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七天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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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迷茫”之锁消失

她回过头,冷冷看着我的手,“放开。”

话语中充满不容反抗的命令语气,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章悦,一惊之下松手。

她说:“想知道的话,静静跟我走。”

我不得不乖乖跟在她后面,出了404。话说我的家怎么成了自由市场,她想进就进?

廊道中灯火明亮。我看到旁边405的门仍旧倒在屋内,刚才的梦历历在目,心中一痛。抬起头来,看到她正盯着我看,胸口起伏,竟有点激动。我问:“你怎么了?”

她心口渐渐平复下来,并不回答,转身继续向电梯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仍是那套红裙,身形修长婀娜,长发垂腰。可是却带着一种难以逾越的冷傲和孤寂。有句话叫凛然不可侵犯,想必就是这个意思。打量一阵,找不到下手机会(下什么手?)。她咳嗽一声,我抬头一看,发现她正一眨不眨的瞪着我,而我们已经来到电梯前。我心说莫不是被看穿了,梯门恰好打开,她当先走进去,我忙不迭跟着,见她摁了“1”。

电梯中两人俱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身边站着章悦这样一个美女,我却很难有一点想入非非。脑海中只有不安和恐惧。她要带我去看什么?很快到了一层,大厅仍是死困局面,而我们显然都不关心这状况。我跟着她来到杂物间,杂物间的门已经变回普通模样,现在随意敞开着。里面的状况一览无遗,不过自然没有人。她胸口起伏不定,指着房内说:“你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点头道:“陈良。陈良把你……”

她摇摇头:“不对,我说过了。你才是陈良。”她看着杂物间里,狠狠说:“他是李华年。”

我叫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是……”

她打断我,说:“李华年是一个快递员。他经常往来这里送邮件。而由于我管理员的身份,时常要负责签收。也许他误会了我的态度,有一天临近傍晚,四下无人,他就……他就……”她脸上忽然现出愤怒之极的神色,胸口急剧起伏,我想抓住她手腕,安慰一下,却被她一下甩开。

她指着杂物间对面的男厕:“当时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没有阻止,也不想阻止,反而把一切用手机都拍了下来。”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

她盯着我恨恨道:“那个人就是404的房客,也就是你,陈良。”

我一下子无地自容,不过嘴硬道:“我不相信。”

她并不强求,又向电梯走过去。我赶紧跟上。这回她选择了6。大约3分钟后,我们站在604的客厅当中。

她脸上的表情很难看,“那天之后,李华年就……用照片不断骚扰我。”

详细的过程大约可以猜到,身份姑且不说,我目睹了那个人拍照场面。我小心翼翼的问,陈良呢?

她鄙视的说:“你不断电话骚扰我,却什么也不敢做。”

我想解释,那不是我。我像是那种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吗?

她平复一下心情,说:“有一天,我实在不堪凌辱,杀了李华年。”

想不到我的挂名前辈就这么挂了。

她道:“我拜托你将尸体处理掉。两者相比,我宁愿和你……因为李华年实在是个变态。我答应你,以后做你7天女朋友。”

我无语。两腿相较取其轻么?不得不问一句:“我有点糊涂。你、李华年和陈良是什么关系?”

她道:“我们三个人本来都认识。我认为你们只能算得上普通朋友。你们两个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心里隐约有点谱,这么说就是两个有妄想症的败类和一个苦难受害者的故事。

她续道:“从那以后,你就频繁出入这里,只是……只是每次你都有点不同。眼看7天就要过去,有一天你穿着李华年的衣服进来,完全不记得自己是陈良,并像李华年一样粗暴的对待了我。我忽然觉得,李华年又回来了。哈哈,我天真的以为,和陈良7天之后,自己的悲剧就会解脱,谁知道等待我的竟然是更深的悲剧。我再也承受不了。我无法继续面对自己的人生。”

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她狠狠看着我,说:“所以第七天晚上我把你灌醉,我和你一起,从这楼顶跳了下去。”

我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她冷冰冰的说:“所以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还能以生者的身份站在这里?”

