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溪囊,引去故地,则死。’”
精怪,又曰:鬼怪、妖物;上古人妖大战后,原本位于顶端的妖族落寞,但还存活于人世间。
京都长安城内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其中最繁华不过朱雀大街。碧瓦朱檐、层楼叠榭,来往行人红绸绿带、群衫飘逸。若不是长安人,怕会被这景象吓住。
朱雀大街上最不缺的是酒楼客栈,其中最为热闹的是街头酒楼君莫回。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这君莫回有三怪。
一怪是此家酒楼生意兴隆却只有一个跑堂,一个账房先生,一个厨子,一个琴师,当然掌柜的只有一个。
二怪是酒楼大门外挂有一个镶嵌铃铛的栈牌,而这栈牌有一奇处,就是一般人摘不下。用酒楼掌柜的话来说就是有缘人才能拿的下。一旦有人拿栈牌,君莫回就会打烊,只招待那一位客人。
三怪是不管春夏秋冬还是天长日短,天一黑,酒楼就准时打样。因此朱雀大街有一句关于君莫回的话:天黑,请君莫回。有人问过掌柜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中午繁忙的时辰一过,只有零散的闲人在那品酒,君莫回里的人迎来暂时的清闲。
“桃尘你有看到掌柜吗?中午客人一走就没有见到他人了。”一名身着鹅黄广袖流裙的女子双手环抱一琴从二楼走下,她微微颦眉道,“这琴已经老旧,该拿去修理了。”
一蓝衣俊公子站在柜台之后,一手拨动着算盘里的算珠,一手翻动厚厚一本的账单。在听到女子的话后,他只是抬了下眼皮后又看向账单。待将几日前将军府在这设宴的酒水钱算好,才走下柜台。
“这琴损坏成这般,恐怕也不能再使了。为什么不找先生换一把呢?”
话一出女子愤愤的把琴扔到一边道:“你以为我没有说吗?前几日我就找他说了这事,结果他怎么说?”
“嗯?”陶阳挑眉等着下文。
“‘我看这琴不旧嘛,还可以用几日。’就掌柜子那扒皮样,咱酒楼生意这么好也是个奇迹!”
谁都知道这京都第一酒楼的掌柜是个抠门鬼。
女子惟妙惟肖的模仿出掌柜的样子,引得在座的客人哄然大笑,而一边的陶阳只是微微一笑。
“婉君姑娘你这样就不怕白掌柜扣你工钱?”一个客人笑道。
江姝清惊讶的指着自己质问客人:“我怕他?笑话!我可是君莫回的琴师耶,没有我他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吗?”
“呸,不要脸!”
角落里传来一句粗话,江姝清表情僵在那,然后看向那个胆大的小子。
是君莫回的跑堂,他身着短衣绸袖,作了个鬼脸后猛的逃向后面。
“呀!你这个臭小子,你死定了!”江姝清除了有高超的琴技,身上完全没有一个琴师该有的矜持和风度,只见她如骂街的泼妇,提起裙摆没有形象的追过去。
这两人在一起定会吵架!难的的清静,陶阳揉着太阳穴再次站在账本前,他还未翻开下一页,门口的铃铛突然响起。
铃铛声一起,大堂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陶阳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然后合上账本清清嗓子大喊道:“各位客观很抱歉,本楼今日到此打烊!”
客人们也知道君莫回的规矩,他们交头接耳的指着那个拿着栈牌的家伙离开酒楼。而原本在打闹的江姝清和元照昂两人匆忙赶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高大凶猛的壮汉,这是君莫回唯一的厨子鏖古。
“婉君,带客人去顶楼的天字间;衍谦你去把先生找回来。”陶阳错过手持栈牌之人,将酒楼大门关上转身对鏖古吩咐,“约,上茶。”
“怎么又是我去找掌柜子?谁知道他在哪个鬼地方浪。”元照昂埋怨,但脚步却未停下。他从酒楼后门跑出去顿时淹没于熙熙囔囔的人流中。
瘦小的身躯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元照昂在一个胭脂铺前停下。
“刘掌柜你有见到我家掌柜子吗?”
