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术生的故事
53565300000005

第5章 “单独辅导”

2004年。正月十八,冬令时。早上5点。

我的床铺在寝室最里面靠近窗户的位置,经过一夜的辗转,将头伸出被窝,看到天色依然暗黑如夜,操场的路灯早已熄灭不知多久,大食堂轰轰作响伴随着锅铲相撞的声音告诉我差不多天快亮了吧。食堂已经传来师傅们做早餐的声音。我再次一个辗转。似乎惊动了我隔壁床铺的谢小落,我与她的床铺是紧紧相连的,我的头顶着她的头,她微微将头一抬,靠近我轻声说:

“立夏,你这么早醒了。再睡会,早着呢。待会操场喇叭会有音乐,到那时再起来得及。”

“奥。”彻夜未眠加上陌生的床铺,极其不适应新环境给我带来的空洞感让精神恍惚的我不知如何回应谢小落的话。只见谢小落说完话早已蒙头再次睡去。我看了看手表显示5点一刻。

在寝室里最孤寂的感觉并不是你失眠,而是抬头放眼望去大家都蒙头大睡,唯你独醒。我下意识的靠近床沿,低头看了左下铺的夏岚,她似乎也睡的那么安心。真是一个心大的姑娘。寝室很安静,安静的都可以听到自己在被窝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局促而又慌张。

我不安的等待着天色的渐亮,等待着新的一天即将带给我的故事。

操场的喇叭总算在我的期盼中响起了起床音符,那跳动的旋律带走了我的不安。居然是潘玮柏的《快乐崇拜》。

话外音

那一年我们十七八岁,每个人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而我也如此,异常迷恋潘玮柏,这个阳光帅气健康,笑起来能温暖人心的大小伙。如今三十岁的年纪回想起十五年前高一那段岁月,第一个记忆犹新的是每天早晨和傍晚播放的音乐,总能在不经意间拯救我对新环境格格不入的心。

大家在音乐声中,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将头慢慢探出被窝,伸伸手,打打哈欠,打算起床。谢小落也半起着身,然后一个转身背靠着墙,两眼紧闭自动催醒。大家一副没睡醒,意犹未尽的样子。

然而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夜有多么漫长,这一夜的我有多么的煎熬。

谢小落靠着墙壁扭过头来望着我:“你睡的还好吗,眼睛怎么这么肿。”她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不经意的说。

“奥,我认床。”我慌张的逃离了她的眼神。

后来,她随手扔过来一块毛毯,“我的这块毛毯给你盖吧,你那被子太单薄了。”谢小落好心的样子让我觉得这新学校还是有温暖的地方。大家七手八脚开始纷纷洗漱。

一位叫宋丹丹的同学早早就把寝室大家的热水壶装满了,苦口婆心的站在床边,催着尚未起床的沈红。沈红一个翻背转过身子,又在被窝里猛的蹬了一下棉被,骂道“别催了,宋大妈,你很烦知道吗!”话音未落又继续睡去。宋丹丹像极了吃力不讨好的家长,不厌其烦的继续催着。

我看着这个寝室的室友:

破门而入低头猛吃炒面的夏岚;

一声尖笑穿透整个走廊上空直灌入你耳朵的甘霖派代表之一沈红;

单眼皮小眯眼五官缺失一官(眉毛)温文尔雅的舒印真;

丰腴宽厚的大厚唇谢小落;

不厌其烦举手投足像极了村委会主任热心肠的宋丹丹;

有着女中豪杰称号专业与班草不相上下的李可;

大眼睛皮肤略黑,话很少带点自卑的陈巧儿;

有着林黛玉著称的金姗姗……

一个个有着自己独有的个性,尽管昨晚躺在床上将她们与越风美校的室友们有过对比,最后发现,新室友们一样也很可爱嘛。

吃完早餐,尾随着大家来到教室,算的上正式迎接新学校的生活。走进教室门,原来那么早就有同学在那埋头苦读。又是他,那个被大家称为班草,理着刺猬头的同学再一次闯入我的视线中央。