我更加茫然,我……我已经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满腔的怨恨一口气吐尽,道:“我在另一个世界找了你很久,后来我才终于知道,你那天坠楼,竟然没有死。重伤的你住进了医院,在轮椅上坐了7个月,奇迹般的又恢复了健康,忘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重新回到了这里。”

5分钟后,她带着我走上天台。

雨一直下。打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感觉。我刚刚知道,自己不仅是陈良,原来还是个死人。多么讽刺,一直以来,我以引导者自居,在这公寓里自以为乐于助人,原来最看不清事实的,就是我自己。最后一支花,最后一把锁,最后的迷茫,竟然就是我自己。

她指着边缘说:“那里就是……我和你跳下去的地方。”

我木然道:“你也死了。”

她答道:“所以我不能容忍,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还可以活着。”

我说:“所以我就是陈良。”

她冷淡的点头,“你就是陈良。”

我说:“我以为自己是来投靠我的朋友,其实他并不存在。”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错。”

我的心坠在深谷,“那么另一个章悦……是什么?”

她冷冷说:“我为了回到这里,必须借用一个与我相似的形体。我选择了一个女孩儿,和她的原有意识结合,诞生了你所熟知的章悦。我没想到她竟会被你吸引。但是这个章悦的人格要完全为我所用,需要时间。我原本以为需要7天,但昨天似乎发生一些事情,同化速度快了许多。但直到刚才,我才完全排除那个章悦的意识。”

我更是难受的无以复加。她说的应该是上午的章悦之死,没想到竟然带来这样的后果。昨天晚上烛光晚餐,和我拥抱的究竟是哪一个?

一定是我所熟知的那个章悦。那份热情,那份纯真。章悦在那个时候还在倔强地挣扎。

我好恨我自己。

我看到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呼吸加快,神态也不自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感觉。

我问道:“那么其他人、花箱、碎片都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那些东西只有对你自己才有意义。当你解开所有的秘密,也就是你必须面对自己身份的时候。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管那些做什么?”

我却知道未必如此,那些花锁的解释应该有更深的含义,最后一把始终解不开的锁,假如是指我,那这箱子就是一个凌驾于我的存在。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黑衣人,黑衣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追杀章悦?”

她道:“那个黑衣人,不就是你么?为什么反而要我来给你答案?”

我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总觉得事实有些出入。昨天他已经被我亲手所杀,如今对我再也没有意义。“那么晓晓呢?晓晓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存在吗?”我忽然意识到,只有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她冷冷瞧着我:“你还不明白吗?我借用的身体,就是你嘴中的张晓晓。所以张晓晓就是章悦,章悦就是张晓晓。你可曾见她们同时出现在你身边?她们都不过是这个身体里的意识而已,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我愣住了,隐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不过事实给予我的打击无以复加,一时间脑中乱成一团。黑衣人的追杀,先是章悦,然后是晓晓,最后接替她们的,就是眼前这个章悦,这个所谓的复仇者。

我心中颇不是滋味。原来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我以为自己是李华年,其实却是陈良。李华年只是陈良的幻想。“那么这里,这座公寓,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歇斯底里。

她只是看着我,良久才说:“是你选择回到这个地方,这个问题只有你才能解答。”

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己这七天都做了什么?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是陈良,一个胆小如鼠的社会败类,一个活在自己妄想之中的渣滓,一个注定要死,却还浑浑噩噩在世间游荡的幽灵。我能怎么办?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明了,我……我已经没有价值。

我问道:“对你所做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做什么可以获得你的原谅,请你提出来。”

她冷冷说:“你有。”

她指着天台的边缘,“你自己从那里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我站在天台边缘,天上是数不尽的落雨,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我回头,看着那个冷冷的章悦。

她恨恨道:“怎么?舍不得吗?”

