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锦年爱,微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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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指上光(4)

大学毕业那年,我终于见到了苏城南。我们在人群中相遇。他依然高高瘦瘦,一脸苍白。他说,他等了这么多年,只想完成一件事。我很镇定地说:“你说吧,什么事,我听着呢。”然后苏城南开始讲,他一直记得我,从卖那条金鱼时就记得我。他四处找我,却意外地成了同班同学。见到我之后,他曾想过好好学习,和我一样考一个大学,但为了不给生病的奶奶添困难,他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苏城南说要完成的事竟然是还我五十元的真钞票。他把一张崭新的五十元大钞稳稳地放在我的手里,然后说:“朵鱼,当时找给你的假钱,我现在还给你了,你记得要幸福啊。”我哇的一声哭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到,泪水,比什么毒药都难以下咽。苏城南再次失踪了,苏城南走后,我真的感觉一阵眩晕,顿时,脚一软,晕倒在地。

我知君心心已足

六月的雨像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像一种悲伤。雨中,夏河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挥舞左手。我一直想,他的左手是不是比右手漂亮呢。

一来年,我一直以为他是朝我挥手的,以至于我曾一度趴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画那株老梧桐树,以及那棵梧桐树下,干净的男生。

直到六月,距离高考还有七天时,我才知道,夏河在雨中挥舞的手,注定不是给我的。雨珊很激动地跑来跟我说:“悠然,你猜我收到了谁的信?是夏河的,我还以为,他是朝你挥手的呢。”作为姐妹,我点头,微笑,然后悄然离开。

我含着泪珠在考场上写下:“我也曾在梧桐树下,画过孤独的自己,直到很久很久,那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孩,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水……”

然而,夏河永远不会知道了,曾经有一个趴在窗前看了他一年,姓名悠然的女孩。

高考后,学校照毕业照。我在梧桐树下立了很久,我看见,夏河和雨珊在人群中甜蜜地微笑,摆各种pose。就在那天,雨珊说,她和夏河约定好了,将要一起填北方的一所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雨珊打着伞敲开我的门,她拥抱了我,她说她和夏河即将到北方了,悠然你保重啊。雨珊转身那刻,我泪如雨下。

大学四年,我与世隔绝,在艺术学院,独来独往。然而每次提起画笔,无论怎么下笔,画出来的,永远是梧桐树、梧桐雨。

大学毕业那年,我恋爱了。对方是典型的北方人,我问他:“你可以带我走吗,我想去画一场雪,将回忆掩埋……”然而我终究没有去北方,我回到母校,在那棵梧桐树下,教自己的学生,画着梧桐树,讲一个自己虚构的美丽童话。

因为我知道,夏河与雨珊将要结婚了,居住在我梦想的海边。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封以夏河的名字写的情书,是出自我之手。我还记得雨珊喝醉了在女生宿舍哭喊着夏河的名字,她曾为了夏河,学习一落千丈。于是我……而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夏河收藏着我的一幅画,是我在那棵梧桐树下遗失的,我在画上画了一个眼角带着泪珠的女孩,在旁边,我写下:“悠然的眼泪”。

其实夏河早就知道那封给雨珊的情书是出自我之手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不再站在梧桐树下挥手了,因为他认为,我把另外的女孩介绍给他,就是我不喜欢他的意思。

其实,夏河不知道,我一开始就喜欢他了,我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我。可是,谁知道命运会是这样的呢。不过,我知道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也许,青春总有一份美丽的错误,那么,我应该无怨无悔。

如果纸糊的风筝不说话

苏米是在台球馆里遇见陈已可的,祝小施扬起球杆让苏米站开一点,苏米往后一退,就踩在陈已可的脚上。苏米啊地叫了一声,回头看见陈已可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说:“我出门时奶奶说了,今天会有人踩我的脚。果然灵验啊,倒霉。”

苏米撇了撇嘴想要说什么,陈已可却把头扭到了一边继续打球。苏米吐了一口气,冲着陈已可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回过头时,祝小施把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她,苏米的脸一下子红了,冲祝小施说:“what?”

