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巴山红旗:红四方面军川陕纪实
5281200000064

第64章 强渡嘉陵江(5)

广昭战役

1935年1月15~17日,中央召开遵义会议。遵义会议从军事路线上分清了是非,点名批评了博古、李德军事领导上的严重错误,毛泽东被选为政治局常委,进入了党的领导核心,用毛泽东对贺子珍的话来说就是“我也有发言权了”。 这是毛泽东自博古、李德等人到瑞金苏区剥夺他的军事领导权后,重新回到党中央的军事领导岗位。当时中央常委由张闻天、周恩来、博古、陈云和毛泽东等五人组成。张闻天取代博古成为党中央的“负总责”。原来由李德、博古、周恩来组成的军事指挥“三人团”被取消,由朱德、周恩来负责军事指挥,周恩来“代表中央领导军委工作”,是军事指挥“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中央常委分工由毛泽东协助周恩来,“为恩来同志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以后又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三人组成新的军事指挥“三人团”。从遵义会议以后,毛泽东事实上已经成为中央政治局与中央书记处及中革军委领导集体的核心人物。

遵义会议后,1月19日,周恩来、毛泽东、张闻天对敌情作了分析和评估,决定避开敌人的锋芒,向川黔边转移。1月20日,中央专门召开会议讨论并制定了《中央军委关于渡江的作战计划》:

二、作战方针:我野战军目前基本方针,在由黔北地域经过川南,渡江后转入新的地域协同四方面军由四川西北方面实行总的反攻,而以二、六军团在川黔湘鄂之间活动,来牵制四川东南会剿之敌,配合此反攻,以粉碎敌人新的围攻,并争取四川赤化。

……

六、为配合这一计划的实施,我二、六军团应及时转移和依托湘黔向彭水、松桃、印江、沿河地域发展,并以一部发展咸丰、来凤、宣恩、恩施地域的游击运动,以便造成深入川东活动,威胁敌人长江下游水路交通的有利条件,牵制和分散蒋敌新的围攻兵力,而配合我野战军及四方面军来争取四川赤化。四方面军在我野战军渡江之先,应向重庆方向积极行动,吸引重庆川敌之主力于自己方面,以便我野战军顺利渡江。在我野战军渡江后,则转向苍溪及南部之嘉陵江两岸反攻,密切配合我野战军与川敌进行决战,以打通横贯川西北的联系。

电报明确了党中央的战略意图:由黔北渡过长江,进入川南,然后与红四方面军南北联动,占领四川作为根据地。接到中央来电,徐向前回忆:

中央来电,要我们派出一个师南进,接应中央红军北上。我们立即开会,讨论如何策应的问题。派部队出去多了,等于大搬家,放弃川陕根据地。少了,去一个师,等于拿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四川那种地形,敌人把山险隘路截断,你无处可走哇!还有,从敌人报纸上得悉,徐海东已率红二十五军抵陕南豫西,也需要我们接应。有的说先派一个团去吧,有的说我们又不是三头六臂,一个团哪能行呵!怎么办?讨论来讨论去,想不出好办法。最后,决定仍按清江渡会议制定的方针向川陕甘发展,先把广元、昭化拿下来,消灭胡宗南刚刚伸进四川的一部分力量。那里是嘉陵江上游,江面不宽,冬季水稳,容易渡过。如果拿下广元、昭化,我们就控制了嘉陵江两岸川陕交界的咽喉要地,进而可图川西平原、甘南、陕南,伺机接应中央红军和红二十五军。

广元,古称“利州”,昭化古名“葭萌关”,两城地处四川北部山区嘉陵江上游,相距不过三四十里,呈掎角之势,互相呼应,广元、昭化位于川、陕、甘三省接合部,为北出四川的咽喉重地,有“蜀北重镇”、“川北门户”之称,是川北战略要道,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两城犹如两扇大门,拱卫着四川北部。因为战略地位重要,四川军阀在这里派有重兵把守。“六路围攻”红军失败后,蒋介石布置新的“川陕会剿”,命驻甘肃天水的国民党精锐部队胡宗南第一师丁德隆部进驻广元、昭化,抢先一步把住川北大门,防止红军向甘南发展。

甘肃南部文、武、成、康一带土地肥沃,是甘肃省的粮仓,甘肃军阀鲁大昌的实力也较弱,如果向甘南发展,使川陕根据地与之连成一片,既可有广阔的机动地域,又有可供养根据地的粮食和兵源,届时无论是北伐中原还是西进成都平原或是东指汉中,都进退有据,当年诸葛亮经营蜀汉政权,也是这个思路。这就是徐向前发展川陕甘根据地的基本设想。但要从旺苍进入甘南,就要越过嘉陵江向北,还要越过秦岭最险要的地段剑阁。要实现这个战略意图,就要拿下卡在嘉陵江防线上的关键广元和昭化。1935年1月中旬,徐向前和陈昌浩决定,发起广昭战役,红四方面军与胡宗南第一师迎头相撞。