“你家掌柜子刚刚还在我这买了胭脂咧,现在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谢过胭脂铺老板,元照昂调头跑向西边大街的翡翠楼。
翡翠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青楼,那里的人流杂乱。
翡翠楼招牌的长相可所谓是仙人下凡,自家掌柜子对她可稀罕了,他买这胭脂肯定是要送给那招牌。
等跑到翡翠楼时,元照昂的腿都在打软,他随便拉住一个妓女询问:“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家掌柜子?”
“白公子?”妓女指着东边回应,“他刚刚送完胭脂就往东边去了。”
话还未说完,元照昂谢过又起步赶往东边。
君莫回的天字间内,陶阳和江姝清站在一侧,而摘下栈牌的客人则坐在桌前。他的神色紧张,时不时看向一边的两人。
“吱嘎~”门从外面被推开,鏖古将茶壶放在桌上,沏了杯茶推到客人面前,然后站在与陶阳二人相对的方向。
“我们掌柜在外有事,现已经叫人去寻了,烦恼客人您多等一会。”陶阳赔笑道,“这茶是我们店的今日新采的,客人您可以尝尝?”
那人望盯着眼前的茶,犹豫了一会才慢慢端起来喝了一口。
松茶有安神、平复心情的功效,是特地从松树精那要过来的。
见客人神情放松了许多,陶阳才微微偏头看向窗户外。
君莫回地偏街头,而站在顶楼的天字间就可将整条朱雀大街的风光尽收眼低。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他收回视线皱起眉头。
一看到陶阳皱眉头,江姝清在心底暗叫不好。陶阳皱眉就证明他生气了,皱的越深怒气越重。
“请......请问,”客人战战兢兢的开口问,“我可以先说想要拜托你们的事吗?”
话一落,江姝清急忙接道:“别介!我们的规矩,要拜托的事必须掌柜子在场才能说,我们没有权利先听。”
听到江姝清的话,那人把头低下又开始不安起来。
这边陶阳一行人焦急的等着,而那边元照昂也在挠破脑袋的找着人。
在问过许多人,他来到了城郊的未名湖,还未跑近就看到了那个白色身影。元照昂差点没有哭出来,他朝白衣人大喊:“掌柜子!来贵客啦,你赶紧回去!桃尘先生他们都在等着!”
听到声音,白衣男子大声的回应,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桃眼半睁,红唇微启,清风徐来,撩拨这青丝,缠绕那白衣。
不论看自家掌柜多少次,元照昂都觉得很惊艳,摇了摇头他拉过白衣人的胳膊着急跑起来。
想到自己还未钓上来的鱼,白泽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他甩开那个抓着自己的手反手抱起元照昂,单脚点地跳起,如轻燕般穿梭在树林里。
“你这样太慢,还得看我的。”
被突然的抱起,元照昂没有被吓到反而很是淡定的任白泽抱着,因为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
君莫回天字号内,陶阳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他突然走向门外对来客说:“我先去把我们掌柜带回来!”
“回来啦!回来啦!”外面传来元照昂的叫喊,然后有两个身影从窗户外窜进来。
白泽把元照昂扔给一边的鏖古连忙拉回陶阳,嬉皮笑脸的坐到客人前。见人回来了,陶阳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又变回那个高清的样子。
白泽坐到来客对面,把栈牌拿到自己的手边,坐直身子问:“敢问怎么称呼?”
“箫...志来。”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俊美非凡,但却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箫志来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低着头不敢看白泽。
见人对自己有所惧怕,白泽抬手示意鏖古重新沏一壶茶。
“志来兄是从哪里得知小店的?”
“就是问一些朋友得知的,说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君莫回酒楼的掌柜可以......”接下来的话,箫志来没有说出口,他稍稍抬头看见白泽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人身上的隔绝感削弱了许多。
听到这个回答,白泽双手撑在下巴下继续问:“既然你知道我这店,那就应该知道条件吧!”