苏米此后常常光明正大地去台球馆,祝小施就摇头说:“苏米,看来我真的带坏你了。”其实苏米根本不喜欢台球,关于台球,她只知道,有一个叫丁俊晖的人而已。她是想去看一个人,陈已可。

她喜欢陈已可抽香烟的动作,很优雅。还有他打台球的动作,算不上帅,但很绅士。于是当祝小施大吼大叫说“妈的”这样的词语时,苏米就说:“祝小施,你知道什么是优雅吗?”祝小施没听懂,走过来叉着腰对苏米说:“这样算吗?”

从台球馆出来,祝小施摸了摸口袋,还有十块钱,就潜入超市,掏出钱递给老板说:“老板,我想要——一包香烟。”对方很惊异,苏米就说:“我爸让我来买的。”苏米第一次买香烟,她将香烟藏在书包里,在女厕所里悄悄点了一支。

不幸的是,当苏米的香烟刚点燃,班主任就出现在了面前。班主任生气地说:“苏米,有人举报你说你买烟,我不信,但是你真的在抽烟啊。”苏米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我……我错了。”

十二分钟后,苏米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打她的人,是她爸。苏米哭着冲出学校,她要去找祝小施算账。可是刚冲到台球馆门口时就撞到了陈已可的身上。陈已可扶起眼眶红红的苏米,说:“你不是那个踩我脚的女生吗,不会吧,撞到的人是我耶。”

苏米说她的肚子疼,很疼。陈已可啊了一声说:“又灵验了。”陈已可打车将苏米送到医院,在医院,陈已可说:“我奶奶说我今天要折财。”苏米摸了摸口袋,仅有一块钱硬币。陈已可把药递到她怀里说:“不用了,药费我帮你给了。”

“那么,我总该谢谢你吧,明天我带钱,请你吃鱼。”苏米很不好意思地说。陈已可将苏米的硬币夺过来说:“我们来扔硬币吧,如果是正面我请你吃,如果是反面你就帮我一个忙。”苏米说,嗯。

陈已可将硬币抛向天空,硬币落在他的手里,反面。苏米就说:“你说吧,什么忙?”陈已可笑了笑说,你可不可以帮我约一下上次和你打球的那个女生,明天中午十二点,游乐场见。苏米一下子傻了,心里一阵冰凉。

不过她还是说:“嗯,好。”

其实祝小施就是苏米的姐姐,亲姐姐,只不过她跟母亲姓,祝小施跟父亲姓。就在祝小施在游乐场与陈已可约会时,苏米理直气壮地告诉父亲,祝小施谈恋爱了,跟一个小混混。她本来不想说“谈恋爱”这三个字的,但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同义词。

当祝小施从游乐场回来,苏米以为祝小施这次完蛋了。没想到父亲却和蔼可亲地对祝小施说:“施施,爸爸有件事想跟你谈。”苏米感觉自己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她扬起瓷碗啪地摔在地上,背着书包夺门而出。

苏米在路上张扬地挥洒着眼泪,她跑到游乐场,在那里拼命地吸着香烟。苏米想着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自己和祝小施一样幸福,可是妈妈你在天堂为什么不保佑我呢?

苏米掏出口袋里的那枚硬币,扔了好几十遍,每一次都是正面,当最后一次终于是反面时,她决定去找陈已可问一问,是不是他真的喜欢祝小施。

然而陈已可不在台球馆,等了一下午,苏米都快睡着了的时候,陈已可出现了。还没等她开口,陈已可就说,你以后别来这儿了,我奶奶说,我有血光之灾。陈已可说完,掉转单车,飞驰而去。

苏米一个人站在那儿,天空突然下雨,一滴雨径直落在她的睫毛上,眼前立刻一片模糊,她想哭,但似乎一滴眼泪也没有。

苏米的成绩一落千丈时,她收到了一个男生的信,署名“橙子”。苏米鄙视地笑了笑,差点扔垃圾桶。但想到祝小施,苏米就赌气似的把信拆开,情书嘛,她反应过来时,脸立刻红了。

苏米第一次和橙子约会,是在游乐场。地点是苏米提出来的,苏米没有想到,橙子会是如此干净的男生,当橙子送苏米一只风筝时,苏米几乎要哭了。橙子说他在台球馆见过她,第一眼就喜欢她了。

