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帆看见门内一侧靠墙有几层架子,上面摆了些头骨。而当看到那些头骨的时候,袁帆的心情竟让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忽然有点理解了法医的工作状态——骷髅看的多了,都看木了,再看到时,倒也不觉如何吃惊害怕。
罗汉深吸了口气,道:“这门还挺沉。”说完又转脸问袁帆:“你看见里面有啥了么?”
袁帆用手比划了一下,道:“我看到里面像一个大书架似的,好几层,摆了些骷髅头。”
“骷髅头?还有别的么?”站在罗汉身后的唐玉郎追问道。
袁帆摇了摇头:“再没看见,刚开个缝就又关上了。”
“我再推一下,刚才我没敢太使劲儿。”说着罗汉两只手又放到了门上,不等袁帆再说话,就又发力了。
怎料,门被推到上次回弹的那个位置的时候,却像卡住了似的又推不动了。罗汉先是一愣,随即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吼,又发了一次猛力。只听‘咯噔’一声,那一扇门在罗汉的这一推之下,像是什么机簧被推断了一样,一下失了力道,忽地就朝里开去。罗汉被这么一晃,险些一头栽到门里,幸亏守在旁边的袁帆眼疾手快,伸胳膊把罗汉前倾的趋势挡住了,不过罗汉体重极沉,袁帆挪了好几下脚,两个人这才站稳。
门一开,一股腐臭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有点像水产品市场里臭鱼烂虾味,还要更重一些,实在是难闻极了。刚站稳的袁帆和罗汉都喷了喷鼻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还好,总算没有什么可怕的机关被触发——至少看起来没有。另外也并没有什么异形之类的怪物蹦出来,倒是让袁帆舒了一口气。
袁帆站在门的一侧,用矿灯照了照里面,发现门内的地面与外面的完全不同,外面完全是天然的岩质地面,而里面的地面,却铺满了大方石砖——铺就的方式很像星级酒店大堂里的大理石地面,每一块方砖都有接近半米见方,铺的整整齐齐,方砖之间的缝隙也很小,袁帆甚至怀疑那缝隙细得连指甲都插不进去。
从袁帆站立的这个角度往门内看,只能看到里面的一角,袁帆看到墙上离地约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三层的木架子,像是一个层距稍大的书架。但是,这书架上却没有放一本书,所放的只有一种东西——尽管方才已经看到了一些,但直到门全开之后,袁帆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那些头骨,是其中多么小的一部分。
那三层木架子上,每一层都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排头骨,整整三排头骨!
袁帆见罗汉的眼光正朝门内的另一侧望去,便往前探了探身,又伸了伸脖子,也往木架子对面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对面墙上也是一模一样的三层木架子,同样摆满了排列整齐的头骨。
袁帆扶着头顶的矿灯又往里照了照,发现里面的空间着实不小,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地上的石砖从门口一直铺到最里面,光打过去,可以看到最里面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高台,台上端坐着一尊像是佛像之类的青衣神像,因为矿灯打出来的光照明距离有限,所以也看不清那雕塑的具体容貌。
另外,神像的一左一右有两根柱子,被漆成黑色。而神像坐下的高台之前,有一张长长的案几,案几的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烛台样的摆设,中间还摆了些酒具器皿模样的东西,而这个案几的四周,却插了一圈棍子,每一根棍子之上,都顶着一个黑咕隆咚的圆球,像是一根根插在地上的棒棒糖。再往上看,那两根柱子之上,竟然还架着一根雕着花纹的横梁,横梁之上,竟然是画了很多古朴花纹的人造顶棚。单从风格上讲,这门内的空间,倒是像极了很多庙宇的大殿。
听得门开,金贝勒也停止了对地面的敲击,拎着锤子走上前来,往里看了一眼,道:“摆的还挺整齐。”唐玉郎这时也从罗汉身后探了出来,站在门前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呢……”
——就在几个小时前,几个人还因为看到地上的几具骷髅而显得有些凌乱,而现在,却因为看见的是骷髅而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
罗汉盯着门里又看了几秒,和袁帆对视了一眼,又指了指门里,问了一个字:“进?”