“知......知道。”
鏖古重新端上来一壶茶,他这次没有沏茶而是将茶壶交给白泽。白泽挽起衣袖沏了一杯茶推到箫志来面前,笑道:“能帮上的小店自会帮的,所以请正南兄你敞开心的告诉我所要委托的事。”
又一杯茶下,箫志来心情顿然平静,他看着白泽慢慢开口。
“我本是扬州城的一个小小生意人,有一日在进货回家的路上途径一片树林。因为赶了几天路,我和我朋友就打算停在那休息一晚。但却没有的是马车刚停下,有一个小孩突然出现在前面。”
说到这箫志来的脸色变得苍白,而白泽则是神色悠然的听着,一边的四人却跟着皱起眉头。
“一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谁家小孩贪玩迷了路,我是坐在马车内看着货物,坐在外面的朋友就下了马车。我朋友问那小孩从哪里来,那孩子指着树林另一个方向没有说话。出于好心,我朋友就让我等在原地,他带着那孩子寻方向去。却没有想到......”
“没有回来?”白泽接着话说,箫志来猛地抬头不敢相信的看向他,然后慢慢的点了头。
白泽把玩着自己的白玉扇若有所思。
房间内一阵安静,陶阳奇怪的看向那个玩着扇子的人。视线下移,当看到白泽一只手偷偷摸摸的缩到下面挠痒时,他的脸瞬间变黑。
感觉小腿没那么痒时,白泽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扇子笑问:“志来兄有几日没有回家呢?”
“七日,整整七日!那小孩每次在我路经时都会出现,可那是回去的必经之路啊!掌柜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我不能被那妖怪给抓住啊!”箫志来的情绪崩溃,他哭着冲到白泽面前跪着求道。
被他这一举动吓到,元照昂赶紧把他扶起来说:“我们肯定会帮你的,你别这样!”
见箫志来被扶回座位,白泽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脸笑道:“既然我家衍谦都答应了,那我便帮了你这个忙。”
刚扶人坐下的元照昂停下动作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家掌柜,但白泽却一直笑着。元照昂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直起身子站回鏖古的身边。
听到白泽会帮自己,箫志来连忙道谢。
“明日我们再解决那事,志来兄你今天就暂时在小店休息吧!”
“可是......”
君莫回是朱雀大街最好的酒楼,在这住宿就凭自己那小生意根本支付不起啊!箫志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白泽。
看他那样,白泽也猜出是什么,便收起扇子道:“你不用担心,摘了栈牌的人即是贵客,在本店是不需要付钱的。婉君,带着贵客去三楼房间。”
江姝清带着箫志来走过元照昂身边时,偷笑小声说了句活该。
客人一走,元照昂立马躲到鏖古身后,他战战兢兢的看着白泽,而白泽收回扇子向他笑着招手:“过来!你以为躲在鏖古身后我就不会打你吗?”
“我不要去,我知道错啦!阿约你帮帮我啊!”元照昂拽着鏖古的衣袖卖惨。
见那可怜样,鏖古的耳根骤红,他挡在前面叫了白泽声先生。
所有人都知道白泽最偏袒鏖古,白泽见状只好轻叹口气摆摆手罢了。
白泽离开天字间后,陶阳才慢慢开口:“衍谦你跟我来。”
元照昂就知道,躲过白泽却逃不过陶阳这边,他噘着嘴从鏖古身后出来跟在后面,出于关心鏖古也跟了上去。
在君莫回的三楼最里间的小屋是用来惩罚犯错的人,那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木椅,还有堆在一角的的书,四周都是墙壁,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那一扇门。
陶阳推开红木门,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站在门前元照昂有些不甘的停住,陶阳也随着停下来,他转身面无表情的问:“在你进入这里的第一天先生说过什么?”