红四方面军与胡宗南的第一师是老对头了。1932年,两军在鄂豫皖,以后在漫川关都交过手,打起来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更有意思的是,双方的主要将领徐向前与胡宗南都是黄埔第一期的同学,由于信仰不同,昔日同窗共读,今天各领大军刀枪相向。

胡宗南,浙江宁波人,1924年6月考入黄埔军官学校第一期。胡宗南身高不足一米六,报考黄埔军校时因身材矮小被淘汰,胡宗南异常沮丧,在学校大门外不走,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知道此事后,与胡宗南交谈,见胡宗南态度坚决,认为革命不能以貌取人,于是特批录取胡宗南。胡宗南1925年毕业后进入黄埔军校教导第一团第三营第八连任少尉见习官、机枪连中尉排长,以后参加东征、北伐,因战功卓著,不断擢升,1927年10月26日,胡宗南被提升为第一军第二十二师师长,1930年6月出任陆军第一师代理师长,1931年1月任陆军第一师中将师长。

陆军第一师是蒋介石从黄埔军校起家的部队,第一师的前身是黄埔军校教导团,何应钦任团长,1925年8月26日,国民政府所属部队全部改编为国民革命军,何应钦任第一师师长。1926年何应钦升任第一军军长,钱大均任第一师师长。1927年,薛岳、蒋鼎文先后任第一师师长。1928年,国民党军队整编,原第二、二十二、七十一三个师合编为第一师,刘峙任师长。此时的第一师实际上相当于军的实力。1930年,胡宗南出任第一师代理师长、师长。从上述名字可以看到,第一师师长均为国民党军队中名声显赫的将领,这些人也都是蒋介石的铁杆亲信。

亲信就有亲信的待遇,第一师的编制比别的部队都要大。1930年11月第一师改编为三旅九团制甲种师。作为蒋介石的嫡系和拳头部队,第一师在国内东征西讨。1931年5月,第一师开赴河北配合东北军击溃石友三部,继又入赣“围剿”中央红军;“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作为战略预备队进驻南京、常州、无锡等地;1932年5月开赴鄂豫皖参加“围剿”红军;1932年11月尾随红四方面军入川。1933年2月,蒋介石为防堵红军和监视陕西杨虎城,将第一师派驻甘肃天水整训。1934年2月,第一师组建一个西北补充旅和骑兵团,扩编为四旅十三团,拥有三万余人。第一师的武器装备为清一色的德制装备,是国民党各部队中编制最大、武器装备最好、训练有素的战略机动部队。

胡宗南第一师以天水为中心,分占十多个县和城镇,师部和直属部队、补充旅一团驻天水,一、二旅分驻两当、徽县、文县和陕西略阳,独立旅驻碧口,补充旅驻兰州。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他明白蒋介石将他放到甘肃、四川边界的目的和意图,在天水整训期间,他就特别重视加强部队的山地作战训练,他本人也积极研究四川的人事地理,以及藏、羌族的风俗习惯,积极准备入川作战。1934年冬,胡宗南接到蒋介石命令援川的电报后,他自负地说:“第一师如果早入四川,共军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广昭战役打响前,根据贺国光行营参谋团的建议,刘湘对红四方面军的部署为“北守南拒”。潘文华为南路总指挥,率四十个团在川黔边境协助蒋介石的薛岳、吴奇伟纵队和龙云、孙渡、王家烈等云贵地方军阀围堵中央红军。在四川北部和西部大修碉堡和工事,据险扼守。具体部署为:邓锡侯部防守昭化城南射箭河到剑阁、江口一段江岸;田颂尧部防守江口以南到南部新坝一段江岸;李家钰、罗泽洲部分布于蓬安东北岐山场、龙凤场、天仪场、凤仪场地区;杨森部分布于渠县、营山及以北地区;刘湘主力六十个团分布于渠县三汇镇以东,从达县罗江口、宣汉广溪至城口一线。北线由杨虎城陕军十七个团驻守南郑;上官云相指挥第四十四师、四十七师、五十四师和独立第四旅由湖北、河南向四川开进。蒋介石、刘湘用两百个团几十万大军沿秦岭、巴山、嘉陵江布防,从川、陕、鄂、豫四面八方给红四方面军布下一张大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场新的更为疯狂的“多路围剿”。而且,这一次不同以往,刘湘并没有驱动各部主动进攻,而是在贺国光参谋团的指导下,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碉堡封锁、南北夹击的战术,不再给红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部署有了,但在落实过程中仍旧是困难重重。蒋介石的中央军和范石生的部队原来就在四川外围等着,蒋介石的命令一下,中央军各部立即行动。但杨虎城部就没那么积极了,蒋介石将胡宗南放到天水,杨虎城极为不满。杨虎城原打算将甘肃也收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在蒋介石那里碰了钉子。1934年10月14日,蒋介石来到西安布置“川陕会剿”威逼杨虎城部协同胡宗南部在陕南围堵红军。杨虎城口头答应派兵四旅协同胡宗南,但除了让孙蔚如和赵寿山警备旅派出部队在川陕边境动了动外,没有采取实质性的军事行动。