我摇头,歉然一笑:“不。我想跳下去之前和你说,对不起。我错了。”

她脸上有点不自然,不过随即回复,道:“你已经说完了。”

我说:“你说的话,我并不完全相信。因为有些地方,你解释的很牵强。比如花箱。”

她扬起眉毛:“哦?那么你又为什么站了上去?”

我说:“无论我是李华年还是陈良,我能确定一件事,就是自己一定做出对不起你的行为。我会用这种方式赎罪。”

她有点激动,口气依然冰冷:“你分明还在犹豫?”

我问:“我死了之后,被你占用的身体,你要怎么对待?”

她像被针刺了一下,后退一步,说:“这身体对我再无作用。你死了之后,我就会离开。”

我惨然一笑,“我有一个请求。你离开之前,能不能到404去,小几上有一个箱子,那时你应该可以打开它。”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胸口起伏不定,“为……为什么?”

我转过身去,冲着无边的黑暗说:“因为花箱打开之际,晓晓说她就可以回来。”

我已经了无遗憾。我是最后一把锁。我对晓晓说过要打开花箱,就一定会完成承诺。很遗憾,我不能亲手实现对你的承诺。

我迈出了一步。

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步。

无边的黑暗在我面前张开怀抱。

我的世界在离我而去。雨滴依然敲打着我的脸,我分不清面颊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不过无论是与不是,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如果自己的死亡可惜平息她的愤怒,我可以付出。晓晓也终于能够重新回到世上。何乐不为?

“不!”

我已经向下坠去,如果这是章悦的临别赠言,是不是短了一些,也晚了一些?

我的腿像是勾住了什么东西,身躯硬生生在半空止住,脸则由于惯性撞到了水泥墙壁上。鼻子里面酸酸的,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侧头一看(我的位置如果要看到上面,只有这么办,是个技术活),章悦双手拼命拉住我的裤脚。娇小的身体哪里吃得住我的体重,上半身几乎就要探出楼外。

我寻思女人心意可真是百转千回,试探性的问一声:“章悦?”

她由于吃力而满脸通红,“你在叫谁?”

我仔细分辨,大喜道:“晓晓?”

她双手几乎要攥出血来,喊道:“你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讨论这问题?还不快上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晓晓在这里,我已了无牵挂。柔声说:“我做了错事,已无颜见你,既然你没事,我已没有挂念。放手吧,否则你也会掉下来的。”

她哭道:“不!不要!我死也不放手!你有功夫说那么多废话,还不爬上来?”

我柔声道:“真的晓晓,我已经没理由再留在这里。我陈良早就应该是个死人。”

她哭喊道:“你这蠢猪!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吗?你是李华年!从来都是!”身子又被我拖出楼外一点。再不放手她也要被拖下水。

我讶道:“什么?”

她怒道:“还有工夫惊讶?还不快帮忙!上来再说!”

我心想也是,不过这种状况怎么发力?忽然脖子一紧,戴着的链坠竟然凌空浮起来。我被勒的喘不过气,链坠带着我慢慢上浮,晓晓在上面一使力,两个人顿时一起滚回天台。

我们均筋疲力尽,尤其是我,尽可能的呼吸新鲜空气,离开这东西太久真让人受不了。我无力的伏在晓晓身上,听到她的心跳:“你真的累坏了!心跳的好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啪”。

……

我捂着脸站起来,再世为人的感觉真不错。

晓晓气鼓鼓的站起来:“看你下次还敢把头放在别人胸口。”

我嬉皮笑脸道:“怎敢!我不会放错胸口的。”

晓晓还要再打,见我痴痴的看着她,脸上一红,捋了一下因雨水而黏在额前的头发,低骂道:“小鬼!看什么!不要命了么!”