“他,好认真啊”。我在心里嘀咕一句,又将视线从他身上拉扯回来,瞟了一眼黑板右上角的课程表,第一节课是英语,于是随手拿出一本英语书开始背起单词。

早间的课堂氛围异常的好,与之前美校稀稀拉拉的早读现象有了鲜明的对比,曾经的美校早读不是用来早读,而是用来动手丰衣足食,煮方便面,煮火锅,煮茶叶蛋无奇不有。小小课桌下隐藏着一个大大的世界,那是同学们展示各种“厨艺”的天堂。想到这里,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

同学们此起彼伏的朗读声似乎吞噬了整个小镇的安逸。那声浪一阵阵,谁也不甘心让自己的声音被湮没于声海中。背诵到一半,突然一双带有浓浓烟味,被烟熏成焦黄的中指食指闯入我的视线,那只手把我英语书本从我眼前拿走,慢慢翻阅着,我随着这只手抬头,看到一位留着浓密胡渣的中年男子朝我微笑着。我带着疑问礼貌性的回了一个微笑。

这时身旁的钱小磊对着我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让我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所学校太诡异,每个人的举动都在我意料之外。鬼知道他们的笑到底几个意思,我也没多想接过留有浓浓烟味的手递还给我的英语书,继续背单词。

上课铃声响起,隔壁草包钱小磊对着我又是一阵诡异的笑容,“你惨了,你惨了。”露出他那副收割机似的牙齿,让人看了很想一把把他摁在地上踩扁的感觉。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语间只见拿我课本书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来,胳膊夹着书,手里拿着退了色的保温杯,朝我又是一阵说不出由来的微笑。这是欢迎的意思吗?为什么一直冲我笑?

上课。起立。之后英语老师半身趴在讲台桌上,俯着身子,他又拿走了我的英语书,轻声一字一句念出了我写在课本上的名字“董、立、夏”。

“你是,哪所学校转学而来的。”接着又是微微一笑。我看着眼前这满是胡渣黑黝黝的带点沧桑中年男人的脸回答到“嵊州美校”。

“奥,嵊州、美校。”英语老师又是半停半顿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以示礼貌,我回他一个微笑。

“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眼睛弯弯的像一道月牙儿。”

我的余光扫到隔壁草包钱小磊那邪恶的笑又出现了,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这本该是对于初入的插班生一句最简单的问候也是最平淡的赞扬,关于“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月牙”,这样的评价平时听的也多了,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只是在那样的场合下,配合着钱小磊那邪恶的笑容,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劲。

后来一整堂英语课都在浑身不自在中度过。我开始不自然的刻意逃避英语老师这样的眼神与笑脸

(这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班级,老师古怪,奇葩,学生也如此。这是我上第一堂课对这个班级留下的第二印象)。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的响起,英语老师宣布下课。同学们收拾收拾课本,为下一节课做准备。

“董立夏,你跟我来一下。”英语老师向我投来那标志性的微笑。

钱小磊看着我,我看着钱小磊,又看了一眼英语老师。“哦,好的”便起身跟着老师从他办公室走去。

从办公室回来的路上撞到了手插着口袋,走路猫步连声音都没有的王老师。“你干什么,去哪了。”

“去英语老师办公室了。”我回答道。

……

在后来王老师的课上,哪知这事被拿出来当了调侃的笑柄。“董立夏,英语老师说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随后伴随而来的是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下次‘单独辅导’的时间不要那么长”。王老师依然没有停止调侃。

大家都笑了,钱小磊笑的更加的猖狂。只有我在明白大家笑的用意之后知道了其中的意思。我笑不出来,我觉得羞愧,只觉得如坐针毡。将头埋进课桌,不敢抬头正视讲台上的王老师。从那以后,“单独辅导”成了我进这个班级诞生的唯一一个绰号,我讨厌这个绰号,那么刺耳。

也是从那以后,渐渐讨厌上英语课,开始躲避那善意的笑容,然并不是我有多么讨厌英语老师,而是讨厌那种敏感而又无力反驳的感觉。正处于青春初期的我们,可能会开出很多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有人会一笑而过,但自己天生封闭的内心,却在那一次留下了难以释怀的尴尬。

很多时候我们喜欢人云亦云,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长大后如今面临30岁的人生,想起那时竟因为一个绰号就放弃了英语这门对于美术生而言有着绝对影响力的课程。

想来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