苏米努努嘴说不信,橙子说那怎么才信呢。苏米的脑子里就忽然闪出一个邪恶的念头,说:“那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信。”

陈已可是在台球馆被人打的,左眼成了熊猫眼。打陈已可的人,是橙子。而橙子的伤比陈已可严重,苏米赶到医院时,祝小施和陈已可正从医院里出来,陈已可说:“苏米,你……”然后愤然离去。看见橙子,橙子扬起吊着石膏的手说:“苏米,你信了吗?”苏米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搀扶着橙子出来,苏米的心已经疼了好久。可是,那不是为橙子的,她也不知道是为谁,为什么。

橙子的手恢复期间,苏米到河边放风筝给橙子看。风筝总是飞不起来,橙子就在旁边笑苏米,苏米急了,冲橙子喊:“有本事你来放啊。”橙子扬了扬手,说:“等我好了,我一定比你放得好。”

回来的路上,橙子抢着要帮苏米背书包,苏米不给,橙子就开玩笑地说:“里面是不是有情书啊。”苏米不理他,橙子跟上来继续说:“苏米,你教我写情书吧,以后我就可以常常给你写了。”

苏米站定,瞪着橙子说:“你这个笨蛋,叫你打人你就打啊,叫你跳到河里你跳不跳嘛。”橙子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苏米扔下风筝说:“我要准备钢琴比赛,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来找我了。”

“那我可以给你写信吗?”橙子在后面问。苏米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橙子。

在准备比赛的一个月里,苏米没有再见橙子。反而常常看见陈已可把单车停在学校门口,隔着人群,他对她笑,苏米很想走上去,跳上陈已可的单车,听他按响车铃在街上飞驰。可是,陈已可等的人,只是祝小施而已。

比赛那天,是祝小施的生日,苏米很想赢,她看见台下陈已可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苏米弹着弹着就掉下一颗眼泪。她弹完躲在厕所里哭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热烈的掌声,苏米知道,那些掌声,是给祝小施的。

祝小施拿到了全市的第二名,而苏米几乎排在了最后,她看到在掌声和鲜花中的祝小施被父亲拥抱,被陈已可拥抱,没有人注意她。她哭着跑出礼堂,下台阶时,脚一滑,摔了下去。

将苏米扶起来的人,是橙子。橙子说,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躲在暗处,看她练琴。橙子还拿出一叠信,整整三十封,那些信是橙子用左手写的,信封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很多个“苏米”。苏米的脚很疼,心也很疼。她对橙子说:“带我离开这座城市吧。”

橙子愣着,苏米追问他:“你敢吗?”

橙子答应她,带她离开这座城市。橙子说:“我想去乡下看看外婆,你愿意跟我去吗?”苏米点头说,嗯,我去。

橙子买了两张车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苏米将头轻轻地靠着车窗,对橙子说:“橙子,我们这样算是私奔吗?”橙子回答她:“是吧,和小说里的一模一样。”苏米转过头,很平静地说:“那么,我们永远不回来了,好吗?”

在橙子外婆家的一个星期,迎着风,苏米将风筝放得很高很高,她学会了骑马,学会了砍柴。她让橙子站在山脚下,一个人爬上高高的山顶,高声地喊。她问橙子:“你能听见我喊什么吗?”橙子摇头,苏米呵呵地笑,说:“我在喊一片云呢。”

祝小施是在苏米离家出走后的第九天赶到橙子外婆家的。也是那一刻,苏米才知道,父亲出了车祸。祝小施告诉苏米,自从她走后,父亲没有一天能睡着觉,每天疯狂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寻找苏米,在一次看到一个像苏米的女孩时,父亲边喊着苏米的名字边冲了过去,正当这时,一辆车飞驰而来……苏米不顾一切地赶回家,在医院,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苏米哭得昏天暗地。一个月后,父亲出院,不过,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苏米才知道,父亲并非祝小施的亲生父亲,祝小施的父亲在她两岁时出了车祸,之后,母亲带着她嫁给了父亲。父亲是觉得祝小施可怜,所以给予了祝小施更多的爱。

父亲拉着苏米的手,流着眼泪对苏米说:“原谅爸爸好吗?”苏米泪眼盈盈地说:“爸,我以后好好学习,不让你失望。”也是父亲出院那天,祝小施递给苏米一封信。信是陈已可写给苏米的。祝小施说:“对不起,妹妹,陈已可喜欢的人,是你。”苏米才知道,陈已可扔硬币那天,约祝小施,是想让她给苏米传信的。不过祝小施把信藏了起来,而仿照苏米的笔迹给陈已可回了一封拒绝的信。

苏米没有责怪祝小施,而是拥抱了她,她说:“我们以后做好姐妹好吗?”