我咽一口唾沫,道:“大姐姐你的身材真好,下这么大雨还敢穿这么薄的裙子跑来跑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晓晓一脚把我从电梯中踢出来,喝道“走前面,敢回头宰了你”

我捂着肿脸说“射(是)……”

晓晓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瞟。”

我不敢回头,捂着肿脸说“唔呦射叱了(没有下次了)”

她幽幽道:“你为什么那么傻,真的跳下去?”

我走在前面,想了想道:“我……要遵守承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刚才不是章悦吗?”

她叹口气,良久道:“现在什么也不要问,好吗?迟早你都会明白的。”

我把手伸到背后,故意咳嗽一声。然后感觉着手心里一软,晓晓将她的手交到我手里,任由我轻轻握住。

我牵着她的手,向405走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多好。

两人回到405。晓晓看到门仍然躺倒,叹一口气,狠狠在我背上一拧。我不敢回头,心中却是喜滋滋的。现在已经11:40。距离第七天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

晓晓一脚把我踹进房内,自己却钻进洗手间。我回过头,听到里面传出来放水的声音。我心道看来有机会欣赏美人出浴,里面大喝一声:“不准胡思乱想!”我心说了不得啊,不准想还不准看吗?里面又喊道:“不准做奇怪的事!”

我一挑大拇指,高!实在是高!猜中了我每一步!

我做到沙发里,从浴室飞出一条毛巾不偏不倚砸到我头上。我一边擦头,一边问里面:“晓晓,你怎么会回来的?”

里面出来她幽幽的声音,“因为最后,你已经解开了那把锁。”

我喜道:“这么说果然是章悦代表那把锁吗?”

她幽幽道:“不是她。是你。”

我很糊涂。问道:“她说的话,你都知道吗?”

她道:“我一直都在听着。”

我小心的问:“那些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她叹道:“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是李华年,不是陈良。你绝不是她嘴里说的那样的人,我相信这一点。”

我问道:“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她幽幽道:“我,我不是你了解的那么简单。”

我一愣,虽然心中隐隐感到一点端倪。晓晓果然知道些什么吗?

她长叹一声:“那个章悦。她和我,都是这里的引导者。”

我问道:“引导者?引导什么?”

她轻轻道:“引导你。”

我心中一痛,忽然想到在章悦那里看到的七号公寓住客名单。问道:“为什么要引导我?这间公寓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晓晓道:“有些事,你必须自己弄清楚。我……我不能说太多。”

她接着说:“想必你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对吧?”

我点点头,说:“是的。但这究竟是哪里?我周围的人又是什么?是真实的吗?”

她幽幽道:“我们,我们都是为你而存在的啊。”

我心头茫然,为我存在?什么为我存在?

她似乎深吸一口气,道:“你必须走完剩下的路。你要探寻的真相远远不止那些。那些问题只有你才能解答,也只有你才有资格解答。答应我,不要放弃,好么?”

我忽然听到浴室中传来小声抽泣声,不对!冲过去,“晓晓!你怎么了?”

里面大喊道:“不要过来!”

我硬生生钉在地上。晓晓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来:“华年,你仔细听着。或许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但是我的心,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我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再也不管她的忠告,直接扑上去,用力砸着浴室的门,“晓晓!晓晓,把门打开!”

里面哭喝道:“华年!你听我说!”

我静下来,里面忽然变得很沉默。

她哽咽道:“我下面的话,你一定要给本姑娘一字一字的记清楚,如果你忘了一点点,下次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点点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华年,”她轻轻说,“我喜欢你。”

浴室里白光一闪,我狂叫道“不!”一下撞开门,看到晓晓站在一团白光中,微笑着,脸上带着泪水。我拼命向前扑去。

强烈的闪光。

(强烈的光晕中,昏厥的男子被白衣天使架开,他的手还是牢牢握住病床上昏睡女子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女子的闭着的眼睛似乎动了动,眼角流下一颗晶莹的泪。)

第七天

我从洗手间地板上爬起来,晓晓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为什么?为什么?

