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平静的目光落在身上,轻薄如刀,曹策顿时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他朝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盯着少年:“你……你胡说。”
“我胡说?”
见叶荣朝他走来,曹策吓得面色发青,一边后退一边底气不足的质问:“你要干什么?我现在还是侯爵,你……”
叶荣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站定,单手负后,气定神闲:“不要紧张,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侯爵,但是以后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难道出卖了那么多人,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叶荣仿佛看穿了他的思想,轻轻笑道:“荣华富贵这种东西,要有命享受才算数。”话音刚落,叶荣忽然从背后抽出一卷圣旨,严厉而庄重:“英武候曹策接旨。”
黄绢缓缓展开,叶荣字正腔圆的朗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武候曹策贪赃枉法,克扣军饷,草菅人命,法不容情,念其曾经公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流放北野,即刻启程。”
没有动手杀他,乃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曹策再如何作奸犯科也不能让本朝唯一的长公主成为寡妇。
至于在流放的途中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宣读完圣旨后,曹策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浑浊的双眼木讷的盯着前方。
后悔吗?
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曹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回头。
身后阴森森的刑部牢门里头仿佛站着一个人,那人银甲红披风,手握一杆火焰枪……惨白的脸微微低垂着。
瞳孔剧烈收缩,曹策像见了鬼似的嚎叫起来:“后悔了,我后悔了,上将军……我后悔了。”
当年,曾祖皇帝碍于压力暂时撤了叶横波上将军的官职,他是上将军身边的侍卫,身家性命都系在叶横波身上,叶横波攀上青云梯,自己就跟着吃肉喝汤,同等道理,若是被贬被罚他也跟着遭殃。
就当大家都在想办法如何帮叶横波度过难关的时候,叶横波竟偷偷的把北翟太子带回府里喝茶。
叶横波跟北翟太子在战场上碰过面,互相都曾栽在对方手里过,这种势均力敌的友谊十分难得,可一旦被人发现,永安侯府上下都难逃一劫。
他害怕极了。
在某一个夜里,他将叶横波私会敌国太子的事泄漏给了宗亲党,他没想过会升官发财,只是单纯的想用这个消息换取平安,因为曾经是一条蚯蚓的他已经不愿再回到泥巴地里了。
没过几天,宗亲就在朝上以此时参了叶横波一本,说他通敌叛国。
曾祖皇帝大怒,即刻将叶横波招进乾坤殿问话。
上将军回来后,脸色十分惨败,事后才晓得,皇帝让他带兵去边关跟北翟开战,以此证明没有通敌叛国。
思绪戛然而止,曹策突然双膝跪地,额头用力的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上将军,我错了,我不该胆小怕事……我错了……”
他出卖了上将军,害他死在了回程的路上……长公主没有骂错,他就是个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叶荣就这么看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曹策眉间滑落,此刻的他满目疮痍,眼泪混合着鲜血的脸慢慢转向叶荣。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叶荣,你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侯爷,时间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事到如今还想着为自己脱罪,真是无药可救。
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首先宗亲党就不会放过他,曹策连忙爬到少年脚下:“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叶荣本想拒绝,但是曹策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我不会白白让你帮忙的。其实……其实你父亲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他手里掌握着一支神秘的队伍。”
叶荣皱眉不解:“什么队伍?”
曹策警惕万分的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可疑人员经过,他压低声线:“他手里的那只部队叫幽冥卫,是专门对付玄机寺的。”
叶荣心弦一紧,跟曾靖当初反应一样,幽冥卫的传说她小时候都听烂了,大概意思是说,有个非常爱国的将军,战死沙场之后灵魂依旧镇守着边疆故土,每当敌军来犯,幽冥将军都会率领一众幽冥鬼将上阵杀敌。
原本以为是哄人的游戏,却没想到世上竟存在真正的幽冥卫。
更让人震撼的是,首领居然会是她父亲。
“幽冥卫没有编制,没有官职,但他们却遍布西京各个角落,只要收到幽冥令的传唤,他们便会前来听命。”
“啥令?”
“幽冥令是号令幽冥卫至关重要的凭证,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就这点东西,他还是听了五年墙角偷听来的,可想而知这只队伍有多神秘了。
“也就是说没有幽冥令,就无法控制幽冥卫?”
曹策摇头:“不,两者缺一不可。”
“另外一个是什么?”
曹策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你。”
叶荣用手指了指自己胸膛:“我?”
跟她有什么关系?
“幽冥卫首领是世袭,除了叶家人执掌幽冥令之外,其他人就算得到了幽冥令也没用。”
“我没有令牌能否号令幽冥卫?”
曹策不假思索道:“不能。”
叶荣恨不得给他一脚,说来说去就是没用了,那还告诉她干什么。
“你可以在家找找,你父亲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再精贵的东西都能到处瞎扔。”
他就见过叶横波把曾祖皇帝御赐的金蟾镇纸用来垫了桌角。
见叶荣托腮思索,曹策小心翼翼道:“我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那件事?”
叶荣低头搓了搓手指,又抬头瞧了瞧天空,云起云涌,时疏时聚……如同人的一生。
前不久这个人还是朝中委以重任的英武候,现在却变成发配北野的犯人。
“你说吧。”
不是怜悯,只是纯粹的想听那个请求而已。至于帮不帮他办她会斟酌。
“是我的那个儿子……”
“曹致远只要不来惹我,我不会动他。”叶荣打断他。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致远。”
曹致远有长公主护着,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叶荣猛然想起曹策似乎还有一个儿子。
“是我另外的那个儿子……”曹策望着少年线条冷硬的下颚:“如果长公主找他麻烦,还望叶小侯爷能保他一命。”
说完,曹策慎重其事的给叶荣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