若有了可摧毁一切的力量。此刻，它是刀，是剑，是可以贯穿一切的神矢。
身后玉石假山矗立，林梦枕退无可退。她一咬牙，暗道：拼了。身体一侧，向一边闪去，燕尾针闪过林梦枕咽喉，从她脖颈左侧穿过去，击入假山玉石中，陡然消失。
劲气冲断林梦枕脖颈中的红线，一枚碧绿的玉佩掉落下来。林梦枕雪白的脖颈中出现一点红印，鲜血从中溢出，渐渐越来越多，滴落到她褐色的衣服上，更显诡异。林梦枕转头望去，竟见身后的玉石没有任何损伤，暗器穿透处，只留有蚂蚁穴般那么大小的针眼，若不是林梦枕目光如炬，定然看不出来。
林梦枕自嘲的笑笑，捡起的上的玉佩，不顾脖颈上的伤，将它系回去。
紫衣少年缓缓走来，道：“比起你发出的暗器，如何？”
林梦枕望着胸前的玉佩道：“恐怕，这是我一生也无法达到的程度。”她虽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气势却越发凌厉高傲。
林梦枕抬头望向紫衣少年，在望到他容颜的那一刻，林梦枕忽然僵住。她仿若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震惊的望着紫衣少年，身子颤抖起来。
紫衣少年奇怪的看着林梦枕从一个冰冷犀利的女子变得茫然脆弱。当他目光触及到林梦枕脖颈中那枚双龙纹玉佩时，他忽然意识到林梦枕最初那一刻的慌神来自哪里。
因为——他有一枚和林梦枕相同的玉佩。
那枚玉佩自小陪在他身边，但是紫衣少年却不知那枚玉佩来自哪里，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自小在这片玉石翡翠林中长大，从未出过龙虚谷，紫衣少年奇怪的望着林梦枕道：“你是谁，怎么会有和我一样的玉佩。”他的眼神没有刚才的犀利，而是多了分纯洁，多了些温柔，也多了分焦灼和惊喜。
林梦枕手中的暗器落到地上，她无力的跪倒在地，抬手掩住脸。她没有哭泣，她不过是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林梦枕行走江湖十几年，心知这一刻足以让紫衣少年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内心，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脸孔，林梦枕一瞬间失去她所有的防备。
紫衣少年眼神真挚，望着林梦枕诧异道：“你怎么了？”
林梦枕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仰起头望向紫衣少年，双眼通红道：“你是谁？”
紫衣少年道：“我是九重阵第三阵——丛天阵守护者韦月。”
“不，”林梦枕摇头，双眼惊亮道：“我是问你，你真正的姓名？”她指向玉石桌上的玉佩，道：“你的那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韦月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它从小就带在我身上。”他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寞，仿佛心中少了些什么。
林梦枕定定望着他，道：“你胸前是不是有块疤痕？”
韦月诧异的望着林梦枕，他身上有块疤痕，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这名女子从何而知。他上前握住林梦枕双肩，喜道：“你认得我对不对。”
林梦枕缓缓摇头，眼前这名少年太年轻，太纯洁，黑白分明的眸子，让她如何也不能和那袭白衣联系在一起。
韦月一怔，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块疤痕？”
林梦枕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韦月紧紧抓住她道：“是谁，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林梦枕缓缓摇头。
“为什么？”韦月诧异道。
林梦枕眼中渐渐氤氲，缓缓道：“因为……他死了。”她说这句话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几乎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