我冲回404,小几上的花箱依然缠着一股铁链。晓晓刚刚说了谎。箱子没有解开。我一脚把它从桌子上踢飞,这就是她不能和我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一把代表我的什么破锁,没有解开?王八蛋!我把箱子当做罪恶的根源,所有的气都撒在箱子上。直到最后我筋疲力尽,而箱子安然无恙时,我把它重新摆上小几,才一头倒进沙发。

现在已经是凌晨01:05。我还有最后不到5个小时。即使解开花箱,晓晓恐怕也不会出现了。我我已经没有解开花箱的理由。我看着时钟,让这时间尽快走完吧。我等不及了。

晓晓。我轻轻呼唤。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

忽然觉着坐到了什么东西。我抽出来一看,是上次章悦送上来的,医院寄给陈良的信。事到如今。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意义。我撕开信封,首先掉出来一个卡片状的东西,我捡起来一看,并不是卡片,而是碎片,背面:

真实的碎片7

我懒得去拾,直接看剩下的几份文件。似乎是医院寄来的几份通知单,有催款通知单和住院申请单等等。还有几份填写好的副本。所幸无事可做,我随便翻翻看。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惊。

我有点明白了。

就在此时,我听到身后的花箱嚓的一声。我回头一看。

最后一条铁链消失不见。

我颤颤巍巍的打开箱盖。

里面居然是空的。

我欲哭无泪。如果我早一点看到这份文件,晓晓说不定就不会离我而去。锥心的悔恨让我痛不欲生,眼泪却让我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现在不是时候。

那是一份住院单。患者性别是女。入院时间似乎是7个月之前。

缴费人一栏上的名字,是李华年。

不是陈良,是李华年。是我。

我的手在颤抖。这张纸就是真相吗?

我盯着箱子。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如果这么做了,她一定会为我骄傲。

我来到花箱面前。最后一条锁链终于不见,“迷茫”之锁已经消失。箱盖上的所有花朵都黯淡下去。终于到了这一刻。揭开这公寓的最终谜底。

我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打开箱盖。

里面居然是空的。

我反复检查箱子里,就差拿放大镜一寸寸看,不错。箱子里什么也没有。搞什么?我奔来奔去,就为了一口空箱子?

我难以相信,毫不死心,忽然在箱盖内侧上发现几行字。刚才只顾着在箱里找东西,理所当然将这里忽略了。

箱盖的内侧写着:

牺牲的祭坛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奉献真实得到唯一的解脱

真实?我的眼睛忽然落在旁边收集的一堆玻璃上面。都说拾荒最有前途,让我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在小几上先将7块碎片试拼一下。由于大小不一,有些还有直边,很快就组合起来,拼出的形状与箱底大小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了。不可能一次放进去。我取下第一片,按照组合的位置,嵌到箱底。

眼前忽然出现了奇妙的幻觉。

他身在云端。身体飘飘然,自己终于无需再去控制方向,一切如此顺其自然,轻松写意。

有人扒开了自己的眼皮。他不想睁开。是天使么?她身着白衣,轮廓模糊,周身发散着神奇的白光,对着自己的眼睛晃着一盏亮晃晃手电。

“知道多久之前吗?”

“我也不知道,熄灯前最后一次查房他还和我们打招呼……”

“我问多久之前!听不懂我的话么?”

“从那时算起大约6~7小时吧……”

“瞳孔已经放大。给我一只肾上腺素。快点。”手离开眼皮。他又一次回归到黑暗里。他还是要确认一下,这里是天堂么?

他睁开一条缝,这是目前的极限。白衣天使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只注射器。什么东西刺入自己身体?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感觉自己似乎在移动中,身边围着不少白衣服的人。长廊顶部白花花的白炽灯管在向后匀速移动。他也许躺在一张轮床上?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并不是真的想动。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人说话声,不过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他要继续寻找天堂。

我悚然一惊,一下子跳回现实。刚才似乎直接跳进了某个人的意识之中。那看到的场景是哪里?医院?和那份文件一样吗?

