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术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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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首临风景画

2004年,5月9日。周日……

这个星期,注定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是被我盼着到来的。

时隔15年后,敲打着这本回忆录,我依然可以清晰的记得那天跳上小巴车跟母亲告别时,我像是急着赶去一个地方领奖一般兴奋。至于王老师如何可怕,教学如何苛刻,素描成绩如何不堪这些曾一致让我痛苦不堪的事,完全被抛在小巴车驶出后带起的滚滚灰白色尘土中,伴着黑漆漆的汽车尾气,消失在镇上的羊肠小路中。

已经过了劳动节,天色也开始渐渐被拉长。不像冬日刚转学进来那会儿,不到5点,暮色就已快速暗淡下来。去上晚自习的路上,穿过空荡荡的操场,稀稀拉拉的几展路灯,将食堂前那一排秃了枝的松柏拉成一道道狭长的影子,那年我们总是踩着这些干枯昏黄的影子,走进教室。然后开始练书法,画工笔小品,篆刻……

眼下五月份的时日,天气不在寒冷。绿油油的杂草开始在操场偷偷钻出半个头,路灯也不在昏黄,五六点还能看到高高的日头,大片大片厚重的云朵在教学楼顶上缓缓移动着。迎面吹来的风开始变得温暖细腻,风中伴随破土而出的小草与泥土混合的味道。

女寝室三三两两走出来的女生们,个个脱去了臃肿的棉服,开始换成单薄的丝质衬衫,短袖。潮流一点的女生已经迫不及待的穿上了压在箱底已久的碎花长裙。那随风扬起的裙摆,带着轻盈的脚步,带着青春特有的朝气向着教学楼走去……。

来到教室,唐理早已坐在了位置上。看着英语书,背着单词,穿着格子汗衫。他抬头见我来了,象征性的挪了挪凳子,身子朝课桌内贴了贴,我从他身后挤了进去。坐下来,有条不紊得拿出颜真卿字帖,又从桌角拿起一得阁墨汁,打算开始临帖。一些列的步骤诞生在我看似平静的手下,但其实在看到他的那刻起,内心就像那五月天温柔细腻的风吹动着18少女白色的裙摆一样,美滋滋的。

晚自修铿锵有力的铃声在预期中响起,本就不吵闹的教室,嗖的一下变得更加的安静了。大家各自开始忙着手上的作业。有因为新鲜,研究着马利牌颜料的,有翻着周末刚买的风景临摹范本的,有提着手臂像模像样临着毛笔字的……。

王老师轻声轻脚的在大家身边来回走动观察着同学们的一举一动,在经过两个半月之久的适应,这样异常安静的晚自习我也渐渐的适应了,大家只要不出纰漏,基本上也能平安无事的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

周一很快就这样来临了,这天似乎被盼了很久。

下午的专业课上,大家一手提着画架,一手拎着画板,穿梭在两个大小画室中。根据王老师要求的“一”字型有序排开,各同学紧挨相邻而坐。然后拿出周末买的西洋风景范本,细细的挑选着。我买了一堆印象派的画,最后选择了莫奈的《日出,印象》。在下笔前,轻吐了一口气,又仔细扫了一遍笔记本上记录的画风景的要领:注意笔触走向,注意光线,注意虚实,注意调色……。这些要领在脑海里快速的飞转着,就这样带着紧张,带着较真,带着期盼,落下了由熟褐色和普兰调和出来的一跟跟线条上。起好大概的框架后,异常慎重在画纸上扫下了第一笔色彩。

柠檬黄带来的明快视觉感受将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安抚的趋向于宁静,就像莫奈画的《日出印象》带给我的感受一样,平和而又安谧。色彩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太神奇了,我在色彩斑斓的调色板上似乎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向我友好地招着手。我带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一笔一笔照着原画临摹着,落下的每一笔都像是坚定不移的信念一样。

王老师在大小画室来回走动着,大家已经起好框架的画在王老师眼下慢慢形成一个个小世界,看到个别有问题的同学,他会坐下亲自示范,每每这时候,周边一带的同学都会不约而同的围在老师身边,看着他如何将陈佳佳画笔下塑造出来歪七扭八的世界,扭转乾坤。

“注意笔触,不要光顾着画,多看看范本的笔触走向。”王老师一边来回左右巡视着,一边时刻提醒着同学们作画要领。

王老师一提醒,我才想起研究原范本中的笔触。凑近画板上夹着的范画眯着眼睛盯着它,似乎看懂一些门道,但范画属于油画,而我们用的却是颜料,不同材质的两类颜料,跳跃在纸上,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这要怎么才能临的像呢?看着已经落笔的色彩,一对比笔触,发现与莫奈的范画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这让自己又再一次陷入到焦急难耐中,难道我真的不适合画画吗,难道面对一样的起点,我又要垫底了吗?难道……。

不,不会的。

内心那个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我,给自己一次次的打气,呐喊,鼓励。

莫奈的每一笔笔触看上去都是干的,像是风干了的颜料。无限放大后,发现他的笔触根本不是像我那样一条条的大色块,他的画看上去更像是由无数个点组合而成。

照着我这样画下去,估计只能在颜色上尽可能的与原画相像,论光线,笔触,都会相差十万八千里。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的撕掉了已经画了一半的画。又毅然从画板后抽出一张铅画纸,重新开始起稿……。

每画一笔,都会用尽全力看一下范本,研究着每一笔的走向,一个点一个点在画纸上拼凑着,可转眼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范本中苍劲有力,浓厚又干枯那种感觉我又该如何刻画。人家是油画,我的是水彩画,掺了水的颜料稀释的都可以沿着画板流下来。对了,那我不加水不就好了吗。于是我又换了一只笔,可还是不行,颜料中自带水分,完全没有干枯的感觉。这可怎么办,这到底该怎么画。愁绪再一次涌上心头,正当我愁眉不展之际,我看到贴着我坐的竺峰峰,可能是有着抽象的五官,看上去又跟实际年龄完全不符的老成形象,被大家戏称‘九叔’。只见他趁着王老师不注意,低头玩弄着颜料盒,沾满各色颜料的画笔在画架右下方挂着的抹布上来回摩擦着,然后又在画板上东摩西蹭,玩的不亦悦乎的样子。我斜眼瞟了一眼九叔,他跟陈佳佳一样没心没肺的消耗着自己的专业成绩。是不是只有自己在意那个分数,是不是只有我绞尽脑汁的想要进步,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当放弃的念头,又,又,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的时候,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我像是领悟到什么,看着九叔在画板上来回摩擦的样子,留在画板上的笔触不就是我想要追求的那种干枯厚重的画感吗?对啊,就是这个感觉啊!

我像是捡到至尊珍宝一样,学着九叔的样子,在画板上来回的摩擦,等到把多余的水份都擦拭完时,在画纸上谨慎的点了下去,就这样点着点着。

王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我心跳开始剧烈加速。我不知道这样的画法是对还是错,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会不会像初次写生素描静物一样,他又一气呵成的连撕我三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