邓锡侯、田颂尧、李家钰、罗泽洲、杨森的反应就更复杂了。“六路围攻”他们一个个损失惨重,结果,刘湘得到了四川省的统治权,哥几个一块儿动手,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最终果子全让刘湘一人吃了,而且自己的军队全都要听从刘湘指挥,杨森还差点中了刘湘的招,被刘湘“吃掉”。这些军阀损失困难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载:田颂尧二十九军“素即寅支卯粮”,“前方粮食早食殆尽”,“伙食亦几乎不能维持”,“不得已改稀饭,又不足,乃杂以苞谷高粱,或日食一顿,以延残喘”。“其经济困难至此,所以兵员之损失难于补充;粮饷之缺乏,难于维持;械弹之消耗,难于接济;装备之败坏,难于整理。”“此种困难,非属田军为然,如邓、杨,莫不相同。”

除了这些外,胡宗南对四川军阀也“不爱搭理”。

1月3日,刘湘给邓锡侯、田颂尧等川军将领电令:

朱毛陷桐梓后,似有扰我川南企图,徐匪主力亦自宣绥左移,似有南北呼应向西窜扰模样。

由一路抽组精兵十五团,二路十团交邓总指挥指挥,担任左翼攻守任务。昭广防务立交胡师接收,迅即开始移动,暂以双河场、赛金场为战斗地境,线上属左地区,与二道河罗师切取联络,左翼与胡师联络;并以田军十团担任北段,邓军十五团担任南段攻守。

刘湘的这道命令是在蒋介石行营参谋团指导下发布的,田颂尧、邓锡侯等部也老老实实听令。

广元、昭化原为邓锡侯的防区,接到刘湘向胡宗南第一师交接广元、昭化防务的电令,邓锡侯迅即电知天水胡宗南,请其派部队接替昭、广暨嘉陵江沿右岸一带防务,同时也电告了田颂尧,自己部队将交防。1月14日,邓锡侯向下辖部队发出调防命令。

没曾想到,邓锡侯遵命行动,却在胡宗南那里碰了个钉子。胡宗南似乎不屑于与邓锡侯之流打交道。以天子门生的身份,胡宗南的第一师历来只听蒋介石一人调遣,其他人的话都成耳旁风。胡宗南清楚,让他把守住广、昭两城,看牢川甘门户是蒋介石的意见,他当然遵照执行,但你刘湘、邓锡侯这等“土鳖”,在移交广、昭防务时,将昭化以南的地段也交给我,把我当成你们的“看门家丁”了?胡宗南毫不客气:

昭化城防重任以我兄之命勉强接替,如再南移则力不从心,弟实未敢担任,还祈贵部照旧驻守,互为援应。

胡宗南甩了邓锡侯的“袖子”。邓锡侯为川军中顶顶“聪明”之人,被称为“水晶猴子”,嘉陵江防线都在其防区之内,红军若在此渡江,所有的打击都将由他一人挨着,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事。部队打没了,蒋介石、刘湘谁都不会给自己补贴。既然胡宗南不搭理他,他又出一招,拉上田颂尧垫背。1月16日,邓锡侯致电刘湘:

昭化县城南至江口一段防务,胡师既已不能接替,则由昭化城南沿嘉江至新政坝、富利场延至双河场、赛金场之线应由一二两路担任防堵,南北两段之区分卢拟定在双龙场或河溪关,务恳明令规定,自昭化城南至江口一段侯部暂负,防守之部队应即从速调赴南段,恳电令田军增兵四五团接替。

邓锡侯同时自己立即调整军队布防,并电令自己的参谋长、前敌总指挥杨秀春:

惟各部在行进中应与嘉江前线友军随时联络,如情况变化,各在现位置向左转,以策应沿江全线,作嘉陵江总预备队。

所谓“如情况变化,各在现位置向左转”,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邓锡侯部前线调动,也急坏了同在一防线的田颂尧,你走了,落下的窟窿谁来补?田颂尧立即致电邓锡侯:

匪屯兵苍阆对岸,请酌留兵于相当地点,以便策应刘、何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