那个躺在轮床上的人是谁?

(就是你)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住的震颤。抑制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那群护士当中,有一个医生身材高挑,面貌虽然模糊,却给我一种熟悉感。

好像曲柔。

我抑制住自己的激动。真实的碎片吗?我看到的是事实?

手里握着第二片,小心翼翼的嵌进去:

“大妈今个儿又自己来拿药么?”

值班护士偷偷将口香糖压在自己舌头下面。上班时间吃东西不符合规定,何况嚼着口香糖和人说话对人并不礼貌。如果被投诉也是很麻烦的,至少对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坐稳这里的老员工是这样。尤其自己没有容貌,没有身材,在医院中想混好很需要很多实力、关系和运气。她已经乐天知命,也许自己一辈子就是这样,顶多混一个护士长——还是不要痴心妄想。

她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七旬老妇,摆出一副职业性的笑容。

老妇人一身黑服,满面愁容,依旧不发一言,从出药口抓起一早准备在那里的药,转身走了。而她早已见惯,并不放在心上。一个人在世上茕茕孑立,总是难免有些不合群的。她看着老妇孤单的背影,心想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要像这样子。老妇人晚年丧子丧夫,孤身在世,身子却偏偏硬朗的很,年过七旬,走路不需拐杖,腰板笔直。几年如一日,周周来此取药,从不间断。心里暗叹一口气。

后面的一个人怯生生的说:“对不起,但是……”

她从心理活动中回过神,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估计还是学生吧。护士看着递过来的病历和药方,上面医生的字为什么总是那么草?病人叫叶秀,处方为一剂补血药。她翻到病历前几页,打胎?

这似乎已是两年来第三次因为同样的原因来取药。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后者不敢与她对视,头垂的很低,一副无地自容模样。现在人心不古,十几岁的孩子也堕胎。而且三次?她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姑娘,明明挺漂亮,还有一股书卷气。

贱货。

女孩取了药,匆匆走了。她看后面并无人排队,将口香糖翻上来,继续咀嚼。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有嚼劲,不过无所谓。

这一次我完全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了这一切。我认得那个值班护士!她,她不就是卖面的大妈吗?好像还是超市大妈?另外两个人就更是熟悉,老婆婆和叶秀。她们为什么在医院?医院,医院,一切都是发生在那里?以前我也经常出现一些幻觉,似乎就是在医院。

我嵌入第三片。

“爸爸!我明天要去公园!”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牵着父亲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一只兔宝宝布偶。父亲眼中怜惜之色一闪即逝,摸摸小女孩的头,“小雨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父女两人手牵手,经过医院光亮的廊道。只是父亲的心中并不如小女孩一般雀跃。他手上的提包中还有一份CT结果,患者名字是汪小雨。他记得医生告诉他,肿瘤更严重时脸上的惋惜和同情。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希望自己听错了。他问医生,做手术痊愈的希望有多大?那医生甚至没有与他眼神接触,看着坐在候诊室外面的小雨,拍拍他的肩膀,轻轻摇摇头。

他掏出手机,犹豫是否该给前妻打个电话。小雨是两个人共同的宝贝。她有权知道发生的事情,即使当初她背叛自己,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但是现在,不是计较那一切的时候。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男人龌龊的脸。手在犹豫。最后发了一条短信,说有些事要当面谈谈。约了一个地方。

他很累。真的很累。他宁愿那病是在自己身上,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压垮。他一直在为女儿的病奔波,无法也无力开始自己的新生活。除了数不清的护士,他有多久没有和其他女性聊天?然而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是徒劳的。

小女孩忽然指着廊道边上一个房间,轻轻喊道:“爸爸,你看!又是那个大哥哥!”