苏米去橙子的学校找橙子,她对橙子说:“橙子,对不起,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好吧?”橙子微笑着说:“我知道,苏米你还记得吗,你曾经问我,听不听得见你在山顶喊什么,其实我听见了,你喊的是陈已可的名字。”

临走时,橙子把那只风筝再次送给了她。苏米握着风筝,眼泪再次滑落。

她将风筝挂在墙上,对父亲说:“爸爸,以后我放风筝给你看好吗?”苏米推着父亲去河边放风筝,她在书包里背着一封信,信是写给陈已可的,她在信里写道:“再见了,大男孩……”

沈溪溪永远落在兔子后面

2004年的夏天,沈溪溪在中考的考场上汗涔涔地握着笔,脑子里除了苏云甲,就剩下一片空白。苏云甲和她只一墙之隔,沈溪溪想,他会不会已经做完了趴在试卷上打瞌睡了呢。沈溪溪此前已经用一年的时间将自己的不良嗜好全改了,她想和苏云甲站在一个高度,和他一起上重点中学。可是,试卷上的题还是将沈溪溪严格地与苏云甲划分开来。她知道,苏云甲这次是肯定跑了。

中考考完那天天气突然大雨。沈溪溪没有按计划去找苏云甲谈一谈,她拿起电话,看屏幕上落下的渐渐密起来的雨点,摁下去的竟是爸爸的号码。沈溪溪在这头第一次用温柔的声音喊了一声“爸”,然后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沈溪溪第一次觉得电视是能把人看吐的。这期间,苏云甲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是说乌蓝衣要过生日了,问沈溪溪要不要去买个礼物,如果去,他同她一路。沈溪溪没心情,说,苏云甲你替我送个小镜子吧。苏云甲在那头诺诺地说,那好吧。

沈溪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画漫画,画的都是苏云甲。她画苏云甲拉着她的手,走在一道彩虹上面。不知道为什么,沈溪溪几乎不吃不喝竟没有瘦下去。她以学画为由,不出闺阁,只让父亲给她买三块钱的草莓冰激凌。一天三支,当粮食吃。

不为什么,因为苏云甲曾经在某个路口给她买过一支草莓冰激凌,虽然当时乌蓝衣也在场,但沈溪溪只觉得苏云甲是买给自己的。她以前算过命的,认为她和苏云甲是有缘分的。所以她不怕乌蓝衣。

当中考成绩下来时,沈溪溪没有意想中的寻死寻活。她安静地看着苏云甲和乌蓝衣的名字,赫然在重点中学之列。而自己,只能上二流学校。沈溪溪没哭,她突然想到毕业时苏云甲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沈溪溪,你别落在兔子后面呢。

不会的,沈溪溪想。她一定要跑过苏云甲。沈溪溪让父亲给她买了辆新的自行车。沈溪溪骑着它去报名,路过苏云甲的十一中,沈溪溪扭头看了一眼十一中的校门,她想她是没机会和苏云甲一起上学放学了。

行至三十中门口,沈溪溪恍若看到一个人影很像苏云甲,沈溪溪的心扑通一下,再找,人影就消失了。沈溪溪冷笑了一下,翻出电话,找到苏云甲,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沈溪溪在短信里说,苏云甲,在十一中好好读书哦。

等沈溪溪把名报了,也没收到苏云甲的短信。沈溪溪失落了一会儿,出校门买了个笔记本,笔记本上是一幅春暖花开的景色,中间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推着单车。沈溪溪问老板,有没有挂在自行车上的小饰物。老板拿出几样给她,沈溪溪挑了一只小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