元照昂低着头不敢去看陶阳,但是事情越想越气,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就一个随口的客气话吗?至于关黑屋?真不丈夫,真是小气!”他小声嘟囔着,但话全落在了陶阳的耳朵里。
鏖古见陶阳皱的越来越深的眉头连忙开口:“桃城你先去先生那里,照昂这事交给我。”
不知道何时起,只要元照昂一犯事鏖古就会出面挡着,陶阳想管但在看到白泽不在乎的样子后便也不再去理会。
“心经抄十遍才准吃饭,今晚必须抄完要不然会耽误明天的生意。”陶阳丢下一句话便去找白泽了。
禁闭室内鏖古帮着元照昂一起抄着,时间慢慢流走。看着坐在身边昏昏欲睡的人,鏖古抽走元照昂手中的笔,小心翼翼的扶他躺下,让他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后继续抄写。
君莫回后院,白泽坐在后屋顶上看着被云吞噬了一半的月亮优哉游哉的喝着酒。陶阳端了一盘花生米轻功踏上落在一边,盘里的花生粒一颗未动的放在白泽身边,随即他也盘腿坐下。
“先生您今晚要出门吗?”
“嗯?”白泽挑眉笑着的问,“你怎么知道?”
“若是平时,您早就衣不遮体、披头散发的在这后院喝酒睡大觉了。”
听到陶阳的话,白泽没有生气只是呵呵呵的笑,他捏起一粒花生粒放入口中道:“不问我去哪吗?”
陶阳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答:“先生做什么自会有您的道理,而且我一个小小的后辈没有资格去问。”
“你啊!像个小老头似的,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会变成小老头呀!”白泽调侃道,一壶酒下肚,他觉得自己有些微醉便没有再喝下去。
掸去身上的灰尘,白泽起身伸出食指抵在陶阳的额头上,他弯腰轻声的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太死板。”
“啊~真让人不省心,你们什么才能长大呢?”缩回手,白泽伸了个懒腰感慨,却没有注意到陶阳有些怪异的表情。
“时辰不早了,元照昂那边别让他熬的太晚,不行就不抄。我要先走了,天亮就回来。”
还未等陶阳起身,白泽便御风离去。
等到达目的地时,天上月亮被遮的只剩一条微亮的圆边。
这里是箫志来所说的树林,此时飘着腐肉的臭味。白泽拿出别在腰间的玉扇,挥手展开遮住自己的口鼻。
夜晚的树林寂静诡异,周围虫鸣声不断,偶尔会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
走过一段树林,白泽到了一条小路上,他收起扇子一只手覆在路边的树干上,闭上眼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些画面。
“嘀咚!”
一滴液体滴到白泽的鼻子上,他收回手摸了鼻子上的液体然后慢慢抬头,之见一个黑影蹲在树上,白泽轻脚向后退一步,单手支开扇子。
树上那东西并没有下来的意思,而是一直抖动着身子想要把自己藏在叶子之间,仿佛在躲什么。
突然一阵风过,白泽猛地蹿上树,这时他才看清身边是一个嘚嘚瑟瑟的“小孩”。他反手伸出食指点在“孩子”的额头上,那“孩子”便动弹不得。
白泽用扇子挡在口前掩住自己的气息,再向下看时自己原先所站的地方出现一个全身是血的肉团。
一股恶臭袭来,他运力将远处的石块搬起狠狠砸向别处。石块落地的声音吸引了肉团的注意力,刹那间飞向那处。
白泽见机行事,解开“孩子”身上的禁言咒后突的飞向树林的边缘,等感觉不到腐肉的臭味时才停下脚步。
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白泽停在高枝上看着整片树林。外表很正常的树林在他的眼中完全被一股红色气息包围,散发着浓厚的死气。他将扇子重新别回腰间,转身正要离去时突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重心不稳的摔下树来。
“啊!”
这一摔摔得白泽眼泪都出来了,他直挺挺的躺在一片落叶之中,视线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影子从树上跳下,随即耳边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