唐玉郎往门里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里面别有什么机关,一进去再给咱们关里面。”
袁帆微微探头,顶着刺鼻的气味用矿灯又往门里照了照,回头又望了一眼通道口后面那具骷髅骨,朝那个骷髅指了指道:“应该不会,那个人肯定进去过。”
罗汉闻言稍顿了一下,随即把匕首倏地抽了出来,反手握着,盯着门内,嘴一撇骂道:“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走!”说罢一步就踏了进去。
罗汉的这一步让袁帆心里小小地抽了一下,因为袁帆总在担心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机关,毕竟这前前后后的遭遇实在是太诡谲了,叫人不得不防。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袁帆稍一沉吟,把背包卸下来卡在了门槛上,顶着刺鼻的腐臭,拎着甩棍也跟了进去。
一脚踩到里面的地面,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里面那股子腐臭味带来的影响,袁帆只觉一股子阴气从四周朝自己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袁帆往两旁看了看,左右整整六排摆放整齐的头骨,空洞洞的眼窝直指前方,仿佛在向站在中间过道的袁帆行注目礼,虽说此时的袁帆对骷髅已经不那么排斥了,但此情此景,还是叫他有种极为惊悚的感觉。
罗汉显然并不像袁帆那么多顾虑,进去之后,虽然脚步缓慢,但却并没有任何停留。袁帆还在小心翼翼四下里看的时候,罗汉已经走到大殿的中间位置了。
“那上面咋还挂了一个?”罗汉也没回头,只指着一侧的柱子问袁帆。
袁帆顺着罗汉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中间的神像左侧的黑色柱子上,竟然吊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被挂在黑色柱子上的尸体——是尸体,而不是骷髅,因为从露出的一条胳膊来看,那人身上的肉似乎没完全腐烂。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因为柱子是黑色的,再加上角度和光线的问题,所以这具挂在柱子上的尸体竟然没被发现。
因为尸体挂在了左侧的柱子上,袁帆便顺带着又往右侧的柱子上看了一眼,结果竟然惊奇地发现,右侧的黑柱子上也挂了一具尸体,和左侧那具在位置上是对称的,而且两具尸体与神像坐下的石台都有一根绳索连接,也不知有什么用途。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又移动了十几步,终于走到那个案几近前。袁帆这才发现,插在这案几周围的黑色‘棒棒糖’,原来顶着的都是被漆成了黑色的头骨!而且每一个头骨的摆放位置看起来都经过了精心调整,因为所有黑色头骨的角度都是微微抬起,脸对着案几之上的那尊神像。
而再看两侧柱子上挂着的两具尸体,固定方式也是奇特:两具尸体额头上都有一个头箍,另外脖子、两只手、腰部以及大腿和脚踝上,也都箍了金属箍,那金属箍是两个半圆对在一起被固定住的,似乎是铜质的。虽说这两具尸体已成干尸,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金属箍原本箍得极紧,从这两个死者的身体姿势可以看出,他们死前经历了很多痛苦挣扎,而且只要多看一会儿,就感觉好像自己身上也被箍了那许多铁箍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袁帆还发现,这两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块一个手指头那么厚的长方形铜块,铜块微微内倾,上面还有些像是体育场跑道一样的线条,紧紧地贴在柱子上。而柱子上也有手指粗细类似的花纹,呈螺旋状向下,一直通到柱子下面一个石槽里。
罗汉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花纹,开口道:“血槽。”说罢又把手指伸进了柱子上的纹路里抠了一下,再抽出手指时,指上便多了些暗黑色粉末,罗汉用手搓了搓那粉末,又看了看挂在柱子上的尸体,道:“这人是给活活放血放死的。”
袁帆听了心头也是一震:难道是活人祭祀?这种极度野蛮的祭祀方式在战国以后就几乎没有人使用了,王公贵族担心损害英名,通常也极少会做。但是……门口的巨大壁画以及这洞内的种种机关布置,若非王侯将相,实在难有如此人力物力,说起来,这地下世界的构建者,来路倒真真的有些说不清。
袁帆又抬眼看了看那端坐高台之上的神像,却不由又皱起了眉头,因为这神像看起来……还是有些奇怪,因为,整个神像看起来有些别扭,袁帆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找出了别扭的原因:这神像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朴素袍子,是左衽的,看起来和洞外那些站立的石雕所穿的衣服很是相像。但是,这个神像却有一个与身体不太成比例的小脑袋——乍一看,就好像一个篮球运动员长了一个十岁孩童的脑袋,叫人看了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那脑袋的造型,也是有些奇特:一张大方脸,头顶有一对乌黑的犄角,犄角呈弧形内弯,造型和恶魔发卡倒是颇为相似。这张脸的额头部分很小,双目圆睁,正视斜下方——那正是袁帆和罗汉站立的位置。那双圆睁的眼睛之下,有高高隆起的颧骨和一只圆圆的大鼻头。而鼻子下面的嘴显得格外的大,弧形的嘴角微微朝下,嘴却是张开的。整体的脸型跟开启洞口的鬼脸要是倒是十分相似。所不同的是,除了眼睛之外,神像的整个面部被涂成了一种鲜明的蓝色,再加上似怒似惊的表情和不和比例的身形,着实诡异之极。
袁帆不由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尊神像,却又意外地发现这神像的脚下还摆着一个盆口见方的圆形矮墩子模样的东西,估摸只有十多厘米高,正欲绕过案几上前看个仔细,怎料背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连着地面都跟着微微的震了震。本来就已经有些紧张的袁帆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就转回了身子,差点就喊出声来。
可还没等袁帆开口喊叫,一阵惊恐的“哦,哦,啊!!”的大叫声就从身后传来,袁帆一看,只见站在大殿中间位置的唐玉郎两只收在胸前,脖子紧缩,正看向大门的方向。而金贝勒此时正站在大门之内,他的脚边放着袁帆用来卡门的背包,一只手放在大门之上——原来金贝勒把那扇门给关上了!
“你丫疯了啊你丫!关了打不开怎么办!!”回过神来的唐玉郎破口大骂。
金贝勒回过头来,一只手护在嘴边,对唐玉郎的骂声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焦急地冲袁帆喊了句:“帆子,鼻塞呢?丫的又放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