透过敞开的房门,他见到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他们,将一束蓝色的鲜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双目紧闭,毫无意识。边上的仪器显示着姑娘的一切生命迹象。年轻人坐到床前,握着姑娘的手,呆呆的看着她仍然秀丽却清减的容颜,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悔恨。而女孩儿不会有任何反应。

“爸爸,他们是恋人吗?”

他或多或少从护士口中知道这病房里的女孩儿,估计是永远不会醒来了。他每次来,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人陪在这里。

“也许吧。”他拉起女儿的手,向电梯走去,顺手轻轻关上病房的门。他们不应该受到打扰。

病房的门缓缓合上,上面有三个淡淡的数字:405。

我看到了汪小雨和汪泽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幸。虽然并不是我所了解的那样。为什么我在这里接触到的他们,会是这样?

还有病房中男子的背影。我并不怀疑,那个人是我。床上的姑娘……

晓晓。

原来这就是现实。医院。一切都是医院。

那么我所在的这间公寓,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决定继续看下去。如果这是真相,我必须要了解。无论结果如何。

嵌入第四片。

他把工具箱向后踢了踢,给刚进入电梯的一对父女腾出位置。父亲满面愁容,腰似乎都挺不直,鬓角已生白发。对于一个不到四十的人来说,有点早,不是吗?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总是缠着父亲不放,那父亲虽然也在微笑,却显然心事重重。哼。如果觉得麻烦。当初不要生不就好了?

电梯里面很拥挤。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医院?又不是购物中心。他们有病么?明明并不真心关心病人,却大包小包的拎着,脸上带着廉价的笑容和虚伪的同情。在这里工作多年,许多事见得多了。有些人出了病房还没到一楼就已经谈笑风生。有的人根本不关心病人的身体,反而庆幸得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

他看到边上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和她身旁的西装男人谈笑正欢。男人的手在女人腰间逡巡,不知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笑的花枝乱颤。他皱皱眉。两个人身上浓重的香水以及古龙水味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们就刚从一个加护病房走出来,里面躺着的不知是什么重要人物。带进去的许多东西现在当然没有和两人一起出来。两个人看起来很开心。但是他不。他盯着那个女人,心底里忽然产生一种欲望,想要卡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珠一点点的翻白。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个年纪。但肯定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虚度生活。

4楼的水管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护士大惊小怪,何必让自己白跑一趟。那个女医生倒似乎风骚的很,不过看自己的表情就像咬了一只苍蝇。擦身而过,却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只顾着和405的年轻人说话。她想吃嫩草么?趁人不备,他看了一眼她胸口别着的ID牌。曲柔?什么名字?一听就知道也不会太检点。他知道现在世风日下,只怕没有几个人还能洁身自好。看她身材曲线毕露,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

他想一把将她推到墙上,然后强行突破她脆弱的防线,一同时让她承认究竟和多少男人发生过关系。说不定她看起来那么矜持,其实根本不会表示反对。

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将来一定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电梯到了一楼。旁人陆陆续续出了电梯。他提起工具箱,朝大门外走去。取药处只有两个人排队,其中一个是个身穿黑衣的老太太,以前来时似乎见过。这么大岁数,还在街上乱跑?死了也是活该。后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扭扭捏捏。不是来堕胎的吧?现在的年轻人行为十分离谱。他想到这里总是会叹一口气,然后为自己身体产生的反应而感觉自卑。门外阳光普照,他打开车门,把工具箱扔进去。作为一个承包水电工,还有三个地方要跑。今天真他妈忙。

这似乎是管理员大叔。他所见到的人,有汪小雨,汪泽洋,曲柔,老太太和叶秀。似乎将所有的人串到了一起。我甚至接触了他的心理活动。更加确信,真实的世界是医院。我认识的所有人,如今都出现在这其中。

还有第五片。我拿在手里,如果所料不差,还没有出现过的情节,只有……